第10章 第九章
今天的训练结束,甚尔心下想着三野明实,转身就走,谁知出门没有多远,就撞上了一个和黑泽晴世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那个男孩儿原本兴冲冲地要进道场,没想到这时的甚尔还没走远,竟然遇见了,脸色忽然一变,像是吃了什么很不喜欢的食物一样皱起眉头,随即他眼睛一转,喊了甚尔的全名:
“禅院甚尔。”
很明显,男孩儿是故意的。
“不要以为你们家花了钱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小子,我可不是你们家养的狗。”甚尔低着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跟你说过的吧?有本事就来打赢我,再把我的名字和那个恶心的姓氏连在一起,我就让你把你这张和姐姐差不多的脸打烂,你很喜欢自己这张和姐姐长得十分相似的脸吧?这张和小女孩儿一样的脸。”
甚尔弯腰,手掌在男孩儿的脸上拍了拍,声音之响亮,使得男孩儿脸上被他拍过的地方瞬间泛红。他当然知道,这个臭小鬼看不惯他,但他会在意吗?
“可惜了,就算你把你眼睛下面那颗痣扣掉,你和你姐姐还是很有区别。”甚尔嘲讽一笑,“这么喜欢你姐姐的样子,怎么不把自己打扮成女人呢?”
“甚尔。”晴世走出门,喊了一声甚尔的名字。
甚尔扭头看了晴世一眼,看他微皱的双眉就能知道他的烦躁,“管好你家的小鬼,否则他以后就不要再说话了。”说完,他又给了男孩一巴掌,力气不大,但足以让一个小孩儿半边脸肿胀起来,而他自己完全没有以大欺小的心虚,反而大摇大摆地撞开挡路的男孩,走了出去。
晴世抿了一下唇,对着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动的弟弟轻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甚尔教导别人的方式就是这样,没有必要生气,也不要因为我跟着他训练的有点辛苦就去挑衅他。”
弟弟神宫真守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这个年纪的男孩,被人当着面打了脸,其实是件挺伤自尊的事情,但没法不承认,就算真想给弟弟出气,他们家里还真的没有个能打得过甚尔的人。晴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捧起弟弟的脸查看:“很疼吗?”
“他就是故意的,我的脸,变得不好看了,和姐姐不一样了。”神宫真守的脸被姐姐捧了起来的那一下,本来还算坚强的样子倏的消失,红了眼睛,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右眼下方的黑痣,眼泪淌过时,仿佛被染黑了一般,神宫真守越想越委屈,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声:“他嘲讽我,真讨厌!甚尔讨厌鬼!讨厌的大猩猩!我和姐姐最像了,他胡说的,我就要把这个痣消掉!”
不知道是真守生来就与晴世容貌相似,还是母亲神宫雏惠刻入他体内的符文所致,倘若翻开神宫家中每年拍摄的全家福,会发现姐弟两个仿佛共用了一张脸一样。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年纪相差了六岁,差距比较明显,被人说是双胞胎也会有人信的。
但真守的状态很奇怪,小的时候就对于自己的姐姐晴世有种无法纠正的执念,不单单是亲近,他对于自己的容貌无法和姐姐完全保持一致是很不满的,姐弟俩眼睛附近都有一个小小的黑痣,不同的是,晴世的痣生在左眼的上眼皮内,睁开眼的时候是看不见的,只有闭眼的时候才会明显;真守的则是在右眼正下方,一个错眼,会以为他挂着一滴黑色的眼泪。他很讨厌别人说这处的不同,为此甚至闹过很多次。不断追求和姐姐相似度的真守,有的时候很像是晴世的一面镜子,借着他可以参考回忆小时候的晴世,连每天照看他们的父亲浅水崇次不仔细看也会分不清楚,因为真守在一些小习惯上、饮食上的偏好上、还有一些神态,都和晴世如出一辙,是无意识的相似还是模仿,作为父母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仿佛是生下了第二个晴世。浅水崇次心中隐约有这种感觉。
对于这个弟弟,晴世是很喜爱的。
拥有【看取】的晴世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个能力的,对于她而言,看到他们的秘密、记忆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人们心中的美好和丑陋常常不对等,随着年龄越长越大,她对于自己的认知越深,书籍、知识、道德,那些东西越是了解,偶尔也会被那些浓烈的痛苦、丑恶所影响。每当这个时候,当年仪式在她背上遗留下来的印记就会开始出现剧痛,要她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心中迷茫时,真守就像是漆黑夜泉里扯住她的那一根线,时时提醒着晴世原本的样子,他像一处极静极清的水面,除了晴世的影子,他什么也不肯映照。
真守是独立的一个人,也是人如其名的人。
他一直在努力地保护着姐姐不被痛苦吞噬灵魂。
其实晴世没有告诉别人,她早已经没有办法哭出眼泪了。所以有时候,看着弟弟真守嚎啕大哭的样子,她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接受的东西超过所能承受的范围,要么抛弃掉一些东西,要么被摧毁。
濡鸦巫女似乎都是如此的,他们这类人,不停地去接受人们的记忆和痛苦,似水一样接纳他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大多数人最后的结果是心灵满溢,不是被夜泉腐蚀吞噬就是成为生死之间的“柱”。可如果一个人所经历的痛苦只要哭泣就会消失,拥有完整的喜怒哀乐却不至于绝望,最后想到的不是了结自己,是平静又安心地老死,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人生啊……
她希望真守拥有这样的人生。
此刻,她看着自己的弟弟,伸手把他拥在怀里,轻轻地拍哄:“真守不要哭啦……等下我们拿冰敷一下脸就会好的,我觉得你眼睛下面的痣也很可爱哦,你已经长得很像我了,带着点属于真守的印记更棒哦。”
真守伸手抱住晴世,将脸埋在自己姐姐的怀里哼哼唧唧,他是个很好哄的孩子,只要被姐姐抱着,眼泪很快便止住了。
“好孩子、好孩子……”晴世摸着弟弟的脑袋,“真守是个好孩子。”
——
虫师银古今年是踩着夏日的阳光来到永山神社,这些年的交集,早已让晴世和银古成了朋友,没有委托的事务,所在距离也近的时候,银古就跑到神宫家小住几天。在海拔偏高、植被繁盛的地方,夏天的炽热也没有那么明显了,山间一阵阵地吹来凉风,他盘腿坐在廊下吐出一口长长的虫烟,看着那烟气在空中打滚然后消散,脑子全然的放空,十分惬意。
“不是说每逢假期要跟着那个叫甚尔的老师训练么?今天不用去吗?”银古仰头望着庭院外错落有致的古树,他突然反应过来。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一种缘分,银古和甚尔都是经常会到神宫家待上一段时间的,可是银古基本没见过甚尔几次,他所能记得的就是,那家伙远远看去也是又高又壮的样子,浑身透露出一股不好轻易靠近的危险。
“甚尔最近接了一个任务,不在这里。”晴世把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请柬丢到一旁,想到甚尔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一点进展都没有的样子,“你知道吗?我之前给甚尔占卜过一次,占卜的大概意思就是,他今年会结婚,但是我到现在连影子都看见。”而且,这几天,明实姐已经在准备转职的相关事宜,甚尔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真的没什么缘分了。
“欸……”银古把烟夹在指间,深绿色的眼珠慢慢斜到晴世的方向,准确来说,是她身边的请柬,嘴上却说:“你以前试过很多次么?”
“试过哦,和奶奶还有清寿师傅认真学了很久,还看过很多书籍,准确度还是挺高的。”晴世长叹一口气,“失误这种事,真是很少见的情况。”
“缘分这种东西,挺奇妙的,说不定那家伙是闪婚生子呢。”
“说得也是。”晴世笑了一下,“我当时有点好奇,接着占卜了一下,他可能有个冬天出生的女儿呢。”
银古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那个家伙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样子,“真的假的……”
“感觉那是个女孩子的名字,没出错的话,大概。”
“无法想象。”
“说的也是呢。”
他们两个就坐在廊下闲聊,说着说着,银古还是决定把晴世放在一旁的请柬拿起来,然后放在鼻子前面闻了一下,问:“这个请柬,谁给你的?”
“神社本厅送来的,据说上面的字是大神官亲自写的,怎么了?”
这封请柬是今天清晨特地送过来的,里面的内容大意是说她渐渐长大,大家都想和她见上一面,正好有一场神道与咒术界之间的宴会,让晴世和大神官安生国彦一起出席。晴世本不太想参与这些事情,但是自己这个净阶巫女的名头一直挂在神社本厅,又属于是大神官的直系,总还是要出席一些场合的,不过那种环境,对她可能并不友好。
“没什么,只是闻到一种很罕见的虫药气味,可能是防止虫吃掉纸张的特制墨水,一张请柬,可真奢侈。”银古闻了半天,那上面能闻到的气味已经很稀薄了,除了几个气味特征明显的也分不出什么了,看起来也并无异样,于是就把请柬放了回去。
“银古好奇吗?”晴世微笑,“听说这次是大神官亲自来接我哦,好奇我们神社本厅大神官的样子吗?”
“还是算了,你出门那天我差不多也到要走的时间。”他一手支在下巴上,慵懒地眯起眼睛。
真到晴世临行期间,银古背着药箱默默走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不知是否是做久了虫师方才产生的一种直觉,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站在原地盯着那辆来接晴世离开的轿车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晴世坐上那辆车离开,他才缓过神来。
“虫吗?”结合自己闻到的虫药气味,上流阶层的人,弄到一些虫来用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个世上,不尊重虫、不尊重人与虫之间的规则的人太多了。银古有些无奈地挠了一下额角,而后整整药箱的带子,抬步离去。
与此同时,坐上轿车的晴世也近乎瞬间察觉到大神官身上虫的气息。
和银古远远感觉到的不同,大神官身上气息浓厚程度,就像是用无数的虫堆砌出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实体一样。
安生国彦好像感觉不到晴世的视线和异常一样,见她坐下,扭头微笑道:“又见面了,晴世。”
“大神官。”
他口中说的“又”,晴世真的没什么印象了,但听家里人说,当时她精神混乱被带走的时候是大神官安生国彦亲自出面的,用的方法迅速又直接,足以窥见他的行事风格。不过真是奇怪啊……原来大神官的记忆是出现过问题的吗?曾经发生过神隐又回来的人?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看到你成长到现在这个样子,真高兴啊。”安生国彦笑眯眯地看着晴世,他好像不在乎被晴世看取一样,一直和她对视,“晴世已经很很好的驾驭这种能力了吗?”
“嗯,算是。”晴世点点头,可是脑海中梳理一下涌入的信息时,她发现大神官的过往里几乎没有什么痛苦的事情,或者说,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可以让他产生痛苦,甚至自己记忆有缺损也不会为此苦恼,真的是个少见的内心很强大的人啊。可是,看到大神官可以算是故意让她看到的那些信息,晴世的神情突然微妙了起来。
安生国彦笑着,“看来晴世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如何,可以做到吗?”
晴世对于大神官想做的有了大概的了解,摇摇头,“我们无法控制能力本身,但是也有严格遵循的操守和职责,否则,是无法做到镇压夜泉的。”
“即便是为了大家?”安生国彦又问。
“……大神官必须要依靠我么?”
“既然困扰,那就算了吧。”安生国彦对于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也不强求,话头一转,“晴世还有晴世的家里,天赋是真的挺特别的,灵力强大,又有咒力,你的妈妈似乎是咒术高专毕业的,以后你会去咒术高专就读吗?”
“大神官希望我去吗?”晴世反问。
“怎么说呢,晴世是我一力主张的净阶巫女,去哪里无所谓,只要你一直站在神社本厅这一边就好。”安生国彦说到这,脸上的笑意不变,但眼镜后面的眼睛已经没了笑意,“灵力和咒力本质上其实没有区别,我不是说要消灭那些人,只是咒术界传承了千年之久,对于我们神道一侧内部曾经断代的传承很看不起,当年我们耗尽人力封印黄泉之门,他们袖手旁观就算了,还私底下联络一些不坚定的神社试图控制神社本厅为他们所用,分明是他们自己必须依靠我们的名头合法合理,结果顽固又封闭就算了,不听话也不服管,还存在了我们无法预测的隐患。”
“我们神社本厅做了那么多是为了让脚下的土地和活着的人们过上平稳安定的日子,对于这种随时可能出现大问题的对象,对他们的宽容是对所有人的不公平,果然还是更加严格的管理更好吧,他们太散漫和封建了,真是失礼。”
和晴世互通信息后,安生国彦也就不掩饰自己的理念,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异常的理智和冷漠。
和虫的感觉,真的好像。晴世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以前大神官的神隐和虫有关吗?
不过,维持规则,注重平衡,腐朽了就要清洗,混乱了就要归正。
转念一想,大神官要做的事情,根据他的立场,并没有错。
于是晴世说:“濡鸦巫女不能违背职责,可晴世也会做应该做的事情。”
“那就好,从今天开始,我无条件相信晴世的‘妙手’了哦。”
安生国彦笑得十分温和,那张本就显年轻的脸看起来越发的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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