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昵称是“S”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人合上书本，在下一场川流到来前离开。
赶四点半那节课的学生聚集在门口，又是一阵来回交错的人潮，沈枝记起曾经在混乱中侥幸牵起的手，顺着人影跟了上去。
不过是短暂思考的时间，想找的那个人已经不知所踪，楼梯口依旧人来人往，错身而过的人不计其数。
“你好，”在课堂上坑她的脸红少年颇有局促，一副青涩的模样，手挠着后脑勺，以开玩笑的方式缓解自己的紧张：“也是为了我们何教授来的吗？”
“嗯。”沈枝肯定道，她敬他的勇敢和坦荡，可这份青春炙热是自己无法回应的，既然如此，那么一开始就不要给任何希望。
她扑在名为何述之的这棵树上已经十年了。
一见钟情固然难得，及时止损也未尝不可。
离开学校后，沈枝漫无目的地行走，交错重逢再交错。
不知不觉间，反倒是回到了照相馆。
店内放着一张请柬，由电子版变成了纸质版，沈枝翻开，是何凝的婚礼邀请，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婚礼。
与何凝的相识是一场意外，她病房的门尚未关严，而边打电话边走路的何凝碰巧走了进来，两人只见过那一面，沈枝原以为不过是匆匆一遇，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可何凝不知怎了，魔怔一般缠着她。
几乎每天都碰面，起初，沈枝是抵抗的，再后来也许是因为相似的面容，也许是因为同一个姓氏，她妥协了。
工作时能够因为一个“束”破例，更别说现下这个同姓且相似的人，从陌生人到病人再到朋友，沈枝状态大致恢复后，何凝就回国工作了，她曾问过沈枝要不要同她一起，那时沈枝只是摇头拒绝，没说其他话语。
再然后就是几月前收到邮件邀约，倘若能够在可行的范围内回国，何凝婚礼上的摄影师只会是沈枝。
可惜未能逢其时，沈枝回国的时间太迟，也是，这周内进行的婚礼，她除了准时参加，送上贺礼，还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关于回国，做出这个决定不单单是因为意料之外的极光。
假期前夕，束楠胆子似乎大了点，当然也可能是在休息时间和同事玩游戏时惨输，竟然拿着一篇南昔高中公众号里几年前发表的文章，怯怯地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声如细蚊问：“枝枝姐，这个人是您吗？”
明明连头不敢抬起来，却愿赌服输，又者为了想知道的朦胧青春而挑战冷冰冰的领导。
“嗯。”
沈枝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她当然记得那一场表演，身为禾嘉高中的高二生，却跑到南昔高中高三毕业晚会的舞台上。
束楠的紧张全部变成了期待，眼睛亮晶晶的。
沈枝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这样的视线无法忽视，她知道束楠在学习拍摄的同时，也在进行小说创作。
可是她乏善可陈的高中时代太早落幕，连同着酸酸涩涩的初恋，告白的话紧紧埋在胸口，甚至连一句自我介绍都堵塞于喉，被来日方长牵制手脚，又被克制守礼钉住骨节。
像一个聋子，也像一个哑巴。
胆小至极，畏畏缩缩，顾及的太多，反而一无所有，到最后只剩下唏嘘。
别人想听的唯美爱恋根本不在她身上存在，橘子汽水味的夏天也不属于她，晚风里亲吻过的少年像华丽短暂的梦，睁眼后，只留下划天空的孤独航线。
于是她开口，只是说了一句，“我曾在一个绚丽黄昏见过最美的夕阳。”
“然后呢？”束楠问。
“夕阳无限好，”沈枝叹道：“只是近黄昏。”
“枝枝姐，”束楠认真地说，“日升日落循环往复，夕阳落了还会再升。”
日升日落循环往复。
她不该一直活在过去里，看似跨越了那道鸿沟，实则仍在原地踏步。
十年前的沈枝无所畏惧，十年后的沈枝不该是得过且过的姿态，既然有了目标，有想要的未来，那么就应该前行。
请柬送出后，何凝忙得不可开交，何述之作为伴郎以及女方亲弟弟，也忙了起来。
“述之，”何凝轻问：“你认识沈枝吗？”
她与沈枝的关系颇为复杂，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感觉常常让何凝纠结万分，作为闪婚且一见钟情阵营里的一员，对于自家弟弟和自己朋友两者的纠葛，彼时的她尚且不能游刃处理。
现如今，正主即将见面，自己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她多多少少也懂了几分，给双方打一个预备针应该是可行的操作。
只可惜对凡事都不太感兴趣的沈枝并没有放太多视线在请柬上，未能接收到何凝的提前预告。
何述之有些不解，没有回答何凝的问题，目光探究着。
何凝将自己和沈枝的聊天页面怼到他脸颊前，“现在，空出的那一个座位的主人回来了。”
何述之还是没回话，视线停留在页面上，备注是沈枝枝，头像是月亮。
内容也不多，两人相处模式应该就是这样。
沈枝枝：【我回国了。】
凝固的冰块：【地址发一下，送纸质版请柬给你】
沈枝枝：【瑰枝路述枝照相馆】
凝固的冰块：【ok】
这是几天前的记录——
沈枝枝：【收到了，很好看。】
凝固的冰块：【谢谢，记得准时到场哦。】
沈枝枝：【放心】
聊天记录断在这里，今天是何凝的婚礼，而沈枝会到场。
“认识。”
“什么？”何述之声音过于轻微，何凝没听清。
“我认识她，但她可能不认识我。”何述之说。
“谁认识谁，谁又不认识谁？”庄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裴桓和岑溪。
“说绕口令呢。”裴桓撞了撞何述之的肩膀。
他们几个人来的比较早，一来是有空闲的时间，二来也是为了能够帮一些忙。
何述之安静地坐着，望着何凝说，“把她微信推给我。”
“好。”何凝道。
岑溪话不多，和裴桓坐在一起，而庄野一头雾水，疑惑着：“什么微信，谁的微信，我怎么听不懂呢？”
裴桓瞥了一眼，立马懂了，拍拍庄野的脑袋，“没谁，都是小事。”
岑溪笑了笑，裴桓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忽悠庄野，不过谁让庄野好奇心贼强，且特别容易上当。
何述之看了眼时间，心里有了衡量，这才开口说，“姐，我去接她。”
何凝点头答应了。
庄野：“？”
岑溪：“？”
裴桓：“？”
完蛋，这下三个人陷入了懵逼状态。
推沈枝的微信给何述之，这裴桓还能够理解，去接谁？沈枝吗？裴桓表示不理解。
他实在纳闷“不知道路的话也可以打车。”
何述之摇头：“照相馆离这里不是很远，她会步行，”他补充道：“依靠一直都很缺德的高德。”
最后总结：“她会迷路，以前就是。”
岑溪也好奇：“这下我也听不懂了，谁呀？”
裴桓抢先道：“她能迷路十年？”
何述之已经起身，打算离开，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使宾客准时到达目的地，难道不是伴郎应该做的？”
裴桓无言以对，岑溪和庄野面面相觑，这个美好的世界大概不会有人解答他们的困惑。
十年了，何述之还是那个样子，有一次裴桓问他，怎么没有任何变化。
比如裴桓，在时间里打磨，多了些越沉稳，再比如庄野，没以前那么一根筋，为了梦想不断拼命，又比如岑溪，傲娇怪已经不傲娇了，成了独当一面的执行者。
可是何述之说：我得记住她的样子。
没头没尾的，但是裴桓听懂了，何述之有无限可能，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他想成为的人，可是沈枝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就算面目全非了，他记得她的样子，她就一直存在。
哪怕沈枝变了，他也爱她。
所以哪怕他二十七岁了，也还是十七岁的模样。
他笑，他闹，他低头沉默，他在想一个人。
于是他起身出门，开车去往城南，又开始种玫瑰。
他似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不喜欢社交，生人勿近，不交异性朋友，推掉聚会，不喜欢热闹，躲在小巷里，藏在树影下，静静地守着一个地方，等着一个可能不会归来的人。
裴桓又问：“万一沈枝现在变坏了呢？”
“不会，她不会，”何述之又继续说，“就算她变坏了，又有什么关系，不还是那个她吗。”
裴桓：“你被猪油蒙了心。”
何述之笑了，裴桓一个很正经的人也能说出这种笑话。
何述之：“趋光逐光是人的天性，一生中能够遇见一束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遵从身为人类所拥有的天性，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他把追逐沈枝当成了同呼吸一般的生活常态，那么掐断“她”，确实会让他窒息。
相较来说，无限性追逐真不算是什么坏事。
裴桓悟了，拍了拍何述之的肩膀：“祝你好运。”
与其说是好运，不如说是幸得时光仁慈，兜转十年才看到希望，不知道是得偿所愿，还是重蹈覆辙。
“是沈枝吗？”岑溪问。
“嗯。”何述之回。
似乎纠结了很久，岑溪缓缓询问，其中有一种哀求的意味：“能够让我去吗？”
苏晗和岑溪分手后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除了沈枝，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苏晗在哪里了。
何述之想了想，这么贸贸然冲到沈枝面前确实不太好，而岑溪很有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好，”何述之打了一句话，“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了。”
叮咚一声——你已添加了tree，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比岑溪率先到达的是苏晗的微信。
晚晚：【枝枝，我还是没能查到匿名买家是谁，只查到了昵称。】
沈枝立马回：【没关系，找不到就算了。】
与她的消息一同跳出来的，是苏晗发来的信息。
【昵称是“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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