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埋葬[修]
明明是闷热的夏天，桔梗却犹如堕入冰窖般打着寒颤。
安倍晴看了眼散落一地的巫女服，站起身时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走到摇篮处。
桔梗回过神，就看到安倍晴将摇篮上系着的铃铛解下，两只手稳当当地将铃铛抱在怀中。
见她要走出神社，桔梗才急急忙忙地将巫女服往自己身上套。
裙裤腰间的系带被桔梗弄成歪歪扭扭的大结，她再看了眼快要走出神社的安倍晴，还未长开的小脸又开始泛起有些尴尬的羞怯。
幸运的是，桔梗并未尴尬太久。
因为在她走出内室之前，两位少女式神一左一右对称地站立在内室的大门，见桔梗一出来就帮她整理好了衣着。
“如此，便随我一起吧。”
说完，安倍晴见桔梗被式神打理好着装洗漱完毕，就走下了神社那格外漫长的台阶。
桔梗踩着木屐，‘啪嗒啪嗒’地跟了上去，神色尽是依赖。
红白色的巫女服在灰白色台阶的映衬下更加明显，只要是见到她们下阶梯的村民们，都会恭敬地双手合十行礼。
桔梗依旧沉浸在失去双亲的茫然与痛苦中，她下意识依靠的人只剩下了安倍晴。
安倍晴带着她走了很久，直到她们和村民们一起走到了神社山后的一片空地才停下了脚步。
易燃的柴木包裹着已经失去生机的三具尸体，桔梗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
而她安倍晴已经轮回了多次，早已看淡了生离死别。
哪怕是她为数不多承认为好友的末春，她也只能淡然地接受末春死亡的事实。
安倍晴手中的大铃铛诡异地在一开始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许是因为太古老而生锈得失声。
她双手将铃铛往空中一抛，清脆悦耳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奇异的是，铃铛就这么直直地悬浮在空中，没有落下。
安倍晴往自己身前一伸手，仿佛抓住什么似的手腕一甩，铃铛随即又发出一道‘叮铛’声。
她就好像抓了一根和铃铛相连接的绳子，一甩绳，铃铛就响了。
如同平时人们到神社祈祷时所做的那样，安倍晴双手合十，念出悼词。
村民们更加恭敬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一起祈祷，表达了自己对神明的虔诚和对已死之人的尊重。
桔梗回过神，众人一起祈祷的声音包含着温和的力量，抚平了她所有负面的情绪。
待众人念完，铃铛就好像失去牵引力般落了下来，正好被安倍晴接到。
“点火吧。”
她退了一步，让村民将尸体边缘的柴薪点燃。
桔梗着急地跑到火堆前，大喊：“父亲！母亲！”
村民们垂下眼看着她，面露惋惜。
“那不是你的父母了。”
安倍晴侧过脸，跳跃的明黄色火光使她白皙的面容更显苍白，对她说：“你的父母和末春一样已经步入轮回，被燃烧的不过是两具尸体罢了。”
说完，抱着那锈迹斑斑的铃铛往神社走去，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末春的尸体一眼。
蛋白质被燃烧的味道不太美妙，桔梗直愣愣地看着巨大的火焰将自己双亲的尸首燃烧殆尽，徒留一堆骨灰。
安倍晴绕着山走回神社的时候，怀中的铃铛突然响了一下。
周围寂静得只有微风拂过树枝的‘唰唰’声，她抬头望去，神社旁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上，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迎风而立。
“居然是你，你怎么来了？”
她侧身，眉头微蹙地望着树稍上的杀生丸，有些不解。
这个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来到她这里，难不成她这一世十岁左右就要死了？
犬妖脚尖微动，瞬间就来到了安倍晴的面前，出声：“你身上沾染了死亡的气息。”
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
“啊，末春死了，就是那个今世抚养我的巫女。”她眼眸微敛，神色有些黯然。
杀生丸垂眸看着只到他腰间的安倍晴，天生携带妖纹的手抬起。
就像刚才安倍晴安慰桔梗那样，杀生丸在她惊讶的目光里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安倍晴抬头看着犬妖板着脸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这么冷漠的神情偏偏做出这么温暖的动作。
“谢谢。”她对上那双耀眼的金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犬妖瞳孔紧缩，将视线放在远方，反而惹得她笑得更加灿烂。
“……你现在还不会死。”杀生丸冷漠的嗓音诡异地停顿一瞬。
“嗯？是吗？”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突然问：“杀生丸，今夕是何年？”
杀生丸无言，看着她抱着铃铛望向台阶下的村庄，深棕色的眼眸一片如水般的沉寂。
安倍晴见他回答不上来也不意外，妖怪漫长的生命决定了他们通常不会在意岁月的流逝。
“已经一百四十年了。”
安倍晴低头看自己怀中遍布锈迹的铃铛，“太久了。”
杀生丸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如同之前几个轮回时，他看着她一样。
“没有亲人，没有伴侣，没有友人，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去，甚至从未有一世活到成年。”
她回忆起过往，眼神中带着不知名的怅然，随即又恢复一片清明。
“但我本就是寡亲缘命早夭之人，我早该习惯的。”
安倍晴说完这句话，一股强风吹拂过一人一妖之间，卷起她和杀生丸的长发。
杀生丸薄唇微抿，俯身伸手帮她把凌乱的发丝撩在耳后，似承诺般郑重地说：“你还不会死。”
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我的灵魂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若不是天生牙，我恐怕早已是一堆枯骨。”
就算她的灵力能支撑她进入正常的轮回，但轮回后不再保有之前的记忆，她也不会再是安倍晴。
不等杀生丸如何回应，安倍晴顾自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邪见。”杀生丸唤了声躲在树干后的邪见。
邪见闻言赶紧抱着人头杖跑了出来，人头杖的前端还挂着一个比他自身还要大的布包，导致他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不等她反应，巨大的布包就已经被邪见甩到了她的怀里，导致怀里的铃铛发出了被撞击的声音。
“这是什么？”被巨大布包挡住的安倍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她还未说完，透过布包的缝隙隐隐看到了一大片堇色的布料。
犬妖随意地敷衍了一句，“你会喜欢的东西。”
她噎住，正想继续追问，却发现杀生丸已经走远了。
白色的身影很快就被森林绿色的阴翳所遮掩，徒留邪见抱着人头杖大喊：“杀生丸大人，请等等我！”
安倍晴疑惑地歪了歪头，第一次愣怔许久，“我会喜欢的东西？回转寿司自助？这个世界也没有吧？”
“话说回来，他这种说话留一半的习惯跟月华姬那家伙学的吧，稍微有些让人火大。”
“晴大人！”
抱怨止住，安倍晴闻声一看，就发现桔梗气喘吁吁地站在神社阶梯下。
小女孩连忙跑了上来，“快到下葬仪式了。”
“嗯，我知道了。”
安倍晴不得不按捺住好奇心把布包放在式神手中，就跟着她往墓地走去。
日本古代很少火葬，但是枫之村土地稀少，且世世代代皆供奉着巫女，火葬的习俗就较为普遍。
骨灰都放在了陶制的骨灰盅里，待安倍晴来到时，末春的骨灰就这么放在她的面前。
村民们早已挖好了坑，将末春的骨灰放入坑中，她顿了顿，将手中的大铃铛也放了进去。
桔梗也将自己双亲的骨灰埋好，看着她把铃铛也埋了的时候愣了愣，却没有说话。
两人就着农田间的水渠洗干净沾满泥泞的手，一起回了神社。
安倍晴见桔梗依旧一副低沉的样子，主动挑起话题：“以后喊我晴就好，觉得别扭喊晴姐姐也行。”
“那怎么行呢！”
桔梗反驳，但看见她柔和的样子，才低声吐出真实的想法，“晴大人可是超厉害的巫女大人啊！我不能直接喊你的名的。”
“但你现在也是巫女了。”
她弯眼一笑，正午的烈阳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让桔梗一下子看呆了。
桔梗回过神，用食指指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更加呆滞了，“我，我也是巫女了吗？”
她一脚一步阶梯地走着，对桔梗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的灵力很强大，而且你的天赋也很高，我也会教你巫女相关的法术，其他的东西，嗯，如果你想学的话我也会教。”
“我会认真学习的！”桔梗严肃地向她保证道。
“我相信你。”安倍晴笑着回答，“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吃饭。”
桔梗又开始慌张了，她望了望在头顶的太阳，苦恼道：“怎么办！今天我还没有捡菜，稻谷也没有去壳，还有小枫今天好像没吃东西！”
安倍晴被桔梗的样子逗笑了，拉着她的手往神社走去，安抚，“放心吧，枫有式神照看，而且午饭式神也会煮好的。”
“什么？”
桔梗再次对‘式神’这个名词不解，黝黑的眼眸倒映着安倍晴的身影，渴求得到详尽的解释。
两人已经爬到了台阶的最高层，神社的大门旁两个少女式神不顾烈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等待她们的到来。
就在桔梗还在困惑时，她张开双臂，掌心向上，手尖对着两个花季少女样貌的式神，展示般地说：“她们不是人类，是我用灵力与符咒创造出来的‘式神’。看，她们能变回符纸的样子。”
桔梗：“诶？”
“诶——！”
八岁的桔梗看着早上还曾经灵活地帮她整理衣服的两个漂亮大姐姐变成符纸又变成人形，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这两个‘漂亮的大姐姐’居然，居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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