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意想不到
高墙深宫，琉璃映月，一人一木，鲜活多姿，这里不是电脑生成的游戏世界，不是留言传说虚构的画面，没有npc，来来往往蝇营狗苟地，是278星球上的蝶翼族，是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每个人故事里的主角。
而他们，在别人的故事里游走，既没有笑看红尘的洒脱，也没有拈花煮茶的超然，他们用尽每一分力量，努力地扮演着别人，自以为是救世主，但你看，红尘多可笑，一步坠泥淖。
季谨跟在东柳将军的身后，向人声鼎沸喧闹处疾步而去。
苏魄矗立在人群中心，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人，还有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
东柳将军挺拔的身影忽然僵住，季谨绕过他走近，看清了那个躺在地上毫无血色的人，穿着秦小蛮亲手绣制的紫青长袍，衣领边缀着东柳将军猎来的银狐尾，北方的冬夜是刺骨的，东柳燕青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沾湿的衣袍已凝结上冰霜。
季谨走上前，围着的人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脱下身上的披风，盖住了东柳燕青那张泛白的脸，挡去了周围各色各样打量的目光。
商友容选择了溺水，或者更准确地说，他选择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在苏魄的逼问和有心人的指证下，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五皇子和六皇子酒宴上喝多了，和商友容起了争执，三人推推搡搡来到湖边，商友容被他们合力推入了湖里，冬夜的湖面结了薄薄一层冰，喝醉了的人失足落水，冰碎了，人没了。五皇子六皇子见大事不好本想逃跑，怎料这一切都被“恰在此时”路过的某些官员们看在了眼里，众目睽睽之下，再难辩驳。
季谨闷闷地蹲在东柳燕青的尸体边，这个人其实早就不在了，可是东柳将军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因为他们还要利用东柳将军的愤怒，来完成对五皇子和六皇子的打压。
季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站在人群外的那个爱子心切的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那两个跪在寒风里的皇子。天呐……他生平第一次起了退缩之意，他好想就此跟着商友容一起走了算了。
很快，正值‘春宵’的宋瑶和八皇子也匆匆赶了过来，虽然人证齐全，但这次死的是外臣，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大理寺卿张言之接下了后续的活，苏魄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五皇子和六皇子被大理寺带走暂时收押。
是夜，季谨跟着东柳将军和秦小蛮坐马车回了镇北侯府。秦小蛮和几个嬷嬷一起将眼神呆滞的东柳将军扶进了主屋。
季谨回到他和东柳燕青的三进院，岫玉一脸哀戚地扶着他进了屋。在床上坐下，此时季谨才终于开始思索，他得替自己安排一个体面的后路了。
“岫玉，你过来，听我说。”季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岫玉过来坐下。
岫玉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呆滞，而后磕磕巴巴地道，“小姐……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季谨摇了摇头，坚持道：“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记好。”
“你的卖身契和我替你准备的嫁妆在衣柜里的那只檀木盒子里，你每日替我收拾衣服时都能瞧见。”
“门房的小酒是个好孩子，似乎对你也不错。他的工作可能配不上你，但日子是自己的，用不着管别人怎么评论。”
“我只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里过得无忧无虑，但只求你一件事，我走之后，记得有空回汴洲城替我看看林夫人。”
岫玉本来就是个爱哭鬼，现在已经泪流满面地说不出话来，她不知什么时候跪坐在了床脚边，嘤嘤嘤地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小姐，求您，别说了……”岫玉其实清楚，自家小姐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因为季谨此时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担心的，所以她才会如此伤心。
“岫玉。”季谨用心体会了一下金晚琴的记忆画面，对面前的小姑娘道：“这十多年，辛苦你照顾了。”
“嘤嘤嘤……”岫玉的哭声一晚都没停。
……
第二天一早，岫玉顶着两个核桃大的肿眼泡问：“小姐今日要进宫吗。”她叫了十几年的小姐，近来改口叫少夫人很不习惯，没外人的情况下，她还是喜欢叫她小姐，反正，也没几日好叫了。
季谨点头：“嗯，我得进宫一趟。”他必须去亲眼看看后续，他还得亲自去盯着苏魄和宋瑶那两个冷酷的人，以免他们两个接下来的行动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可是，东柳将军昨夜盛怒之下昏了过去。”岫玉担心地问，“他醒来若是看见你不在家守灵，他不会生气吗？”
“你说的有道理……”季谨差点忘了镇北侯府眼下的低气压，似乎除了等东柳将军恢复清醒，不适合干任何事。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秦小蛮派人来传季谨过去。季谨连忙收拾了一下，踏着清晨的冷冽出了屋。
“将军呢？”季谨奇怪地被秦小蛮请入屋内，发现屋内已没有了东柳将军的蟒袍，自然也没了人影。
“上朝去了。”秦小蛮无奈的道，“是，他今早就恢复了，装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说是必须盯着大理寺把五皇子和六皇子办了。”
“……仇恨也是一种力量。”季谨低声道，“您也多注意身子，东柳将军和您都还年轻，其实……”季谨想暗示她其实还可以再生一个。
秦小蛮看着季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忽然轻轻地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生不了。”
“我曾经想，就这样过下去挺好的，将军本就有个孩子，府里也不用进新人。”说到这儿，秦小蛮笑了一下，她本就生的美，这一笑忽然满室生辉，“但我现在想通了，将军不能没有后。”
季谨本来对于东柳燕青原身的死是有所怀疑的，听到这儿，那点怀疑完全打消，“生不了，那难道您是想，给将军纳妾？您还是和将军商量一下吧？”
秦小蛮摇了摇头：“不必，将军不会同意，但我心中已有了打算。”
季谨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回了屋子，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岫玉绣了会儿帕子，又有人来传话说七皇子妃有请。
七皇子妃，就是苏荔芝了，季谨心想，大概是来找我开会的。季谨穿了件白色的衣裙出了门。
说是七皇子妃有请，皇子居所里却只有一个小安在那里等着他，一问才知道，苏荔芝早就出门了。最后兜兜转转，季谨还是被带去了皇帝的乾坤殿。
此时还没有下朝，乾坤殿里只有千机和苏荔芝。狗腿子千机正拉着苏荔芝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荔枝姐姐。你昨晚休息得好吗？今早吃了什么？荔枝姐姐你穿这么少，冷吗？”
“千机……”苏荔芝见季谨和小安走了进来，有些脸红地抽出手，“行了，我们先说正事。”
“哦哦好。”千机此时才发现殿内多了两个人，这才开始汇报工作：“秋凉宫里的季清已经被联盟派人接回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我找了个借口说是她偷跑出宫了。”
小安疑惑道：“商大哥是昨夜才回去的，动作倒是快，联盟这么快就派人来。”
苏荔芝道：“苏小安，你怎么变傻了，不是商大哥是苏部长，他早就通知了联盟，否则哪有那么快。”
小安被苏荔芝抢白了一句，也没有生气。
季谨看了看苏小安，又看了看苏荔芝，问：“苏小安？你也姓苏？”
苏小安看向季谨，点头答：“嗯，荔枝和我都是苏部长领养资助的孩子。”
季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苏部长究竟领养了几个孩子？”
苏荔芝和苏小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季谨此时正在低头看千机摆弄桌上的茶具，因此没有注意到，苏荔芝和苏小安互看的那一眼，眼中生机陡失，闪烁着无机质冰冷的光芒，仿佛有人给他们同时按下了一个开关，只一瞬间，数据交换完成，两人恢复如常。
季谨本就是无意识地一问，问完他自己就丢在了一边，因此没有得到答案他也没有再追问。季谨看着千机玩茶具，没多久，苏魄带着宋瑶下朝回来了。
刚刚走进乾坤殿，苏魄还算友好的脸色忽地就消失了，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季谨问：“长公主死的时候也没看你穿一身孝啊。”
季谨：……
往往苏魄冷脸的时候，除了季谨无人敢开口说话，此时大殿里也是同样的，陡然间鸦雀无声。
“这是穿给别人看的。”季谨只好替自己解围道，“你想多了。”
宋瑶突然善心大发替季谨转移了话题：“今早东柳将军上朝来了，强势要求把五皇子和六皇子按律处理，我们怎么办？”
季谨连忙接过话题：“之前长公主是皇室出身，怎么处理四皇子皇室可以说了算，但现在死的是外臣，一切应当按律来办。按照律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律，老五老六当斩，最好的结果也是流放。可我们不能让五皇子和六皇子因为我们的介入而丢失性命。”
“东柳将军只不过是在讨价还价。”苏魄道，“隆庆帝本人也不会同意用两个皇子的性命去抵罪。镇北侯很清楚，他的这个要求不可能被满足。我猜，他想要的最多是发配充军，充的还是他镇北侯的军。”
“镇北侯怀着报复的目的，若是把他们发配充军那和死也没什么两样。”季谨说，“而我们想要的只是让他们退出权力中心而已，我们不能推他们去送死。”
“不如，立储吧。”宋瑶忽然说，“东柳将军很清楚，东柳燕青是我的人，现在排在我前面的皇子一个个都出了事，我得到储君之位后这个案子可以顺理成章交给我负责，东柳将军自会放心，他一定认为我会替东柳燕青报仇，将来不会轻饶那两人，如今做的任何决定都不过是看在隆庆帝的面子上不敢大动干戈。”
“等到我继承皇位，加封他一等镇国公，同时大赦天下，将五皇子和六皇子贬为庶民。”宋瑶一边计划一边说，“然后我再找机会传位给彦毓琉，苏部长您看这样行不行？”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季谨自作主张代替苏部长回答道，他很怕苏魄说不行，然后提出他的‘奇思妙想’。
……
翌日早朝，苏魄正要宣布立储诏书，忽然右手边走出户部尚书，举着笏板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准奏。”
“陛下，淮南地区赈灾粮已下发，但多地回报，获济数量与户部记载不同，臣领户部连夜比对，共十万石粮未如数到位。然同一时间，沧州县遂州县以及蜀南地区，忽有共计二十五万旦粮食入国库，可往年，这三个地方加起来的数不足十五万。这多出来的十万……臣以为，正是淮南地区所需赈灾粮。”
苏魄按照278的物价换算了一下，道：“国库若按市价购入十万石粮，也就是十五万两白银，所以你们追查了那十五万两白银的去向？”
户部尚书一脸正直地道：“陛下圣明！臣领户部各处夙夜不寐，终于查得，那十五万两白银在三县账目上仅过了一遍，便在七皇子密令下购得兵马，分批次流入了镇北军营！陛下，微臣这里有账本，凭据，加盖了七皇子私印的信件，一应俱全。”
苏魄忽然觉得头有点痛，是隆庆帝的身子不行，一有麻烦事就开始头疼……他看了眼正在懵逼状态中的东柳将军和宋瑶，对户部尚书道：“你一个晚上查到的事真多啊。呈上来吧。”
小安接过户部尚书提交的“证据”，放在苏魄面前。苏魄一本一本拿起来看，翻着翻着，他无奈地看了眼宋瑶，又看了眼宋瑶腰间挂着的那枚玉章，道：“老七，是你的笔迹，也是你的私印……”
宋瑶：……
东柳将军：……
“儿臣冤枉啊！”，“微臣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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