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云深,难割舍
听到巡抚衙门的眼线报告,顾行之率众出城追赶云梦,王总督大喜过望——这顾行之看似稳重,却终究是年轻人,按捺不住冲动。
王总督沿途布下耳目,知道顾行之今天抵达城外,特意在此等候。
又一次喜出望外,他看到了顾行之和云梦的亲昵。
王总督用巡按御史恐吓他。本朝重视言官,巡按御史仅为七品,却可参奏二品大臣,王总督都要敬巡按御史几分,更别提云中巡抚顾行之。
他满以为顾行之先是胆大包天,拐带了陆学士的侍妾,继而色令智昏,冲动擅离镇城数日,于公于私都罪无可恕。他这番绵里藏针的话说完,顾行之哪怕平日再无所畏惧,也会惊惧求饶,任自己拿捏。
没料想,顾行之这次离开云中时,就打定主意宁可被弹劾擅离职守,也要追回云梦。因此,听完,竟然面不改色,拱手道:”制府大人,事出突然,行之未及移文禀告制府大人,是行之的疏漏,承蒙制府大人回护,感激不尽。待回云中城,就去阳和总督府专程负荆请罪。下回制府大人若要带走我衙门的人,可以事先和我说一声。”
王总督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快,不动声色笑道:“顾抚台言重。我算着你这几日回城,特意到这必经之路为你接风洗尘。巡按御史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和他相熟,自有办法斡旋。”
这冠冕堂皇的话,半是威胁,半是拉拢。
王总督顿了顿,似笑非笑,用体贴的语气道:“只是有一样,你身边这女子,是陆学士亲自来信让我解送回学士府,顾抚台,我也是不得已。
大家都是从轻狂时过来,年轻气盛自然是有,却不值得为了儿女情长,断送大好前程。
贤弟不如听我劝,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仍旧把这女子交于我,速速送回学士府,我再替你写信赔个不是,我跟陆学士私交甚笃,他不会怪你。云中姝丽众多,回头我送几个好的到巡抚衙门。”
说到最后,王总督朝他暧昧微笑,像是在说无非就那点事,大家都一样。
顾行之听得怒火中烧,压住口出不逊的冲动,径直往前一步,把云梦护在身后,不想让她再听半句王总督这些污浊之言:
“制府大人既对我说这些心里话,我也说实话。大人有所不知,云姑娘是今年正月在学士府,陆学士让她跟着我,并非大人以为的私相授受。陆学士现在何故出尔反尔,行之不知道,也不想多问。
云姑娘既然跟了我,我就不会让她离开。现在我告诉制府大人情由,请大人不要把她和别人相提并论。”
王总督不料他这般说,完全不在预料,一时无语,干笑两声打圆场:“贤弟,何必……何必一时糊涂,铸成大错?”
云梦和顾行之这几日好不容易缠绵片刻,意犹未尽,却被这王总督搅了局。
她从顾行之身后越出,冷笑:“制府大人,我竟不知要跟自己的女人在一起有什么错,犯了律令哪一条?倒是制府大人的赵把总,说是押解我进京,路上竟然意图对我不轨,幸亏抚台大人及时赶到相救,人证俱获。属下犯了军令,制府大人管还是不管?“
云梦是伶牙俐齿的人,出其不意连珠炮一般追问,王总督骤然听说在自己面前恭顺的赵把总,人后竟如此大胆,把交代的事办砸了,若非顾行之制止,差点让自己颜面无存,对陆学士无从解释。
他一时惊怒交加,方寸大乱,忘了本要对顾行之借故发难挟制。
王总督缓过劲,作势怒道:”赵把总何在?竟如此胆大妄为,无视军令。我定重重处罚!“
顾行之适才听她说话,心里叫好,却没法笑逐颜开,只能温文恭敬对王总督拱手道:“制府大人明察秋毫,军纪如山。行之当场抓获赵把总,同行十几人皆为证见。我怕他逃跑胡说八道,败坏制府大人名声,已立即将他捉拿,随行押解。他俱已招认画押,预备到了云中就交制府处置。既然在这里相遇,今日就将他交与制府大人。”
王总督已无招架之力,言不由衷感谢,心中暗恨。
……
少顷,那十几骑兵三三两两归来,看到王总督和顾行之谈笑风生,衣冠峻整,都有些诧异。顾行之对他们说,他们一走,自己就遇到了来迎接的王总督,王总督如此盛情,实在感人。
属下们将赵把总交给王总督带走。
王总督告辞后,那个话最多的骑兵憋了半天,怏怏不快:“咱们好容易避开,让抚台大人和云姑娘多说话,这王总督来的不是时候。”
顾行之和云梦听得清楚,各自悄然而笑。王总督这一来,倒是帮了忙,让众人以为什么都没发生。
顾行之原先还有些遮掩,刚才和王总督光明正大说了这事,索性了无顾忌,对骑兵笑道:“别替我愁,前面就到云中城,我和云姑娘每天有的是时间说话。你们还是愁自个,跟我白出来这么久,半点额外银钱也无,回去屋里娘子埋怨你们不着家,收拾你们,怎么过关?”
大家离家多日,听他一说,都归心似箭,扬鞭快马飞奔入城,卷起道边尘土。
……
京城,榴花莺啼,绿杨琐窗。
长身玉立的陆学士着玉色绸袍,容颜愈发温润,读着王总督密信,他眉头越拧越紧。
信里,王总督详尽叙述他接到陆学士的信后,就把顾巡抚支开,让下属将云梦带走,送回京城。
本以为离开云中城,就万无一失。没想到顾巡抚肆意妄为,竟私自带领一队人马,追击而至,还将他的下属绑起严刑拷打,把云梦抢回巡抚衙门。
王总督道,顾巡抚是陆学士提携的,新官上任,就如此忘恩负义,不可不防。
……
陆学士放下信笺,摇头心劝自己——
罢了,本就是当日考虑不周,亲手将云梦托付予顾行之,年轻儿女,男未婚女未嫁,最是情切,几月前在京城客栈,二人就木已成舟。
顾行之此人年少登科,将前程看得重,现在既能不顾后果抗命去追回她,应该是喜欢她,对她极好的。自己后悔,想要将她唤回,拆散一场姻缘,又有何益?年轻貌美女子众多,蓟镇将军昨日又送到学士府一名绝色佳人,擅长歌舞,自己并不差她一个,何必强求?而顾行之,似乎只有她一个,甚是可悯,不知人生有何意趣?
这么想,陆学士释然微笑,把回信的事搁下,转身移步去后院,沉醉在那绝色佳人的轻歌曼舞里。
……
六月,云中城。
云梦和顾行之已经回到巡抚衙署一些时日,因为弄丢了她哭泣不已的马夫媳妇也放下心。
自回到云中城,云梦就缠着顾行之闲来教她骑马,她不想连累马夫受责罚,始终没有提上次私自骑马摔伤脚。因此,顾行之现在还不知道这回事。
顾行之送她一匹枣骝马,在六月的薄暮里,两人连镳齐驱,沿着溪流而行。她穿着月白衣裙,林间月色皎洁流淌,晚风拂乱蓬松乌黑的发辫。他拉着她下马嬉闹,环佩清脆叮当,她脖颈间飘荡几缕似有若无的清香……
顾行之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想,何以如此巧,王总督派他出差,随即云梦离开巡抚衙门,一切过于严丝合缝。
王总督和陆学士的背影,在这初来乍到的云中巡抚心里,更加变幻莫测。三任云中巡抚均为朝廷斩首,前任陈巡抚死于哗变,听下属们说,两面三刀的王总督,和巡抚素来不睦。
路上这么多逃跑机会,路过近城的驿站,她为何不逃,跟赵把总走了这么多路?
夜深人静时,他无数次劝自己,该决断了——
怎么决断,这对于战场上见过刀山火海,惯于杀伐决断的他,本不是问题,镇城是他的地盘,王总督虽然布有耳目,百密一疏。闺房秘事,王总督无从知晓。在两情相悦时,神不知鬼不觉让她香消玉殒,再容易不过。
顾行之用力掐了掐手腕,竭力把这个残忍的念头从脑子中挥去。
不,你不可以。
他听着她匀净的呼吸,低头望去,她睡得香甜,就像客舍那一晚,毫无戒备在他怀里天真而柔媚。
他凝视她片刻,她仿佛感觉到,似醒非醒,惺忪半睁眼,莹润纤细的手臂勾住他,身体像猫般贴近,纹丝不留缝隙。温盈的气息让他心头一软,抛下这杀伐决断的遐想,沦陷在另一重遐想里,玉钗飞动,眠鬟惊落花。
事后,顾行之改变主意——他为何要不分青红皂白,轻举妄动,断然起杀心?他有诸多得力机敏的属下,大可以派人暗中潜入京城,探查寻访她来由。如果她来历是清白无辜的,那根本无需让她消失,他舍不得她。如果她确系可疑,到时再议处。
十几天后,一封快马加鞭的调查密报从京城而来,到了顾行之的书案。
他用裁纸刀拆开信,忽然有些忐忑:如果她真有问题,他该狠心暗中处决她吗?还是把她禁锢起来,继续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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