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初来乍到
七月的风懒懒的，令人觉得恹困，夜里人们身上沁了汗珠，黏糊糊的，很是难受，非得冲个凉，才能安心入睡。
酒席结束，白月影被王鼎龙安排在了后院的南房，南房没窗户，屋子里黑洞洞的，点上油灯，才有了一丝微微亮。
有一方大炕，炕上放着染红的炕几，和几个大箱子像是做衣柜所用。
屋子里十分干净整洁，甚至带有一丝香气，白月影瞧了，笑着住下，屋子里还住着丫鬟齐齐，这也就意味着，从前的白家小姐如今要与丫鬟挤在一间屋子里。
李照允倒不觉得南房不好，相反，比起自己同七八个师兄弟住在臭气熏天，甚至没有炕几和大箱子的西厢房里强多了。
夜里，齐齐为白月影送了几件旧衣裳，都是粗布麻料，但却洗得干净整洁。
齐齐说，今日送信是受吴先生指使，调换了李照允给白月影的信，她坏人姻缘，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故而送来这些衣裳，算是道歉。
白月影并没有计较，她知齐齐身不由己，表示日后该相互照拂，自己并不会放在心上。
……
炕几上亮着油灯，灯芯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白月影好奇这东西，趴在炕几上打量很久。
“月影，厨房的热水还未用完，今日洗漱，你便用我的洗脸盆用可好？待到明日，我再陪你去买新的。”齐齐指了指门口铁架上的木盆。
白月影显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木盆的，赶忙下炕穿上齐齐送她的千层底红绒布鞋，一连串走到那木盆前，又是一阵打量。
从前即便离家出走，自己住的也是宾馆，用的也是带着自来水的洗脸池子，就连洗澡也是有浴缸的。
“怎么了？月影，你为什么呆在那里？”齐齐从炕上下来，走到白月影身边问道。
“厨房在哪儿？”白月影问。
“东厢房旁边就是。”
“谢谢。”白月影褪下自己的红色礼服与黑色高跟鞋，换上粗布衣裳，也不嫌弃齐齐的木盆又笨又重，拿起来便往厨房去。
一出门，只见七八个年轻男子，脱光了上半身，站在院子里的井口，弯着腰拿着葫芦瓢往身上浇水。
白月影当即顿在原处，嘴巴张得老大，但却没有返回房间的意思。
一众糙老爷们，又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瞧见白月影穿着粉色的盘扣衣裳，腿上穿着已经掉色的同色裤子，耳朵上却戴着钻石一般的耳坠子，头发也画报小姐烫卷发造型，虽说搭配诡异，但昏黄的院灯下，却是格外的漂亮动人，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包括李照允。
李照允旋即反应过来，一脚踹向身边的张大南：“还不往屋子滚。”
张大南被揣了个踉跄，拖着千层底布鞋，拿起搭在水桶上的汗衫，一边嘟囔着骂，一面甩着一身黑肥肉便往西厢房走：“走就走，谁还不娶媳妇了？”
见一边的七八个师兄弟还站在原地，也被李照允破口骂了几句：“留着当流氓吗？”
几人被骂了回去。
本是白月影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此刻倒像是这些个糙老爷们儿的不是了。
屋里的齐齐听着张大龄的酸话声音，又想到这些个祖宗们可算被教训了，便不厚道的笑了。
王鼎龙翻了个白眼，将白毛巾挂在脖颈上，不冷不热的说道：“欸！有媳妇的人呐！”
那一句“媳妇”故意拉长音调，将这个不合时宜的词语，说得理所应当。摆明了是在嘲讽李照允。
李照允未曾理会，他向来不喜与这些人多话。
白月影笑着上前：“照允哥！你好威风啊！”没心没肺的姑娘好似当方才之事未曾发生一般。
李照允瞧着白月影手上的木盆，问了一句：“齐齐的？”
“嗯！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有意思，就是有点沉。”白月影笑得开心，像极了一个进入童话世界的孩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可在李照允的世界里，那木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李照允夺过白月影手里的木盆，放到地上。
将白月影拉进院子里的凉亭里，只见凉亭的石桌上摆着一个全白的搪瓷洗盆，看着比齐齐地木盆轻巧许多。
盆里放着牙刷牙膏，和洗面肥皂，包肥皂的纸上画着金发碧眼的西洋女人，颜色很是艳丽，艳到有些夸张。
“我猜你住不惯，方才宴席结束后，去敲了隔条街的百货商铺的门，买了这些东西回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李照允指了指石桌上的物件。
白月影抿嘴笑着，仔细地瞧着李照允：“谢谢你，照允哥。”她开心地端起盆里地东西，小心翼翼的，当宝贝似的，时不时的低头瞧瞧。
尽管在她眼里，这些东西都是商场里最劣等地商品，换做平时，她从来连瞧都不会瞧一眼。
但李照允能想到她住不惯，想到她需要牙刷肥皂这些东西已经实属不易。
她方才问过齐齐可有这些东西，齐齐含笑说道：“你果真是千金小姐，你不知道，这个院子里的人，包括吴先生在内，大家哪里用过肥皂这般金贵的东西，大家漱口时，不过抓一撮粗盐漱了，洗脸时，也只用自家拿皂角做的皂块，月影你口中的物件，都是洋物件，这梧桐街，没几家人家用得起。”
听了那些话，又看着眼前的肥皂，心上人送来的东西，自然是乐开了花。。
李照允摸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
瞧着白月影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得模样，他心下的欢喜，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对了，以后夜里早些出来洗漱，来迟了，可是会被那些丑男人调戏的。”李照允笑着说道，像是告诫。
“嗯！”白月影乖巧的点点头，随后再一次挽住李照允的胳膊：“有你在，他们敢？”
李照允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怕扰到东厢房的吴先生，赶忙捂着了自己的嘴。
说笑几句之后，便是分别，李照允是依依惜别的，可白月影没任何感觉似的，说走就走，头也不不回。
为此，趴在窗户上瞧了俩人许久的师兄弟们，看着李照允望妻石一般的模样，目送着白月影进了厨房又回南房之后，才兀自回屋，便在李照允一进门的时候，二话不说的开始嘲笑他。
王鼎龙与刘成龄还有张大南原先在杨柳茶社门前没少挨李照允的打，自然笑得最欢。
……
“虽说，正是夏日最闷热的时候，人不洗澡便睡觉，的确黏糊了些，可他们冲凉洗澡，为何只有水声，没有半点人的声音。”白月影，一边擦着脸，一边问着蹲在地上瞧着黑色高跟鞋上的的齐齐。
“因为吴先生睡得早，说他们从前在院子里的声音太大，容易吵到邻居，便叫他们小声些说话。”齐齐一面回答，一面感叹着：“这高跟鞋可真好看。”
白月影见状，笑道：“的确好看，你喜欢我便送你了，这些东西，日后我也不便再穿。”
白月影自然明白这鞋子值钱，可她初来乍到，这院子里又只有一个姑娘，便是齐齐，若是没有表示倒显得她小气。
白月影虽如此想法，可齐齐却说：“你的事情我略知一二，你跟了李少爷，他家家境穷困，日后你们成婚总是绕不开，要自己添置的，你们两个不过十几岁，哪里来得积蓄，这鞋子漂亮归漂亮，日后你和李少爷成婚，拿去当铺当了，能买两三件像样的家具呢。怎能送我？
况且，我爹是吴家的管家，我与我爹拿着两个人工钱，我的嫁妆已然备好，没什么花向。一双鞋子钱我还是有的。
这鞋子，你留着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若是觉得初来乍到需送我些什么，我便舔着脸，向你讨要一样东西如何？”
“什么东西？”白月影问道。
“我小时候也是念过书的，只是后来起了战争，便搁下了，大字识得几个，可看书却看不大明白，我手里头有几本翻译过来的西洋书，一本〈茶花女〉一本〈基督山伯爵〉日后闲暇的时候，你瞧瞧，再给我讲讲如何？”
白月影点点头，想到齐齐不过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便有这样的成算，便自愧不如，只觉自己果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点都不为今后的日子打算，心下十分佩服齐齐。
齐齐开心的将柜子那本还算轻薄的《茶花女》取出，等到白月影洗漱完毕，便要白月影看一两页，睡下给她讲讲。
如此，白月影算是正式住下。
头一夜，她有些认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日后的生活充满期待却又惶恐。
又想到，起码日后没了打骂，不论如何，起码心情是顺畅的。李照允还算心细，她素来对吃食没什么要求，穿戴也是丫鬟一手包办，更没什么要求。
想来，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外人看来，白月影的想法显然是单薄的，不堪现实一击的。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白月影来到长云茶社的第二天，便是起的得最早的一个。
厨房里，昨夜没洗的餐碗被她洗得干干净净，早饭也是昨夜问好了齐齐菜样和分量，赶早起来做的。
旁人问她，一个千金小姐如何会生火做饭，她只说她学校里的厨艺老师教她的，学校夏令营的时候，总是在农村，这些事情，多少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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