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是夜。
直到隔壁的房间熄灯了，没动静了，宋懿涵才终于放下书，望着窗外，发呆。心神不宁，画水汀渔港小桥渔舟心总也静不下来，毛笔尖滴下一滴浓墨，弄脏了纸面，他才发现这张画纸废了。
他搁下笔，灰溜溜地滚上床睡觉，跟个和尚诵经似的，嘴里念念叨叨：“画前需定形，先从树起跟。勾出树枝干，稍点树梢墨……”
不能，他不能继续在想了。程华弌跟那大小姐金童玉女，门当户对。他要努力学画，当大师，在北平混出了名气，跟宋余昭一样。
一心不可二用，他不能再去想有的没的，坏了心性，就不好了。
可是程华弌跟那大小姐真的会在一起吗？
他们约会的时候看上去那么和谐，程华弌还带人去国际饭店吃牛排，小姐唇上沾了番茄酱，程华弌伸手帮他擦干净，晚上更是开车把人宋回家……他脾气不好，从来不会迁就人，可对上那么好看的女孩，也心动了吧。
原来说喜欢他，都是一时兴起。
现在他疯完了，清醒了，正常了。
就只剩下他。
宋懿涵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大半夜墙壁上的铃铛响了，他装作听不到，翻过身，堵住耳朵，任凭铃铛如何催促，他就是不起来。
过了好半天，线被扯断了，终于没了那烦人的声音。
宋懿涵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坐在床沿，程华弌和那大小姐亲密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叫他心里酸涩又难受。但无论如何，他都拒绝了人，现在别人怎么样，喜欢谁，讨厌谁，都跟他没有关系。
窗外下着大暴雨，过了好半天，等宋懿涵调整完心态，穿好衣服光着脚拉开房门，端着一杯热牛奶去了隔壁。
其实程华弌今天是故意而为之，跟人家大小姐提前打好了招呼，为了就是刺激宋懿涵，让他认清现实。
现在这一剂猛药下去了，他要验收成果。
看到来人端着牛奶走过来，程华弌哈切连连，语气不耐烦：“已经叫你很久了，怎么回事？”
宋懿涵说：“我睡着了，没有听到。”
“……”程华弌不大相信，看宋懿涵这垂头丧气的样子，他还要狠心刺激，“你知道陪女人逛街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居然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先跑了，还是我拎着那些东西送人回家，真没良心。”
心尖生疼，宋懿涵更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会儿，他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再跑了。”
程华弌望着他，装模作样地发了一通火，换到平时，宋懿涵是要跟他唱反调，可是今晚反常的安静。而后，宋懿涵更是古怪地问他：“小少爷……今天我走后你有没有来找我？”
程华弌说：“我哪儿有空了，陪人逛街呢，走不开。”
宋懿涵：“……哦。”本来是鼓足了勇气问了这一句，哪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这下子底气没了大半，心情更不是滋味。
“哦什么哦？！”程华弌随手翻开书，催促道，“别愣着了，捏肩捶腿，该做什么做什么。”
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多危险。宋懿涵上过一次当，是肯定不会上的。可是现在人已经不对他感兴趣了，也不喜欢他了，想必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宋懿涵放下了热牛奶，蹲下身，半跪在地给人捶腿。
他跑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六点，程华弌回来的时候是十一点，也就是说，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时候有五个小时多。程华弌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城府极深，就是一只大狐狸。
没准大小姐被哄骗着，牵了手，接了吻。
和女人接吻，跟和男人接吻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么，程华弌是更喜欢跟女人接吻多一点，还是跟男人接吻多一点？
那位大小姐热情又奔放，肯定比他主动，那个吻一定非常激烈吧？程华弌会不会更喜欢主动的女孩子？会的吧，那大小姐真好看，跟他也很般配呢，宋懿涵不受控制得想了很多，越来越难受，越来越委屈。
程华弌不着痕迹得望着他，把他所有的情绪看得明明白白，一个都没落下。
完事了，程华弌说：“下暴雨了，气温下降得很，你房间里被子薄，今晚就留在我屋睡。”
宋懿涵总算是反应过来：“可是……”
程华弌继续说：“不睡也行，滚吧。”
宋懿涵道：“……”
他说不出话来，捏着拳头，因为这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他不爽，也不知道从哪里憋着较劲的火，脑子一热，掀开被子，躺在程华弌的旁边。
躺完之后才后悔，可现在离开，就显得没面。
翻了个身，背对程华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混蛋。他骂。
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给房间染上了一层朦胧。
两人躺在床上，背对着背，中间有一道鸿沟，仿佛怎么也填不完。
程华弌半边脸埋在枕头上，听见了低低骂声，道：“懿涵——”好笑得弯起了眉眼，语气却保持平淡，“没睡吧？我有事情告诉你，我跟肖小姐求婚了……”
“下个月15号，在财富广场的国际饭店举办订婚宴。”
话落，宋懿涵眼睛立马睁开，瞳孔都颤动了下。
程华弌杀人诛心，说：“我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天定良缘。”感受到身边人在发抖，继续说，“前些日子说喜欢你，非你不可，你就当我开玩笑，别往心里去。”
“想了想，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挺奇怪的，我还缠着你，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让你难堪又委屈，真的是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可能我喜欢你，也就因为你有那么几分姿色吧，现在我有了肖小姐，那等国色天姿的绝世佳人，还懂得看人眼色，投怀送抱。”
宋懿涵心脏撕心裂肺的疼，不想骂他混蛋了，想咬死他。
“以后，我们的关系就跟以前一样，”程华弌说，“你不用担惊受怕。就当那阵子我撒了癔症，现在病好了。”
宋懿涵竟然不受控制地掉眼泪，一滴，两滴，三滴……
接着眼泪像是打开了闸子，源源不断流出眼眶。
他等了一下午，等到了想要的那些话，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为什么听到程华弌要娶一个陌生女人，他会这么难过？
明明都不用纠结了呀……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因为他彻彻底底失去了，所以没有资格去要求什么。
鼻音很重，宋懿涵花了很大力气故作轻松道：“小少爷说开玩笑，懿涵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他没有底气，现在程华弌的身边是懂事体贴的美人，他就是个干瘪的男人。以前可以恃宠而骄，得了便宜还买乖，现在不行了。
他灰溜溜的吸鼻子，把脸盖进被窝，小声呜咽。
宋懿涵说：“肖小姐搬进来，我住你隔壁就不合适了，我会搬走。”
程华弌说：“家里没空的房间了。”
宋懿涵说：“那我搬出去，去找宋余昭。”
程华弌干脆道：“行。”
轻轻松松就答应了。宋懿涵终于忍耐不住了，哽咽着泄出了声，道：“你混蛋——”他翻过身，眼角带泪，似乎被刺激得不轻，“你跟肖小姐才认识几天啊，就把人娶进门都想好了，现在想赶我走，是怕我说露了什么，让你难堪？你放心，我宋懿涵不是这样的人。”
程华弌说：“那就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幸亏你拒绝，我才能遇到肖小姐。”
宋懿涵再一次崩溃，偏偏程华弌说的每一句话都正好刺激着他最脆弱的部位。他说得极有技巧，既不得罪人，也给人留有遐想。
如果不拒绝，是不是有不一样的结局？
流泪流得更凶，宋懿涵一败涂地，他输得彻彻底底，道：“那你说这辈子非我不可，是魔怔了？当不了真，对么？”
明明都知道回答是什么，可他还是傻乎乎地说了这句话。
说这句话就变相的承认了他的感情。
他嗫嚅道：“你骗我……说什么只喜欢我，都是假的！你就是个大骗子！”
程华弌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忍耐着激动，他可终于把狠心人的真心话给逼出来了。
身后的少年靠近，指尖伸入他的发丝，带着鼻音，低声抽泣，却凶巴巴地说：“现在告诉我是假的，是你撒了癔症，可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不得安宁，害我乱了心性。”
“现在你想抽身，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告诉你，你做梦！”
“你不要我纠缠了，我还偏偏跟你纠缠。”
“我就是要跟你纠缠，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呜呜，气死我了！”
还沉溺在被负心人抛弃的剧本里，忍耐到极致的程华弌翻过身，把宋懿涵压在了身下，轻啄了一口。
好似戏子出戏，他也演不下去了，低声闷笑道：“不放过就好，我还真怕被你放过了。”
宋懿涵道：“……”
他神经据震，听到程华弌还在他耳颈低笑，不由得清醒过来。原来他是故意的！故意说这些话给他听。宋懿涵臊红了脸，眼圈更红了，恼羞成怒，拳头一个个落在程华弌身上。
程华弌任由他打，打了会儿，宋懿涵担心把人打坏，堪堪停下手，检查起人身上的伤来。程华弌攥住他的手，对视半刻，低头含住对方的唇，细细品尝。
唇齿纠缠，水声蔓延，窗外的雨水都盖不住这一屋的春意。
程华弌把人压着，叹息道：“懿涵，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宋懿涵被人亲得腿软，他没能有勇气承认跟程华弌的感情，一来是因为他跟程华弌都是男的，二来是因为程家对宋家的恩情……就像当年程松溪对宋余昭，而现在程华弌对他。
他害怕以后会落得跟宋余昭一样的下场，对不起程家。
又陷入了纠结中，可对上程华弌的一脸期待，想到人对他的好。
喜欢就是喜欢，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怕是错的，他也认了。
宋懿涵注视着程华弌的眼睛，说：“小少爷，我喜欢你。”
“你不要娶肖小姐了，好不好？”
“娶什么肖小姐？这些天多亏了肖小姐，不然刺激不了你这白眼狼。”程华弌好笑，胸口又被打了一拳，他简直要疯掉了，抱着人，亲吻一个个落下。
狠心人变枕边人，今后年复一年，他们就是恩爱夫妻，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程华弌解开人衣物的时候，宋懿涵没有挣扎，他勾着人脖子，乖得不像话，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
夜半三更，听得隐隐约约的哭声，片刻后，全都化做了欢愉。
云朝雨暮，颠鸾倒凤。
一觉醒来，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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