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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胡思乱想


夜已经深了。

竹均灭掉了小厨房的最后一盏灯火,提着灯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景姣的院子,只剩下她的房间还亮着灯火。

房间里,景姣同样是还未入睡。

最近,她好像频繁的想起过去的事情。好比,当初与沈筠踏上旅途的故事。

其实,沈筠正式决定外出游历之初,并没有打算带着她。她是个姑娘家,又受了太多的苦,跟着沈筠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深怕再次被遗弃,沈筠说什么都好,给的任务一定第一时间完成。以至于每每到了深夜,她还在偷偷看书,不愿被沈筠发现。

当时沈筠还有一个师父,听闻沈筠小的时候也是被师父捡回去,所以随了师父的姓。沈筠师父的身份是个迷,旁人也都叫他沈师傅。

那时候的沈筠还有些年轻,又没有成家,带着一个女娃娃到处走实在是不妥,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要将孟澜留在沈师傅那里,跟着沈师傅学艺的。

孟澜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大受刺激,只觉得要外出游历的沈筠可能又要丢了自己。所以那段时间,她加倍的学习沈筠教授的一切,本能的排斥沈师傅,不吃不睡,深怕做错什么。也正因为这样,她大病一场,险些没了半条命。

后来,是沈筠找了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一直到她痊愈,他才无奈的答应会带着她一起离开。

这之后正式的旅途,都算是后话。

人在旅途之中,总能学到更多。

“在想什么?”韩峻的脸忽然出现在窗框边上,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景姣神色松动,勾唇一笑:“在想你有没有空闲,我们喝一杯酒。”

韩峻眸子一亮,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只酒壶:“就等着你这句话!”

两人喝酒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今日,刚刚饮了两杯,韩峻就察觉出了景姣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景姣喝了一大口酒:“有些事情想不通。”

韩峻来了兴趣:“想不通!?你也有事情想不通!?什么事情!?”

景姣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道:“不晓得该怎么跟你比喻,可若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好比……”一向能言善道的人,忽然就语塞起来,还是她,这更加不正常了,韩峻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突然道:“你是在为竹均的事情烦恼吗?”

景姣一怔:“差不多吧。”

韩峻给两人倒了酒,笑道:“那咱们就删繁就简,你怎么想怎么说,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简单的答疑解惑还是没问题的。”

景姣勾唇一笑,想了想,道:“好比为人子女,在你还小的时候,未必能看懂心疼你的人到底有多心疼你,他们的方式或许低调委婉,但是说到底都是为了你。这些事情,等你为人父母的时候,就都明白了。”

韩峻若有深意的看了景姣一眼,没有说话。

景姣的话匣子打开了,一时间也收不住了:“等到做了父母之后,才发现其实做孩子时候的那些小心思,在父母眼中弄一览无余,自以为聪明的那些想法,换个角度来看就显得有些可笑了。可是细细一想,我并不怎么能笑的出来。”

景姣缓缓站起身,走动了两步,她仰着头看着月色,声音有些轻:“正因为我懂那些心情,所以一方面,我无法去强迫他将那些小心思全都收起来,另一方面,又有些悲哀自己真正明白看懂这些的时候,是站在与当初截然相反的角度来看。”

多年前,她是孟澜,沈筠是他的师父。从她跟随沈筠开始到死的那一日,她有过多少心思,怕是沈筠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清楚楚。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是现在想想,不尽然。

如今,她是景姣,有了从未想过会收的一个弟子,竹均。竹均就像是她的影子,各种机缘巧合,让他更像是在复刻从前的种种,更像是老天有意安排这一切,让她身临当年的沈筠之境,彻彻底底的明白一些事情。

但是话说回来,她偶尔也会犹豫,也会不确定。

是不是因为她心中存着一个这样的执念,所以下意识的将竹均的一切扭曲成了自己所想的那样。

如果是这样,未尝不是一个好事情。

她想多了而已。

韩峻忽然笑了起来。

景姣回头看他,也笑了起来。

“景姣,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

“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想——竹均做这一切,并没有任何的逼迫,而是因为纯粹的想要这么做!?”

景姣的笑容一僵。

韩峻兀自道:“还是那句话,从开始到现在,你根本没有想过用竹均来帮你达成任何目的,你一直在犹豫,一直不敢肯定。作为旁观者,我自认为看的十分的清楚。竹均这个孩子,做任何一件事情不为了事情本身,而是因为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去做这一切。”

景姣低声呢喃:“有一种……力量!?”

韩峻轻轻敲着石桌,勾唇一笑:“是……其实很多人的心里,都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会驱使他做出任何事情。“他忽然抬眼看着景姣:“若你自己都是靠着这份力量活下来的,又有什么资格……去剥夺别人追寻这份力量的权利?”

韩峻一字一句,都说在了景姣的心尖之上。

两个本就心照不宣的人,对视一眼之后,各自笑了起来。

韩峻拉着她坐了回来:“你是不是跟竹均说了什么?还是你又有什么想法?”

景姣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一些想法而已。我想他未必愿意去。”

韩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姣蹙眉:“什么?”

“他心中自有力量驱使他做一切的事情。这些事情会变成他心之所向,所以一旦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清楚,他只是做一些自己愿意去做的事情。想太多的,反而是你。”

说着,韩峻嗤笑一声:“什么敢爱敢恨,什么恣意潇洒。”他盯着景姣:“妇人之仁,左顾右盼。孟澜若是你这样的性格,也难怪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景姣眸子一沉,没有说话。

韩峻的话还没说完。

“什么恣意潇洒,什么敢爱敢恨,不过也是一个伪装自己的皮囊。”

景姣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今日两人十分的奇怪,好像一直都在笑,只是各人到底因何而笑,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

景姣的酒量本来不错,但是今日这一喝,竟然和的有点醉了。韩峻点了竹均过来,自己则是一步三晃的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竹均正在书房看书,见到趴在那里的景姣,脸色一沉。

现在要将她架在自己身上,已经是一件驾轻就熟,轻而易举的事情了。景姣并没有全醉,意识还是在的。进了房间,点了灯,竹均将她放在了床上,转身去打水来给她擦拭。

景姣浑身都在发热,冰凉的触感让她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了竹均紧蹙的眉头。

“干什么皱眉头。”她伸手去碰,没想竹均竟然躲开了。

景姣的手指一僵,犹豫着收了回来。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竹均依旧皱着眉头,动作却格外认真仔细的为她擦手。

景姣乐的享受,缓缓闭上眼。

“阿澜,对不起……”

景姣睁开眼,盯着他。

竹均的眉头已经松动开了,脸上却有化不开的浓愁:“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我知道我的进展太慢,我没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之呢帮你达成目的……”

他抬眼与景姣的双眸对上:“我想好了,外出游历的确是一个很好地法子,不过现在距离食膳局选拔的日子已经很近了,我想先到近一些的地方走一走,等到日后有时间,我再去远的地方走一走……其实我……”

被他捉着的手转而覆上了他的唇,将那些没说完的话封住。

“竹均,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你自己喜欢的吗?”

竹均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事情:“喜欢。”

“为什么喜欢?”

“因为……大抵只有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是有力气去做的。”

“有没有别的事情想做!?你之前说过,你想骑马的。”

他好像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情,这会儿更是不当一回事:“阿澜,你怎么了?”

景姣闭上眼睛,一只手捂在眼睛上,“没怎么。也许别人说得对,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没什么,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

竹均把手帕又进了一道水,“胡思乱想也好,总比发呆好。”

景姣瞪了他一眼:“我发呆过!?”

竹均点头:“经常呆着,也不晓得你在想些什么。”

景姣茫然的回忆了一下,含含糊糊道:“大抵那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竹均已经将其他的灯都灭了。

“阿澜,睡吧。”

他已经准备退出去了。

“等等。”

“嗯!?”

“今日的事情,就当我没说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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