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许惊雨带着阿凌往鬼道山半山腰走。临走前，她问老者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还想回来再看一次百鬼夜游？
老者道：“我真的不害怕鬼，我怕人，鬼未伤我分毫，人却比鬼可怕。那一年，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看见一个带着雪白翅膀的人掠过我眼前，漫山红枫，那情景，就像天神降临了一样，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就希望我死之前，能再见见那天人之姿！”
“啊啾！”阿凌从不肯好好束发，现在披头散发简直不成样子。本来许惊雨是不想带阿凌来的，奈何阿凌黏人黏得紧，一睡醒发现她不在都能哭得死去活来，实在不敢把他一个人扔在客栈里。
许惊雨牵着他爬过半山腰，星空当下，她拉着阿凌躺在山坡上看星星。
百鬼夜游什么的，不是她一个凡人能看的，不过就是想来凑个热闹。
“阿凌，凉国真好，富庶之国，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她又说：“要是我的国家能像凉国这样，该有多好。”
阿凌难得的安静，许惊雨睁开眼睛看他，竟发现他咬紧牙关不断颤抖，额头冒着冷汗，整个人大汗淋漓的痛苦模样。
她惊道：“阿凌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阿凌和往常有些不同，琥珀一样的瞳仁暗得深不见底，眼角微红，咬着牙吐出几句模糊的话语：“不……不靠近……不能！不要带走她！不要！”
许惊雨坐起身，不过一瞬间，她竟觉得头顶上的星空像是翻转了一圈，斗转星移的时空扭曲一般。再回过头，阿凌不见了！不过电光火石间，阿凌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阿凌！”空旷的山坡上，只有她的回声传了回来。
她站起身，有个东西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头顶，她伸手将东西拿下来，看清手上的东西后，骤然瞳孔一缩。
白皙的掌心里，是一片红色的枫叶。
漫山枫林。百鬼夜游！
北风呼啸而过，她转过身，高高的山坡上，枝叶拍打传来沙沙作响，漫山的枫林映入眼帘。
日落，月起。
四野寂寂，鬼道山里两侧矗立着高大的枫树，枫叶的颜色如团团燃烧的火焰，枫叶铺就的通灵桥就像着了火一样，那里，歌吟倏亢，百鬼夜游，撕裂夜矣。
“它们在中元节这一日，它们在这里，在鬼道山，在大道上，在神观外，在任何地方……它们毫不掩藏，恣意狂傲！你们见过它们成群结队地经过你身边吗？你们见过长舌鬼嘛？你们见过吊死鬼嘛？你们见过勾魂鬼嘛？你们见过天狗嘛？你们见过九尾狐嘛？你们见过蛊雕嘛？你们见过蠪侄嘛？！”
许惊雨见到了，它们排成长长一列在夜里游荡人间。
忽然之间，风声鹤唳、魔物嘶吼、枫叶沙沙声响。
然后，满满的一排妖鬼游列而来，场面极其震撼壮观，各种奇形怪状见都没见过的妖魔鬼怪现世，天下大乱。而为首的鬼王似有所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许惊雨顿时呼吸一滞，抬起头看她的那个人不知是人是鬼！说是人，可他分明鬼气森森；说是鬼，可他模样实在与人无异，甚至俊美得过分。
他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乌黑柔细的青丝，干净的气息，略显单薄纤
细的身材，腰身很细，脸庞充分体现着这个年纪雌雄莫辨的特殊美感，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是何人？
为首的鬼只看了她一眼，像是忽视了这个误闯进来的凡人，转过头不再理会。
噬魂鬼尖啸着飞过眼前；吊死鬼拉着长长的舌头飘过；小儿鬼放声啼哭如婴孩哭声；刀劳鬼口中喷着剧毒气体咆哮如雷；雷鬼头顶长角背长青色肉翅拿着棍子伴着雷声滚滚；大头鬼一边走一边用手托着脑袋；黄父鬼时化小儿时化妇人时化鸟兽露出黄牙哈哈大笑；伤魂鸟自呼“伤魂”飘空而过！
各种各样……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
许惊雨看着此情此景，不免看得头皮发麻，炸着头发往旁边的一棵枫树躲藏，岂料恰好撞上一个躲在此处，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女鬼！
她们两两相望——许惊雨“啊”的一声往旁边闪躲，女鬼尖叫一声“人啊！”惊恐地往旁边一飘。
一人一鬼“深情相望”！
女鬼吓得语无伦次：“怎么有人有人有人！”
许惊雨急得掏口袋：“黄符纸黄符纸黄符纸！”然后她掏出一张镇妖符啪唧一声贴在女鬼额头上。
“…………”
“…………”
女鬼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把额上的黄符纸捏在手里狠狠地撕碎！
许惊雨：“…………”？
“区区凡人竟敢藐视鬼！受死吧！”女鬼伸出细长的五指，长长的指甲如厉鬼夺命！
许惊雨在女鬼扑过来的当下手掐结印，伸出食指中指并拢端于鼻尖，大喝一声：“定！”
还好还好，幸好她有自知之明，在来鬼道山前厚着脸皮向尺离将军借了些符咒傍身，就是不知道这些符咒能维持多久——嗯？
“你找死！”
符咒的效力只维持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见女鬼瞪着着眼睛往前扑，怒发冲冠大喝：“你竟敢……我要杀了你！”
“那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什么？鬼王大人在此竟有鬼魂敢撒野？”
“哪里哪里？看我刀劳鬼不喷出一口毒气喷死他？！”
“有凡人的味道！看我缢鬼把他吊死当替身鬼哈哈哈哈啊！”
“不不不好像还有一个人！”
“一人一鬼？”
“哈哈哈哈管他呢！看我蛇骨婆一手青蛇一手赤蛇把他给咬死！”
“快找！快把它们找出来！哈哈哈！”
许惊雨听得头皮又炸了，转头看，女鬼也害怕得瑟瑟发抖，用满头青丝将自己包裹起来，颤声道：“我……我是偷偷跑进来的，我我我仰慕鬼王大人已久，可是我才当了十几年的鬼实在没有资格参加百鬼夜游！我是逼不得已才偷偷混进来的！我不是故意的！”
“女鬼姐姐！”许惊雨心生一计，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女鬼道：“抱歉了！”
话音刚落，许惊雨便把那女鬼往外一推，大声道：“鬼在这里！”然后她转身就跑，滑下山坡跑了个没影！
女鬼被她推到曝露在众鬼的视线里，整个人都傻了，顿时炸起满头的青丝怒吼：“你竟敢！你竟敢如此对我！我要吃了你！我要你死无——啊啊啊鬼大人，别杀我别杀我，小女子才刚刚当了几年的鬼，自知没有资格来……别别别杀我，我只是来参观百鬼夜游的！”
许惊雨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枫林内，不知道何时能跑出这个地方，双手掐结印像召来尺离将军，却怎么也召不出来。突然一个不留神，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跌落在地。
她呲牙咧嘴地坐起身，却发现绊倒她的人竟是阿凌！
“阿凌！”她将倒在地上的人抱在怀里，急道：“你醒醒？你怎么了？”
怀里的人仍昏睡不醒，紧邹着眉头，脸色苍白，神情看起来很痛苦，在她的呼唤中，阿凌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流光泛彩，目光如一把光锥，寒光闪烁。
他突然抬起手一掌拍在许惊雨的胸口，那一瞬间，许惊雨只觉得被他一掌拍得灵魂脱离了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软倒在阿凌的怀里！
恍惚间，她听见阿凌喊了一声：“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她转过身，陌九站在比她矮三阶的楼梯上，扬起一张俊脸，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笑容明媚，道：“公主殿下，待会儿小心一些，若是公主不慎摔下祭神台，我可不负责扶你起来！”
许惊雨翻了个白眼：“谁要你扶我了？”她转身登上第九十九层阶梯，往文舞楼顶走。
文舞楼顶，需登上九十九层阶梯才能到达，整座建筑造得极美，高大矗立云中，飞燕往来，云彩环绕。
“公主！”陌九跟在她身后登上阶梯，笑道：“这是您第一次为神女国子民祈福，陌九愿您一路平安，福星高照！”
许惊雨淡淡道：“你好没新意啊！”随后又笑起来：“你等着吧，看我凯旋归来！”
陌九似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点头道：“嗯，公主殿下，愿您鸿福齐天！”
祭神台。
底下的神女国子民锣鼓朝天，场面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神女降来！
有人道：“何其有幸，今日竟是能亲眼看见祭神舞！”有人回：“那是！五十年一轮回，新任神女降世，从公主出生那日神女国便是国泰民安，举国同庆，真真是福星！今日可是咱们公主殿下首次予以神意为她的子民祈福登上祭神台，我们啊可有眼福了！”
“对啊！想当初十六年前，公主降世五星连珠，此乃天象奇观！这可是祥瑞之兆……等等！天上有个人，看！”
咚！咚！咚！
连三声沉重的击鼓之乐，重重的敲打在台下子民的心中。他们抬头看，荡人心魄的琴曲迎鼓笙箫，有一女子从天而降，落在祭神台。
“噹啷——噹啷——”
清颜白衫，一手执轻带，一手执六环法杖点神台。她张开双手与肩膀持平一线，玉手纤纤晃动法杖，祭神台上的她青丝墨染，锦衣飘尘，随着六环法杖上的环环相撞发出噹啷声响而迎风起舞。
天上一轮日光照射，足下轻点台，陌上红尘中，她在替神女国子民向天祈愿。
一愿，国泰民安，百福具臻。
二愿，三阳开泰，万寿无疆。
三愿，五谷丰登，四海升平。
她手执六环法杖环绕祭神台，云锦广袖随她舞姿旋转，青丝挽云点金滚玉步摇，雍容尊贵的公主殿下向天献祭，祭神台上祭神舞！
祭神台上浮现绿丝光点，那是被祭神舞抚平内心，欲前往西方极乐而去的亡灵。
“公主殿下，吉星高照！公主殿下，神女降临！”
台下的众人展臂欢呼，须臾，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上，他们抬头向上望去，纷纷忍不住惊叹，“翼人长老！是翼人长老！”
文舞楼，一个身形倾长高大伟岸的男人从文舞楼高达九十九层之台跳下，半空中，他竟“唰”的一下从背后展开一双雪白翅膀，那双翅膀巨大无比，穿过逆风飞舞而下，翅膀煽起的尘土飞扬无数，众人看得心荡神驰。
他自上而下，低低飞过台面又拍打着巨大的翅膀往上飞去，一个同样拍打着巨大赭色翅膀的女翼人族和他交叉而过，不断地将手中的花瓣向下撒落，此情此景，宛如烟波里的百花仙境！
人群里，数十双手向上抛掷一张张明黄符咒，十男十女冲出人群将祭神台团团围住，接过空中的符咒双手合十夹在两掌中，手中结印在空中画出符阵连成结界，数十柱光芒向上窜飞，形成浩荡宏大的场景！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尖叫声！
“噹啷——噹啷——”
公主殿下绕至文舞楼，手执六环法杖环着阶梯九十九层一圈圈超度亡灵，越来越多的绿丝光点围绕着她。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台下的子民不由自主地跟着公主绕到文舞楼下，一个个激动地红了眼眶，不断呐喊着“神女降临”！
须臾，一舞圆满，她赤足走过祭神台，亡灵飞往天空之上，点点绿光消失在人海茫茫。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不舍，有人在放下。
子民仍心绪荡漾，热情高涨，围着祭神台挤得水泄不通，无数人不禁想摸一摸，碰一碰“神女”的衣角以求福气。
(https://www.uuubqg.cc/19570_19570495/4242243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