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和灵界的仙气朦胧不同，魔界常年都是不见天日的，天空总是被红色的云覆盖，既没有白天也没有夜晚。
失去了阳光，魔界自然也不会有茂盛的植物，这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光秃秃的土地荒芜千里，光秃秃的群山连绵不断，只有似从灵魂里发出的咆哮声是魔界永恒不变的格调。
那些声音像灵界的妖兽打架时发出来的怒吼，但又比妖兽们撕打更为惨烈，因为很少有相同的声音还能出现第二次。
云倾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慢慢醒过来的。
入目一片血红，云倾怔了下，第一反应是赤焰山覆灭。
她蹭地从地上坐起来，手掌不慎划到尖锐的物体，低下头见自己正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
转头打量四处，这里一眼看去是朦胧的血色，能看清四周，却又无法完全看清，目光可及之处没有丝毫生灵的气息，哪怕是一根杂草。
分不清方向的嘶吼还从四面源源不断传来，云倾鼻尖动了动，终于从已经适应的空气里嗅到了那腐烂的腥臭味。
面色微变，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从岩石上站起来。
她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魔界。
她本来和逍遥一起掉下来的，但逍遥却不见了踪影，凌微推测约莫是在掉入的过程中被冲散。
也不知逍遥醒没醒，若是等魔族发现，那就糟糕了。
魔界的空气是很难闻的，但人的鼻子很神奇，再难闻的气味，一旦闻得久了也就分辨不出来好闻或是难闻。
凝神注意着魔族的动静，凌微小心翼翼地沿着自己掉落的地方寻找了一圈，终于在一片黑糊糊的湖泊边找到了逍遥。
他安静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凌微心脏一紧，快步小跑过去，临到逍遥身边，她正要蹲下身叫醒逍遥，然而目光落到那张脸上，半蹲的身体一下僵住，瞳孔狠狠一缩。
剑眉飞扬，鼻梁高挺，五官俊美不似凡人，那双似星辰明亮似古井幽深的双眸紧闭着，让他多了几分可亲近的温和。
凌微怔怔地看着这张俊脸，上一次看到还是在雁荡山，那时她以为是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
她又低头看了眼逍遥身上的衣服，是之前掉进来那一身黑衣，没有变过。
可是可是逍遥怎么会是司无？
他们怎么会有同一张脸？
半蹲的姿势不好维持，凌微身体晃了晃，失神地半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司无或者逍遥。
这张她陌生又熟悉的脸，这两个她很熟悉很亲近却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如今都聚在这一人身上，远比叫她知道身处魔界更让她震撼和茫然。
会不会是被魔界的气息影响了？凌微怔怔地想着，闭上眼开始念清心咒。
整整念了十遍凌微才停下，却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魔界没有日月，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凌微睫毛颤了颤，到底是睁开了眼睛。
衣服没变，身形没变，位置没变，那张脸也没变。
一种茫然和无力如倾倒的大山向凌微袭来，沉重压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竟没有第一时间产生愤怒，出于修道者的直觉，她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她谈情说爱的是逍遥，待她总是独特的是逍遥，尽管逍遥的面具之下就是司无，可司无绝不会这般待她。
未曾产生过的无措自凌微心底闪过，然后被欺瞒的愤怒才姗姗来迟。
怪不得逍遥闯三关后总是第一时间消失，怪不得她闯关出来却没有看到司无。
凌微忽然想到司无那一次帮白晴抵挡妖兽的伤害，当时她还暗恋司无，满心都是醋意，如今想想，那分明是逍遥在试炼的时候受了伤，为了‘司无’出现时伤情合理，他不得不找个理由让‘司无’也受伤，如此方能掩盖他的身份。
凌微曾经觉得不解，司无只是帮白晴挡了一下伤害，怎么就会病到快要死掉？如今仔细回想逍遥代她受过的伤，她终于明白。
她又想起，在遗迹里的时候，她第一次使用无常道，逍遥却异常镇定，不但没有追问她，反而主动帮她隐瞒。
如此反常的事情，凌微却从来没有去深思过。
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习以为常地信任着逍遥，就仿佛本该如此。
地上的人呼吸重了几分，似乎要有转醒的迹象。
凌微深深地看了眼司无的面容，在他旁边躺下，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司无悠悠转醒，看到血色天空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来到了魔界。
他从地上坐起来，扫到旁边昏迷不醒的凌微。
平静的面容骤然变色，司无在凌微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凌微？凌微？”
怀中的人双眼紧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司无眉头皱了皱，双指按住凌微的手腕，感觉到她体内气息平和，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他想大概是凌微第一次来到魔界，吸收天地灵气修炼的修行者和魔界本就冲突，昏迷不醒也不算太奇怪。
看了眼天边挥散不去的血色，司无掐指一算，发现他们进入魔界已经过了三日，不知外界如何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从这里离开。
司无打横抱起凌微，经过湖面的时候他脚步微顿。
黑糊糊的湖面映照出来的不是逍遥那张清秀的脸，而是另一张熟悉的容颜。
眼眸深了深，司无双眼微阖，灵光自他面颊闪过，再看向那湖面的时候，又变成了清秀容貌。
他低头看向怀里双眸紧闭的凌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凌微还没有醒过来。
魔界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和山脉，看上去似乎都长一个样。
司无却像是对这里很熟悉，他抱着凌微一路疾行，恰恰好躲过那些撕杀的魔族。
来到一处山洞前，一群魔族正在这里探头探脑。
嗅到修士的气息，魔族眼珠瞬间变成红色。
但不等它们发动攻击，一道黑色的雾气骤然从外面打进来。
魔族们身体一抖，高大的身躯立马缩成一团，鹌鹑似的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司无抱着凌微走进来，无视身边的魔族，径直走到山顶光亮照下来的地方。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光芒，在脚下画下法阵，法阵光芒闪烁，眨眼二人就消失在山洞里。
在二人消失的瞬间，投射光芒的洞顶也骤然陷入黑暗。
威压渐渐散去，一群魔族慢慢起身，看向黑漆漆的洞顶，满是迷茫。
但结界已被封印，它们徘徊了一阵不见打开后，慢慢地从山洞离开了。
·
凌微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赤焰山的城池里。
她看了看花纹繁复的帐顶，正要起身，身旁多了个人。
“凌道友你醒了？”季姝来到床边。
凌微坐起来，看向季姝：“他们人呢？”
季姝：“结界已经被你们封印，不会再有魔族跑出来，不过城里现有的魔族还需要斩杀，他们都出去帮忙了。”
‘你们’凌微眼神闪了闪，琢磨着这两个字。
她知道逍遥是司无后，就知道自己如果装昏迷，是绝不可能瞒过司无眼睛的，索性让自己陷入深度睡眠。
至于结界的入口，怕是司无一人手笔。
“凌道友，这次可多亏了你们，听逍遥道友说，你在封印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才会昏迷过去，你现在既已醒来，灵力也当恢复了吧？”季姝说。
凌微挑挑眉，原来这就是逍遥给她的昏迷找的借口，如果她当真是昏迷了，且不知道逍遥就是司无的话，说不定会真信。
“嗯，已经恢复了。”凌微淡淡地说。
“那太好了！”季姝站起身，笑着拍了下手，“先前我怕意外，一直守在这儿，现下既然凌道友已经恢复，那我就先去帮若谷师兄他们，早点斩除完魔族，我们也能早点回去。”
季姝说着就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凌道友，此处是轩辕府，轩辕道友说此前蒙你相救，你可以安心地歇在这里，待我们铲除完魔族，就一起回去。”
轩辕府？不期然地，凌微想起那个穿一身蓝色锦衣的年轻人，他说他叫轩辕朗。
凌微其实根本没事，她出来后扫了眼外面飞在天空的魔族，见数量不算很多，有司无在，很快就能解决，索性就没出去，安心当起了病人。
一个时辰过后，如凌微所预料的那样，在‘逍遥’的大肆追击下，先前逃出来的魔族都被斩杀，赤焰山的天空重新恢复了湛蓝。
第一个回来的是轩辕朗，彼时凌微正半倚在竹椅上，头顶是一颗绿盈盈的老树，阳光从枝叶间穿过，洒落在凌微脸上，光芒斑驳。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壶茶，还在冒热气，大树下坐着的人双眼微阖，青色长裙微垂在地，墨发随清风飞舞，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
轩辕朗脚步不由自主地就顿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那面容平静的女子。
她像一株竹，秀美又沉稳，坚定而独特。
察觉到轩辕朗的视线，凌微眼皮微动，漫不经心地扫向拱门。
她那一眼无波无澜，和她过于年轻的容貌实在是不大匹配。
司无过来的时候，对上的便是这一眼。
向前的脚步微微凝滞，他目光看着凌微，又像是在透过凌微看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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