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病
白驹过隙。
时光像漂浮在高空的白云，谦逊不疲，不受瞩目地向前缓缓移动。偶尔百无聊赖的人们驻足看一眼，然后继续忙碌它事，等再闲暇抬头仰望细看时，它已经落在天空的另一个角落。
已经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
连着好几天都是刮着风的阴天。没有了太阳的照拂，空气中又多了几分寒气。前天夜里冷空气再次肆意地在城市中攀附着有温度的生命，它们把那些稍不在意保暖的人们推向疾病的边缘。这两天，城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大小诊所、药店人群熙熙攘攘。
兰欣一大早要把各种蔬菜搬到厨房。她只忙活一小阵儿，便浑身燥热难耐。兰欣耐不住热，爽快地褪去红白相间的棒球外套。
猛然间，一阵冷风拂过，她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她感慨着:穷的是债，冷的是风。然后坚持埋头把未使完的力气发泄在胡萝卜大白菜西兰花上。
“兰欣，你再不去上学就要迟到了。”朱琳催促着。
“知道了，我把这一小框西兰花搬好就走。”
“换这件衣服，今天比昨天冷。”
兰欣看着妈妈递给自己毛呢大衣，她挤眉努嘴连忙拒绝：“入冬衣服要慢慢加，不然会感冒的。而且我看过今天天气预报了，等下会出太阳，不会太冷的。”说完，她便跑回房间抓起棒球服，背好书包跑去公交站台。
天冷，乘公交的人也变多了。当许久未露面的太阳把第一束光献给人们的时候，大家开心地接受它的恩赐，阴冷潮湿的心情也慢慢变得阳光。
兰欣着急忙慌挤开人群下了公交车，在清冷阳光的照拂下，她忍不住连打了四个喷嚏。
兰欣想着:一声骂，两声想，三声感冒，四声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俩个人想我或者四个人骂我？
“早啊！”颜兮君在她身边刹住车，道声早安。
自那日兰欣被冤枉偷班费，隔日张铁林在班会上和同学们解释清楚后，兰欣心中的怨气并没有完全消散，她的怨气变成了与颜兮君亲近的动力，她故意把一瓶酸奶拿给颜兮君。
“给你。”
颜兮君看着酸奶，问：“你买的。”
“不然难道是我产的吗？”
“给我东西吃还这么暴躁！”
“对了，前天你想和我说什么的？我没有听到。”
“什么？”
兰欣抿了一下嘴巴，凝视颜兮君的双眸，问：“我说如果你女朋友知道你在河津的所做所～”
“我没有女朋友。”颜兮君温柔地打断。
“你不是在钱塘高中为女生打架后来我们学校的吗？”
“嗯，她叫严珈清，但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是相处很好的朋友。”
兰欣不知道该说什么，把目光散向他处。
“你是不是很开心？”
兰欣压着心中的愉悦，控制好面部表情，再次看着颜兮君，说道：“别自作多情了。”
几缕披肩黑发被寒风吹得翩翩起舞，稀碎的太阳光投射在飞舞的发丝上，带着褐黄色光芒的几根头发向颜兮君发泄着无尽的诱惑。
颜兮君端视清秀的兰欣，她眼帘里的睫毛像是拂堤杨柳。
“早！”又是连续的两个喷嚏。
今天的颜兮君身着白色印花长袖，搭配纯色厚牛仔夹克，配套着直筒黑色裤，黑色的板鞋。干净利落的搭配，兰欣看着清爽的同学，胸腔的涟漪悄然激荡。
“感冒了啊？”
“嗯，你离我远点儿，不要传染给你。”
“带药了吗？”
“等会去买。”兰欣躲避着颜兮君投射过来的眼神，心里懊悔着应该带点钱方便买药，不过也没关系，到班级跟曹惠雯借点去买药也行。
“嗯。”颜兮君答应一声，骑着自行车飞驰远离。
兰欣揣度着颜兮君可能是给自己买药去了，可如果他不是买药，而是惜命远离，那自己岂不是很丢人？
等她走到学校门口，颜兮君的车把上果真挂着一大袋感冒药。
“给你！”颜兮君把感冒药提在手中，在兰欣眼前晃荡。
兰欣的目光死死抓住颜兮君的目光，颜兮君被她看得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用太感动，对我来说，这是小事。”
兰欣的确很感动，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能不能开口？她知道自己难受的根源是什么，却又不想承认它们的存在，她咽了下口水，轻声问道：“多少钱？到教室还你。”
“不用。”
“无功不受禄，多少钱？”
“继续欠我吧，上次你还欠我一顿饺子，这次可以要求你亲自给我包饺子吗？。”
话里话外都是撩拨，兰欣看着他，说：“要不下次你感冒了，我把药包在饺子里给你吃。”
“谢谢你的祝福，我还是留着体力好好活着吧。”颜兮君笑道。
嗓子的干燥和止不住的鼻涕让倪婴婴分外高兴，她一夜蜷缩着身子坚决不盖被子，手脚冰凉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病如西子胜三分的纤弱姿态更能激发一个男性的保护欲。
“婴婴，怎么感冒了？”倪婴婴妈妈关切地问着。
“没事，冻着的。”
“那要不今天请假吧，浑浑噩噩地听课也没啥效果。”
“不了，我要上学的，今天老师讲的这一章内容比较关键。”
听女儿这么一说，倪婴婴妈妈倒是很好奇，什么时候闺女变得这么爱学习了？这可和她平时在及格线徘徊的分数有些格格不入。看着她今天穿着连衣裙，配着单薄的针织衫，妈妈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今天穿这身衣服，会加重感冒的，去换一套厚一点的。”
“不要。”倪婴婴任性地拒绝。
这一身衣服可是昨晚临睡觉前特意挑选好，配上一头乌黑笔直的头发，淑女风尽显。
“好好好，那我给你拿些药，你记得按时吃，一天三顿，饭后半小时。”
倪婴婴下了妈妈的车子，拐个弯，打开书包，把妈妈给的感冒药全部扔进垃圾桶。
她刚进教室，看到颜兮君在整理书本，立马把针织衫的开口紧了紧，蜷缩着身子，右手悟着嘴巴，弯着腰，不停咳嗽着。
班级绝大多数同学都看向她，她经过颜兮君身边的时候，娇弱地打着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
曹惠雯待她走后，看了一眼兰欣，朝倪婴婴努嘴挑动着眉毛，似乎在说：“快看戏。”
吴霈泽感慨道：“不愧是班花，生病都这么好看。”
“注意你的口水别滴到桌子上。”曹惠雯不屑地说道，“擦粉进棺材。”
“然后呢？”吴霈泽问着。
“什么然后，自己查去。”
颜兮君听到身旁两位同学的对话，心里也在搜索这下一句是什么，想了半天，想不出结果，便回头索求下一句答案。
“你问兰欣啊，她知道。”
“哎，兰欣，擦粉进棺材，下一句是什么？”吴霈泽隔空求助。
“死要面子。怎么了？”
吴霈泽笑着说：“哦，没事没事。”
倪婴婴听到兰欣等当着颜兮君的面如此嘲笑自己，甚是不悦，她气愤地把书摔在桌子上表达着愤怒。肖安雅被她摔书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兴致不高的情绪也变得消沉，她也把语文书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再拿起英语读本。
四邻同学们面面相觑，默认着是她俩一大早就起了摩擦。
颜兮君听完兰欣的解释，忍不住想着：兰欣一天到晚肚子里到底有多少不入流的想法？
“哎，帅哥。”曹惠雯拿笔抵了颜兮君后背一下，说：“帅哥，我们抛除过往的种种恩怨，相逢一笑泯恩仇，物理作业可否借我抄一下。”
颜兮君打开书包，拿起物理作业，递向后方。
倪婴婴感冒比兰欣重些，一整个上午，她都精神不振，眼睛噙着的一层薄薄泪水泛着娇弱的光芒。她三番五次拿着镜子审视着自己面容，这种无力的憔悴，更添得自己千娇百媚。
“颜兮君，我饭卡忘记带了，中午可以和你一起去食堂，借你饭卡用一下吗？”
这种时候，是个人都不会拒绝的，但颜兮君在迟疑。
“我们之前也说过要一起吃饭的呀！”
“行。”颜兮君下意识看了一眼兰欣的空座位，答应着。
中午食堂座无虚席，颜兮君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兰欣和曹惠雯的身影。
“我们就坐在这儿吧。”倪婴婴指着空位建议着。
“嗯。”
“可以帮我买一份白粥吗？”
“其他呢？”
“就一碗粥就好。”
“吃得饱吗？”
“可以的，我饭量小，而且现在很难受，不想吃。”
颜兮君端着两份饭菜坐定，他绅士地把白粥放到倪婴婴面前，在人来人往的同学面前，他甚是觉得过意不去，即使自己的饭菜也很素。
“不够吃和我说一下，我再去买点。”
“没事，够了。”倪婴婴说的时候，故意咳嗽了一声，没想到居然引起生理反应，她忍不住连咳四五声，眼睛里被眼泪包裹的红血丝愈发明显。
“我今天感冒好难受啊！”
“嗯，感冒是不舒服的，兰欣今天也感冒了。”
“她也感冒了？”倪婴婴不悦地问着，在得到颜兮君肯定后，她强装镇静笑着说，“要不你等会陪我去买药吧，我怕我走着走着晕了都没人发现。”
自然不矫情，又是让人无法抗拒的要求。
“嗯，好的。”
“颜兮君，你之前送我的手电，我一直在用，前几天我们家的巧克力把它藏起来，害得我找了好久。”
“巧克力是你弟弟妹妹吗？”
倪婴婴捂着嘴巴笑出声：“不是的啦，巧克力是我们家的狗狗，它已经四岁了，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
“嗯。”
“你喜欢狗吗？”
“还好，不排斥。”
“颜兮君，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
“你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我感觉自己挺敏感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的很多朋友都是校外的，他们都是我初中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就是感觉上了高中之后，处不到真心的朋友。”
颜兮君不知道这个时候是需要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是安慰她，因此只好保持沉默。
“但是我爸爸不同意我和他们相处，他觉得他们是不良少年，你觉得呢？”
颜兮君想把对这个问题的肯定答复给她，但很明显，这种场合不适合，他说道：“你爸爸可能怕你被某些校外不良风气影响到吧。”
“可能吧，我爸爸管我管得很严格，他一直在逼着我走他安排好的路。其实我的成绩放在普通班是可以进前五的，但是他一定要托关系把我放在快班。颜兮君，你学习那么好，后面想上哪所大学啊？”倪婴婴顶着沉重的脑袋问道。
“我后期可能会出国。”
“是吗？我可能也是，如果出国，你要去哪个国家呢？”
“我爸爸打算让我这个学期结束后去美国。”
“真的好巧，如果我出国的话，我妈妈也希望我去美国深造，我们可以结伴去的。”
“到时候再看吧，也不一定出国的。”
倪婴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地脑袋一下子不晕不难受了。她感觉自己和颜兮君像是命中注定般会不会分离。
她激动地放下筷子，静静等着颜兮君。
“你不吃了？”
“不吃了，我平时吃的都比较少。”
“哦。”颜兮君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着:“倪婴婴，我想问你个事儿，之前兰欣书包里的钱是你放的吗？”
倪婴婴听他突然问起这件事，睁大眼睛，微皱眉头，委屈地答道:“我就知道你是撒谎的，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就问问，你就当是我吧。”
倪婴婴此刻即使内心有一万个不满，一千个继续追问颜兮君的冲动，但是作为这件事的主谋，她非常心虚，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只不过，刚刚心里筑建起来的缘分的感动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消失了一大半。半晌，她转移话题，漫不经心地说着:“兰欣这个人吧，好是挺好的，但是有些太高傲不合群。”
颜兮君夹了一块西红柿放进嘴中，疑惑看着倪婴婴。
“就像我们之前约好一起结伴出去玩啊，她都不去，从来都没去过。”
“为什么不去？”
“怕花钱呗，她家条件不是很好，好像没有爸爸吧，所以她对于花钱会比较抠门。”
“她没有爸爸？”颜兮君回想着，好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
“嗯，她和她妈妈生活在一起，反正之前助学金她一直在拿。”
“她可能不是抠吧，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想帮她妈妈多节约些。”
“那也不能一次都不和同学去吧，而且去了也不一定要她花钱啊？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觉得，好多人都这样说过，我们和她很难玩得到一起。”
“曹惠雯不是和她处得挺好的。”颜兮君提醒着倪婴婴。
“物以类聚吧，你知道她小时候被偷过这件事吗？”
颜兮君震裂的表情刺激着倪婴婴的分享欲。
“我也是听别人和我说到，以前我们一个同学的妈妈认识兰欣妈妈。他说兰欣在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偷走过，不过后面被她爸爸妈妈找到了，也是非常幸运，不过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
颜兮君惊讶地沉默着，一时不知道对于这件真假不定的事情该用什么话语接下去。
“所以她的性格很奇怪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走吧！”
“去哪儿？”
“医务室。”
“啊？哦，好！”
中午时分，太阳逼走了最后一层薄薄的乌云，顿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松软的白云悠闲地悬在空中，映衬得蓝天更高更远了，同学们匆忙的脚步立马放慢很多，大家都想多花点时间感受着这难得的阳光的温暖。
倪婴婴加紧踩着小碎步跟在颜兮君身后。
她看着颜兮君清瘦挺拔的背影，心里涌着踏实的温暖，她在揣度着颜兮君对她的态度，对她的情感指向。
“和我一起单独吃饭了，还给我买药了，现在我们像情侣一样肩并肩朝着教室走去，后面也可以一起出国。”倪婴婴在心里静默想着，她想得越多，越有佐证证明颜兮君在她身上是存了一些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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