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蝶梦
小宦高声说罢,又垂头看向脚尖,双手交叠胸前,仿佛在等待什么。
领头者重咳,睥睨地递去眼神。
宋夏正揣测其中之意,双眼猛然被布袋蒙住,一股浓烈霉味刺入口鼻。
她下意识愤然挣扎,却即刻被人擒住肩膀。
男子虎口似钳,仍用力下压着,不给她丝毫逃脱机会。
“都好了。”
男人粗声说,“还望内官带路。”
一阵静默。队伍又开始行进。
漆黑中,宋夏根本无法辨认方位,耳畔充斥着窸窣声响,仿佛有武靴踩在石板之上。
道路十分狭小,肩膀两边都挨着人,甚至仿佛连呼吸声都挤在同处。
她悄然伸手,果真在扣锁的铁皮上摸到湿意。
不知往前行进多久,钳住肩膀的力道忽然退去。
一阵杂乱后,只剩水珠落地的声响。士兵悉数离开,想必此地就是终点。
宋夏屏住呼吸,双唇与鼻尖一起使劲,尝试自己抵开布袋。
温娉没有再骗她,暖流不断从蝴蝶印记传向手指。她心安许多,愈加专注地应对束缚。
忽而,脚步声再次响起。
来者不同于方才士兵,提足落步皆为沉稳,几步后,又传来衣袍撩起的摩擦声。
“将她解开。”
那人开口,嗓音低沉而沙哑。
宋夏不由得怔住,指尖感受蝴蝶跳动:来者竟是李景之。
她收敛动作,阖眸装出畏惧模样,双肩颓然收紧。
几乎同时,布袋被掀开,昏黄火光刺入瞳孔。
宋夏眯起眼,避让着观察起四周,目光顺右侧探向前方。
四周岩壁高立,火把发出莹莹光芒。有水珠滑过石缝,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洼。
她果真没有猜错,所谓的‘登仙阁’就设在山中:想必有人在宫内开拓暗道,以方便创建秘密场所。
山洞中央铺垫红纸卦象,其间小台似乎在供奉什么。奈何洞内幽深,火光无法照亮全部。
宋夏即使定睛观察,也只能隐约辨认出黑雾浮动。
有风吹来,拂起旁侧红纱。
她打个哆嗦,转头间才注意到帘幕的身影。
按肩宽体型看,对方应是位青年男子,他发冠以玉簪相佩,腰身挺拔,双手垂于膝上。在红纱后,还一左一右配有两名侍女,由此可见他地位之高。
宋夏更为凝眸观察,在心里揣测他身份。
袖口蝴蝶忽然安静下来,传递的能量亦温和许多。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双眸轻怔,似有答案要脱口而出。
“陛下。”
恰时,话音证明她猜测。
李景之拢袖而站,言辞间并无对帝王的畏惧:“此人共通蝶妖,在坊间欺凌百姓。臣以为,其罪可诛。”
姜哲的倒影依旧端坐,红纱后难以看清他的表情。山洞内,却蔓延起长久沉默。
“臣知陛下仁慈。”
李景之又说:“但陛下与南阳公主的婚事关乎两国交好,城内不宜因妖孽再起波澜。还望陛下下令,绞杀此人以儆效尤。”说罢,竟稍微低下头来。
话音回荡,蝴蝶彻底陷入静默,指尖余温随及冷却。
宋夏想起温娉谈及恋慕时的欢喜,眼眶泛起酸涩:看,她没有说错。即使再美好的誓言,也终究会遭到背叛。
你冒险救助的情郎,如今却要迎娶旁人。世事啊,当真可笑至极。
宋夏长舒口气,仍难缓解心头愤懑,索性也不掩藏,用力拉扯锁扣弄出声响。
哗啦啦,哗啦啦!
清脆而剧烈的响回荡洞内,仿佛在无言中宣泄不满。
姜哲仍一言未发,像木偶般保持原本姿势。
侍女低着头,抬手拉开两侧帘纱。缝隙中钻出光来,帘角依旧遮掩姜哲的衣袍。
李景之负手走出,睨眼看向站在低处的宋夏,目光傲然且十分冰冷。
后者亦不畏惧,昂首与他目光相对。
一瞬无言,却仿佛有刀剑交错,堂内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半晌,是闷响打破寂静。
李景之缓慢走下台阶,神情冷漠得像在逐步逼近自己的猎物。
烛火晃然,一股阴森寒气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莫名熟悉,仿佛曾在某时遇见。可宋夏未来及仔细分辨,就猛然被他攥住手腕。
枯瘦似爪的五指不断用力,甲尖下陷着要掐进肉里。
宋夏忍住痛呼,咬唇高昂起头,一双眼睛死瞪向他。
李景之没有言语,眸间似乎拢起灰蒙蒙的雾,视线似落在前方又像是窥于旁处。
手腕被攥住,阴寒如蛇般环绕身侧。
宋夏只感觉气力被悉数抽去,小腿软绵得无法支撑身体:“放开”哑声说,“我不会让你好过。”
话落,李景之微微侧耳。
他似乎终于发现什么,五官因笑容而愈显扭曲:“这种小把戏,骗不了我。”忽而抬头,灰白双目凝视前方。
李景之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透过她去望另一个方向。
宋夏意识到不对,正欲出声提醒,启唇却无法发出音节。
疼痛呼啸而来,像有手在将她骨骼重组,五脏六腑被□□着,腥甜气息直冲贝齿。
她立刻就难以承受,颤微着想要挣脱李景之的束缚,腰身却不自觉下蹲。
宋夏除却被吊起的小臂,几乎是完全瘫软在地上。她像脱水之鱼般张大嘴巴,仍无法喘上气来。
“啪”,耳畔传来清脆声响。
护体暖流瞬间散去,袖口的蝴蝶也失去踪迹。
冷汗打湿乱发,宋夏勉强抬头看去,李景之身影逐渐模糊。
一介凡人怎可能破坏温娉庇护,他究竟在暗阁的高台上供奉了什么
宋夏咬牙撑起身体,虚晃着想看清那团迷雾。
可蓝衫完全挡住她视线,李景之侧身而立,问红纱后的人:“臣已探到蝶妖踪迹。陛下认为,该如何处置此人。”
姜哲依旧端坐,小臂却在听见‘蝶妖’时微微抬起:“”
他似乎像说些什么,话音沙哑而模糊。
李景之下颚昂起,眉宇间依旧平静,仿佛早已猜出对方的想法。
“杀”
许久,姜哲才吐出完整话音,刚抬起的臂膀又落回膝上。
可就这一个字,却足以打破希冀。
宋夏双眸浸染血丝,恨不得拉住温娉高喊:你所倾慕之人,竟会这般的无能。
李景之转过身去,睥睨道:“陛下将为大婚准备,不宜太过操劳。这之后的事,就交给臣来做。”
他像是举荐,又似乎在说给某个人听。
话落,传来石门开合的声音。
蓝袍修士手举火把,沿道路两侧并肩而站,神色严肃且庄重。
没有妖力维系,宋夏已然模糊意识,脑袋低垂,任由修士架起离开。
与李景之擦身而过时,她心忽地轻颤,一股熟悉却不安的感觉瞬间占领思绪。
或许已经离开山洞,才有微光拂过脸颊。
意识沉沦时,宋夏再次陷入噩梦。
那日她怀抱话本,在黑雾的追赶下逃往幻虚之境。足尖刚踩过屏障,身后之物却轰然散开。
她撑住膝盖喘息着,隐约觉察有寒意攀附小腿,可未等垂眸看清,脊背却传来撞击。
疼痛如石子,猛然惊碎回忆的河。
麻绳交叉束缚手腕,身体被禁锢在圆木。她应是被献上祭台,脚底石板绘有鲜红符咒。
宋夏清醒些许,记忆里的寒意逐渐与李景之身上的重叠。
她几乎无法动弹,却仍在借肩膀挪移,尽力抬眸看向前方。
高台处,李景之拢袖站在修士面前,眉宇间阴寒正与记忆里相同。
对就是这种蛇腹贴合,粘腻而阴冷的感觉,细察之后却会发现神木气息。
可自上古以来,神木皆为生灵祈愿而活,不该变为阴沉。难道在她死去后,幻虚之境生出变故
宋夏猜测着,思绪又混乱起来。她眼前恢复谢止容颜,心里却在担忧江月白。
现在雨势消退,那少年人还会在原地等她吗
或许,他早已离开。
再诚恳的誓言都会消退,何况他们相处才不过半月。江月白没有理由,更不应该会等她回来。
从未有人理解她,从未有人爱她或许命运论也会落在她头上,此刻就是生命的终点。
乌云堆叠,天地间仅剩火把燃起亮光。
宋夏垂下眼帘,脑海中江月白的笑颜逐渐变成谢止冷漠的脸。
她眼眶泛起酸涩,缓慢松开企图挣扎的手,任由红晕侵染皮肤。
李景之冷漠地看着她,待万事准备妥当,才睨眼向周边示意。
随及有修士上前,拢袖高喊:“登仙阁阁主令,布阵!”
话落,众人列队成四方状,指侧夹红纸符咒,皆阖眸念念有声。
在一片咏诵声中,天空愈加黯淡。
似有黑雾钻出山洞,不断往祭台涌来,石面卦象鲜红如血,又像火焰上涌灼烧。
宋夏眉头紧蹙,汗水顺鬓角划过苍白脸庞。好似烙铁刻印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痛。
她甚至没有喊叫的力气,呼吸愈加微弱。
生命之线,仿佛就会在即刻断裂。
恰时,一股清列气息包裹住她,温柔地抚慰所有苦痛,
人群间传来骚动,蓝袍修士不知看见什么,轰然朝洞内退去:“仙,是仙人!”
他们高声呼喊,语气惊讶却十分兴奋。
李景之攥紧掩在袖口的手,眉宇间显露几分狠戾,依旧冷眸看向前方祭台。
束缚被解开,宋夏在倒地前跌入某人怀抱,沾染泥污的手抵上雅白衣襟。
她几乎不敢抬头,却在贪恋对方身体的温暖,像只受惊而眷恋巢穴的鸟。
正当此时,有话音落在耳畔。
“李大人既诚心相邀,此举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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