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试探
“我想要那个红果果!”阿苗指着站在街对过儿的推着车的老头说道。
老头的车上有一个稻草墩儿,墩儿上插着几支冰糖葫芦,正是阿苗口中光滑圆润的红果果。
尹洇儿摸了摸兜,将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也只瞧见一个快要生锈的铜板,她对着阿苗摆手,又指了指魏临,示意阿苗找魏临买糖葫芦去。
穿得如同个丸子一般的阿苗扭动着不大灵活的身体投向魏临的怀抱,一边蹦高一边撒娇的让魏临给他买糖葫芦。
魏临将他一把拖了起来,阿苗便像一个小猴子挂在了魏临的肩膀上。
“临兄,你给我买串红果果吧!”
“好,今日除夕夜,临兄便满足你的愿望。”
尹洇儿从屋檐下的小台阶站起来,擦了擦沾上灰尘的衣服下摆。抬头之时只看见魏临抱着阿苗站在长街的对过儿。她刚想要跟上去,却听到雪夜中传来一声铜锣的声响,有人喊道“傩戏队来了”。
刹那之间成千上万的“牛鬼蛇神”蜂拥而至,长街数百里,如同午夜间鬼门打开,百鬼夜行。尹洇儿站在长街之中将这一条鬼队分流成了两半,百鬼从她左右擦身而过。
其人大多带着面具,身穿夸张的长袍,口中念念有词跟着后面的乐人的乐声唱跳,步伐与歌声诡异至极。
“等一下,可以先让我出去吗……”尹洇儿像一颗球儿般裹挟在队伍中不断碰撞,随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后退。
传闻百鬼夜行会将人世间的的鬼带回阴间,她想她此刻便如同那祸乱人间的鬼,终于到迎来了自己的宿命。
尹洇儿抿嘴无奈地笑笑,将身子正过来顺着人潮的方向迈出步子。
这是天在警醒她,殊途同归,终将是飞蛾扑火。
……
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将她从这百鬼中拽了出去。尹洇儿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她抬头看向将自己解救出来的恩人时,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那人道:“我真的是找你许久了,尹洇儿。”
魏临拿着三支糖葫芦,人潮已过,面前的屋檐下依然空无一人,整个街道又恢复了原先热闹的样子,还是那些吆喝声,还是那些孩子拿着烟火棒追逐打闹。
阿苗咬下一颗山楂,抓着魏临的手。
“临兄,满星姐去哪里了?”
魏临蹲下来将阿苗的领口拢了拢,然后扣紧:“太晚了,我送你回府睡觉吧,今晚跟刘尔哥哥睡好不好。”
“那不找满星姐了吗?”
“找,等你睡着了临兄就去找。”
魏临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从那晚她进自己的门府,从送出那件粉披风,从夹进那本起居录开始,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尹洇儿比自己想象的更单纯,他自己亦是。
……
龚府。
冯添韵捏上一撮花茶放入琉璃茶壶中,尹洇儿坐在冯添韵的房中,虽然行为十分拘束但是眼睛却将每个角落扫视了一遍。
冯添韵嫁到龚府几余年,虽说温婉贤良,但是身姿还是面容始终是原先的少女样子,原先她以为是龚惬照顾的好或者是原本就天生丽质,但如今看来是另有缘由。
屋子里有很浓的生活气息和生活痕迹,这证明冯添韵是在这里生活的,但是所有的物品都是单人份的,无论是茶具、毛巾抑或是枕被都是独份。
只有一个缘由能解释——龚惬与冯添韵分居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圆过房。
“你放心我并不会害你。”冯添芯将茶水推到尹洇儿面前,为了让她放心自己先喝了一杯:“男人的事情就让男人解决吧,我们就坐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守岁到天明。”
尹洇儿正好有些口渴,便接下来冯添韵的面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冯添韵比她大许多岁,而她长得又十分显小,因此冯添韵和她说话时语气带着一丝宠溺,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或者妹妹。
“多谢龚夫人。”
冯添韵:“不用客气,咱们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尹洇儿看着冯添韵眉目含笑的样子便放松下来:“关于龚大人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龚惬,南皇暗线之一,早年间佯装成饥荒难民进入洛北,后接近冯丞相,再后来师承于他学习文书。冯丞相发现龚惬的天赋后颇为器重他,推举龚惬入朝做官,最终一步一步升成到了如今刑部尚书的职位。自龚惬师从冯丞相后便与冯添韵有往来,后来时机成熟冯丞相便将大女儿嫁给了龚惬。
人人都道这是佳话,却不知这佳话中深藏的污秽。
“在我还未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是我拿此事要挟了他才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事实本是如此无情,但是冯添韵仅仅是一笑了之。
尹洇儿欲言又止:“你们一直是分房睡?”
冯添韵有些尴尬:“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自从我嫁进来就未与他圆过房。但我知晓他是为我着想的,虽然我使了些伎俩才嫁给他,但我确信他对我是有感情的。他与我说,等到南皇攻占洛北之日他会给我家一个爵位,但若是失败了,若他被洛北朝廷发现身份之时,也可以我是处子之身与他并无夫妻之实,让皇帝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
冯添韵目中含情,满满的皆是爱意。她与冯添芯长相不甚相似,性情更不相似。
尹洇儿想起当时冯添芯在胭脂铺子里对她说的话,对她说有人托自己照看她,尹洇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冯添芯与我交好是因为……”
“是因为我,是我让芯儿照顾你的。原本我想着你要是与名门女眷的关系好一些将来也好嫁进将军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尹洇儿看着冯添韵叹气的样子。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龚惬想要杀自己,可是如今看来确实是自己想错了,若是龚惬想要杀掉自己大可当时就动手,根本不必将自己带回府,更甚至让自己的夫人亲自招待她。
冯添韵起身将门打开,外面的雪花随着风飘入房中,夜空中绚烂的烟花昭示着今夜的无人入眠。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尹洇儿问道。
冯添韵身姿轻盈,转身看向她,雪景即是背景。
“你放心,龚惬会护好你的。你主子来信了,说让我们一定保住你的命。纵是二皇子再不顾及下人的命,也不会再往你身上做什么打算了。听闻你一直躲着我们,应当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这次叫你前来也是想解开这个误会。”
尹洇儿眼眶发红,一滴泪落在了手上。
尽管天地之间无亲人,但相隔甚远,总是有人牵挂着她的。
冯添韵拿出手帕半蹲到她旁边轻拭她的泪:“别哭,我最见不得女孩子落泪了。”
尹洇儿泪流满面像是洗了脸一般,哽咽道:“夫人,那我何时可以回去?”
尹洇儿没有说明白,但是冯添韵却听明白了。
她想回的是侯府。
“再等等吧,你难道不想看一看你在他心中是何种地位?”
“嗯,我想。”
……
夜深,但龚惬却穿着日间穿的便服,他在等着魏临的到来。
前几日一纸书信穿进龚府,他拆开来看却发现是魏临的笔迹——除夕夜,长街,夜访。
短短的三个词却让他思虑了一宿。
他不是不知道尹洇儿住在魏临的侯府,但魏临将尹洇儿拱手让给他是为何意,他不明白。
“大人,一位自称是贵客的人要见您,被我拦在侧门了。”
“速速请进。”
龚惬端正坐好,不出所料,来人应当是魏临。
当面前的人摘掉挡面的黑袍后,龚惬站起身对其鞠躬行礼,并且亲自拉开椅子请其入座。
魏临身带冷气,衬的容颜也极冷。
“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欲意何为。”魏临说道。
龚惬点头,起身将四周的门窗紧闭。
“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知魏侯与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魏临两只手搭在一起:“我便知你是个聪明人。”
“只是,不知侯爷与我合作,我应以何为代价?”
龚惬虽知道魏临就算不造反日子也是极其不好过的,皇帝与太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堂堂一个临安侯连一个封地都没有,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谈何容易。
可是造反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一旦事情败露,别说想过不容易的日子,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洇儿。”魏临答道。
“程大将军归来那日我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你,那时我便猜到洇儿应不是一个简单的暗线,虽然我不知何人在护着她,但我肯定当时想要杀掉她的人不是你的手下。”
龚惬点头以示赞同。
魏临继续说道:“你知我现在的窘境,然而我非懦夫,无法容忍自己继续过这种任人宰割的生活。”
“侯爷英勇男儿。”龚惬应答:“只是不知这与尹洇儿有何关系?”
“我要娶尹洇儿为妻。”
龚惬十分讶异,他曾想过各种各样的答复,但独独没有想过魏临会这样回答他。
魏临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行礼。
“我想你知道洇儿一直住在我的府中,我对她情根深种久矣,不然也不至于冒险行事去救她还让她住进来。若我与您合作,那您不如将洇儿托付于我,就当是您获得我帮助的代价。”
龚惬有些不解,皱眉道:“可是尹洇儿早就住在你那里了,何来托付不托付,你若是娶了她又为何要与我说?”
事关重大,龚惬也不得不多疑起来。
不是他怯弱,而是这尹洇儿背后的主子实在是得罪不得。
魏临摇头道:“我要明媒正娶洇儿,让她当我的正妻,需要拜托您给她一个好的身份与母家以让我来提亲。”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将尹洇儿收作妹妹,我便成为了尹洇儿的母家?”
这非但是龚惬的代价,也是魏临的诚意。
若是事情败露,尹洇儿与龚惬的关系暴露,皇帝不得不会怀疑到魏临身上。
他这是搭上了自己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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