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元旦前一天,苏佳忆特意赶在下班前做完所有工作,她还记得苏寒妈妈上午给她打电话,说今晚来给他们做饭,可以叫上倪清月和许蓦一起。
一路上,不知为何,公交车迟迟不来,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苏佳忆只能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缩着脖子往家里走。
马路拐角处的那家花店也早早关了门,大概是回家准备迎接新年。
她顶着风,一步步迈开腿,只想着回家。
远远地,苏佳忆就看到自己住的那片老式小区大门外停着一辆救护车。
她没来由地心慌,飞快地跑过去。
小区的道闸升降杆竖起来,前面却还有好几辆停在门口的小轿车。
救护车司机在和门卫沟通,要他们挪开那些挡路的车。
一旁站了许多看热闹窃窃私语的邻居,有几个苏佳忆熟悉的面孔,常在她和苏寒回来时打招呼。
苏佳忆管不了那么多,她跑到救护车旁,扒着车窗框,尽力踮起脚,大声问:“是哪一户?”
司机犹豫了两秒,报出了一串地址。
那地址苏佳忆再熟悉不过。
她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在将炸未炸的边缘。
不能再等,她跑得飞快,比大学时任何一次体测都要尽力。冷风灌到她的衣领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房门开着,传出苏寒妈妈带着哭腔的呼喊。
苏寒倒在地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她冲过去,下意识去探他的气息,然后姑且松了口气。
屋里还有饭菜的香气,厨房灯火通明。
苏寒妈妈已经哭成泪人,还系着围裙,跪在一旁,死死抓着苏寒的手。
苏佳忆想叫她帮忙一起把苏寒抬起来,却稍稍一使劲,就将苏寒拉起。
根本用不上两人,苏佳忆一个人就轻松把他背在背上,甚至还能跑着下楼梯。
迎面跑来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接过苏寒。
直到坐在救护车的后座,苏佳忆的手还在抖。
回想着刚刚,她眼前一片朦胧。
曾经苏寒虽瘦,腰肢手臂却有力,有细致的肌肉线条,单手就能将她抱起。
可是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苏寒,似乎力道都已不复存在,就算是毫无意识知觉,也能被她抬起来,轻而易举。
在她背上时,他仿佛只是一具瘦骨,摇摇散散,下巴戳在她的肩膀,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也觉得疼,疼得想要流泪。
苏寒妈妈说,毫无预兆,他只是想要进屋拿相机拍张照,就直接倒在了半路。
苏佳忆在路上就把情况给陆呈熙说了一遍,一到医院,陆呈熙就在救护车下迎接。
看到苏寒的那一刻,他手握成拳,紧紧地,砸向墙面。
苏寒直接被送到手术室,一拨接着一拨的医生进去又出来,递给家属各种签字的文件。
苏佳忆在一旁听着,只能听得到手术的风险,瘫痪、失忆或者是死亡。
那些资深的医生给不出其他建议,就面色凝重地承诺尽力。
没有人有办法,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
冷悠悠的走廊里,苏佳忆靠在墙边,手指一珠一珠地划过她当时在庙里买来的手串。
僧人给她的那几句咒,她早已烂熟于心,嘴唇翕动,反反复复地念着。
有几排铁质座椅也默默站在一边,大概是因为冬天到来,它们被套上暗绿色的棉布罩子,和那些医生的手术服一种颜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里始终安静着,时不时有医生护士跑出来又跑进去的脚步声划破寂静,再重归寂静。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鲜红色的“手术中”终于暗下。
有医生出来说手术还算顺利,但是这天晚上是危险期,监护病房外需要留个家属。
苏佳忆记得他,苏寒和她提起过,这位医生的保温杯里最喜欢泡玫瑰花茶。
和第一次那样,苏寒躺在病床上,被推进监护病房。
他身上盖着被子,一双脚却露在外面。
苏佳忆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拉一拉被子,床边的护士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她。
趴在玻璃上看了许久,苏寒的情况渐渐稳定,苏佳忆还是决定先回家。
后续需要继续住院,她得回去拿些必需品、收拾一下房间。
这些理由自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挡住了最根本的原因——她不愿看到苏寒这个样子。
似乎看不到,这件事就不存在。
已经凌晨,整条街道都沉睡,偶尔有辆车呼啸而过,闯入冷寂的夜。
苏佳忆浑噩地一路走回家,十五分钟的路程,苏寒上班时就是走这条路。
随着灯光亮起,家里一片狼藉不加修饰地出现在苏佳忆面前。
扔在地上的围裙,散落的拖鞋,慌乱中打翻的水杯,和做了一半的晚餐。
空气中的饭菜香味还在,并没随着时间流逝消散太多。
苏佳忆胃里一阵翻涌,她压着眉吞了口口水,把窗都打开,蹲下身一点一点收拾。
冷空气不留情地灌进温暖的房间,将苏佳忆吹得越来越清醒。
房间里处处是苏寒的痕迹,花瓶里是他新换的花,书桌上是厚重的医学书籍,相框里是他笑得热烈…
看到厨房里那个熟悉的场面,苏佳忆没忍住,手捧着脸呜咽哭起来。
她仿佛看见苏寒依然孩子气,从口蘑上掰下来杆茎,一根一根歪歪扭扭地立在饭桌上,在她面前,摆成一个明朗的爱心。
苏佳忆没再像以前一样,一边骂他幼稚,一边将它们扫进垃圾。
她沉默很久,擦干脸上的泪水,退出了厨房。
这一次苏寒在icu里待了两天,直到情况稳定,才转回普通病房。
元旦假期就这样过去,这天倪清月还气势汹汹地过来,嘴里念着苏寒讨厌,占用大家的假期。
他们都以为只要出了icu,苏寒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有精神,有力气。
可是当看到苏寒,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句话。
他始终睡着,像八爪鱼一样,从身体各处延伸出管子。
因为不能进食,胃管从他鼻子里插入,往身体里输着营养液。
在护士的要求下,苏寒的双手被绑在病床两端的床栏,以防他觉得难受意识不清时,将身上的管子拔掉。
除了疼痛,没有人能轻易叫醒他。
陆呈熙用指甲尖端掐他的耳朵,他才会微微有些反应,然后又陷入睡眠。
倪清月干干地笑了两声,有些茫然地环顾一圈。
她用力推苏寒的肩膀,叫他:“哎,佳忆说你是小狗,小狗还会冬眠?”
苏寒勉强抬抬眼皮,算是唯一的反应。
苏佳忆一直噤声,坐在床边,按照特意学习的手法给他按摩。
只是她一掌下去,捏不起多少肉,仿佛那层皮肤下面就是骨头。
这状态任谁看都会心疼,倪清月着急,转头就问陆呈熙到底能不能把苏寒治好。
陆呈熙盯着床边的仪器,半晌,只说出一句:“再观察一下。”
至于是可能观察到什么,没人再问。
临走前,倪清月在苏寒枕边塞了张银行卡。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刚走出医院没多久,苏佳忆就从后面追上来。
“我有钱呢,到时候你去北京免不了要花钱,你拿着。”苏佳忆不由分说将卡塞回来。
倪清月不肯收:“我去北京可是升职,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全部积蓄。”
“你和许蓦之前转给我的钱我都还没用呢。”
“什么钱?”倪清月一愣。
苏佳忆拢了拢外套,提醒她是苏寒刚住院的时候,许蓦往苏佳忆卡里转过一笔钱,说是他和倪清月一起凑的。
倪清月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无语道:“那钱是他自己的。又自作主张,还抢在我前面。”
她将那张银行卡按在苏佳忆手里,拍了拍她肩膀,有些俏皮地笑:“我赚了不少钱,你就用吧。先用我的!”
她跑到马路边拦车,回头喊:“等苏寒好起来,让他还钱!”
声音清丽,散在风中,苏佳忆竟听见一丝哭腔。
倪清月吸了吸鼻子,跟司机报了市中心科技园区一栋写字楼的位置。
那头许蓦正在公司开会,门突然被打开。
倪清月像风一样冲进来,也不顾旁边有人,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小刘淡定地接过许蓦手中的激光笔,继续刚刚的话题。
许蓦揽着倪清月,几乎是将她抱到办公室。
他有些着急:“苏寒情况不好?”
倪清月哭得哽咽:“一般。”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张开手比划:“佳忆瘦了那么多,在衣服里面都晃荡。”
许蓦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拿起手机看了看,叹了气,说:“我让小刘帮忙找了北京一个医生,过两天他过来有些工作上的事,正好请他去看看苏寒。”
“他厉害吗?要找最厉害的。”
许蓦垂着眸,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在认同她哪一句。
“我先去工作。”许蓦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刚要离开,就被她拉住。
她说:“我想辞职。”
许蓦靠在办公桌,面色深沉,就这样看着她。
“我感觉佳忆自己一个人没法照顾苏寒,会把她累死的。”倪清月无比认真。
“第一,苏寒的妈妈也在。第二,如果需要,我会给他请护工。第三,这份工作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依旧是这样条理清楚无比理性,倪清月却没不耐烦地打断他,低着头静静听着。
“你真的想替佳忆分担,可以常去医院陪她说说话,给她带饭,或者…”许蓦紧着眉沉吟。
“如果我非要辞职呢?”她问。
许蓦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那就辞职。”
她以为他还会继续讲道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简单地说“那就辞职”。
她惊奇地瞪大双眼,下一秒,许蓦再次开口:“但我还是决定,没有这个必要。”
倪清月扯了扯嘴角,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其实她是真的纠结,又想冲动,又怕冲动过后会后悔,才会认真地询问许蓦。
而虽然他理性得像个机器,她却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安定了许多。
她摆摆手:“你快去忙。”
他刚走出几步,倪清月又叫住他:“你给佳忆转钱怎么不告诉我?”
许蓦脚步一顿,直愣愣地回头看她。
“谁允许你代表我们了?”她昂着头问。
“那段时间你心情不好…”
“——只有我才能代表我们。”
许蓦望向她娇憨稚拙的表情,轻轻笑了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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