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天气渐热，满族人喜寒怕热，对北京夏天的酷暑是极不适应的，是以每年康熙都是要去塞外的。到了五月间，果然就传来预备塞外出行的消息。晚间，我照例去姑姑那里吃饭，乾清宫太监来传旨，康熙也要过来用膳，我们便等他。我问起塞外出行，这次姑姑不跟着去，我想她要留在宫里，自然我也是要留下来的，为此我也就不再问了。小丫头在给姑姑捶腿，我自和毓敏摆了棋局，实在不能小瞧了这古代的女子，每人都有自己的一项长处，毓敏的棋下得原是极好的。一时康熙来了，我们恭迎康熙进来，他看到棋盘子，便过来观战。我们下了一小会儿，终是不敢让他紧等着，我卖了个破绽，让毓敏胜了这一盘。康熙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又仔细打量了毓敏，转身对姑姑道：“这丫头是费扬古家的？”姑姑是何等精明之人，笑道：“可不是，又聪明伶俐，模样儿又好，宫里的娘娘们都惦记着呢。”毓敏低了头，躬身道：“奴婢去看看御膳摆好了没有。”康熙摆摆手，制止住，道：“只怕是德妃记挂着吧？”姑姑脸上的惊异一闪而过，笑道：“到底瞒不过皇上，德妃姐姐着实让臣妾帮忙留着，怕是给四阿哥呢？”康熙道：“四阿哥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倒是有了两个侧福晋，是该立嫡福晋了。”我见毓敏平静，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生怕她会抗旨，张了张嘴正要说，姑姑用凌厉的眼神盯回来，我只好低下头。姑姑笑道：“敏儿和四阿哥倒是般配呢，德妃姐姐不定会有多高兴？”康熙点点头，道：“朕这次去盛京，只怕要几个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就立这丫头做四阿哥的嫡福晋吧！”我手心里都是汗，见她迟迟不过去谢恩，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康熙和姑姑也都盯着她，终于她挪了脚步过来，磕头谢恩，那么不疾不徐，我才松了口气，心底里却又升起一阵悲哀，就这一句话，定了她的终生啊，她心里记着念着的是八阿哥，而不是四阿哥，我又为自己方才的那点贪生怕死的想法惭愧，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想都不是，实在是因为所有的结局都是在我心里，才觉得这一切发生得都是顺其自然的了。
食不甘味原来是这样的滋味，我一粒粒数着碗里的饭米粒，思绪飘飘荡荡，此时只怕宫里宫外都知道指婚的消息了，四阿哥是什么心情，八阿哥又是什么心情？我有种伤害别人的感觉，我抢了毓敏和八阿哥的幸福，原本方才我是可以说一句话，或许就能改变这个结局呢？可我放弃了争取。“宸丫头？”我惊觉过来，康熙和姑姑都盯着我，“你在想什么？”姑姑抢先道。“我，我？”我一抬头，看到毓敏轻轻摇头，原来她是在为我担心，我忙笑了笑，道：“宸儿在想，塞北一定很漂亮。”姑姑松了口气，康熙大笑，道：“原来宸丫头是变着法儿求朕带她去塞外呢。原本朕是没打算带你去的，既然你想去，就跟着去吧，赶紧准备，朕不等你！”这真是意外之喜，我忙跪在地上谢恩，姑姑也面有喜色。
风铃儿和童谣两个丫头倒是喜不自禁，我出去她们自然也能一同跟随的了，两人唧唧喳喳地在屋里边收拾边说话。我抱了琴出来坐在院子里，随意弹了弹，终是心绪不佳，缩回了手。院墙外一排垂柳随风摇曳，半轮明月挂在树梢，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漆黑的夜反而衬得月亮更为明朗。
“毓敏格格？”我一惊，忙站起来。月洞门下的确站着毓敏，她扶着墙，微风拂起她的裙摆，皎洁的月光下，显得特别孤寂。毓敏缓缓走过来，在我面前行了个礼，坐下来，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了一下，道：“怎么没有听到你弹？”我也坐下来，一颗心憋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我的眼睛，拉过我的手，道：“不要为我难过，你也说过，不能自己做主的话，就永远不要动心思才好。”我没有想到她居然反过来安慰我，看到她一脸平静，我终于相信，一个人若只想到自己才是痛苦的，能够多为别人想，心才会宁静平和。“毓敏，八阿哥他会难过么？”男人在乎的除了权力还有女人，即便他并不珍惜这个女人，却也容不得别人染指，这是动物的本性。她摇摇头，道：“不知道，纵然他身为皇子，也有不得已的时候。他说过的。”我握住她的手，道：“相信我，四阿哥将来必定不会亏待你的，你既然要做他的福晋，就好好和他过日子，旁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她笑了一下，道：“我尽力吧，你一向不在宫里，很多事你是看不到也不知道，不过，皇上一定会为你指一门好婚事，你也不用担心。”我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为你弹首曲子，你知道我不懂针线，将来也不知为你准备什么礼物好，就弹首曲子送给你吧！”她点点头，静静地坐着。我的手抚上琴，脑中突然出现《肯去承担爱》，弹唱出来，伴着这清亮的月色，我们俩的脸上不觉都滑下泪来。她抹了一把泪，我也忙低下头擦去眼泪，道：“对不起，反而惹你伤心了。”她摇摇头，道：“不，谢谢你，宸儿，你懂我们所有人的心。”我握住她的手，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就说出来，我一向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我拿你当姐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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