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沈青衿在母亲房间睡到自然醒,要不是桃子进来看她弄出些动静,她还能再睡会儿。
起床后才得知,母亲被皇后传进宫去,刚走没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厨房给沈青衿上早膳,上的是燕窝粥,参汤拌鸡丝,枣泥山药糕,酸笋鲍汁豆腐和清炒菜心。
重生前的沈青衿已经穷困潦倒,被人监视打压,别说精美的餐食,就连普通三餐都不能保证。
没钱的日子是真不好过,所有能看见的人间美好,哪样金钱地位带来的。
那些夺走她一切的人,嘴上说着黄白之物臭不可闻,沾手都嫌脏,可背地里却像狗似的追金挖银,只恨这天下财物都有主,要全都入了他们的口袋才好。
贪得无厌的人总有千般借口,万般理由。
那股子冲上云霄的贪欲,只怕连老天都看不过眼,要叫她重生一回,将那些假清高真贪婪之辈的嘴脸一一揭破。
但揭皮之事并非一朝能成,沈青衿觉得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清点清点自己的资产,想办法把资产变得更雄厚些才是正经。
用过早饭,沈青衿按照记忆把她藏在床铺最里面的小金库翻了出来,让桃子把床帐放下,主仆俩就躲在床帐里数钱。
一共数出了银票三千八百两,金锭五百两,银锭三百两,碎银几十两,另外还有金手镯十五对,这是每年生辰母亲固定送的东西,其他就剩年节从侯府和其他府邸收到的一些长辈们洒给孩子们的金银瓜子约莫两袋,加起来可能也有两三百两。
“我拢共就这么点钱吗?”沈青衿数了两遍后问桃子。
桃子愣愣问:“郡主还有别的钱匣子吗?”
沈青衿:……她没有。
上一世之所以感觉自己还挺有钱,主要是因为继承了长公主的遗产。
“这已经很多了。”桃子真诚的说:“上回绿荷跟我说,三小姐几乎都没什么傍身钱的。”
三小姐指的是东昌候沈泉之女沈青鸢,也是宋景明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绿荷是沈青鸢的贴身婢女,之前沈青衿总往侯府跑,跟沈青鸢关系不错,两个丫鬟也时常说点小话,桃子会听说这些不奇怪。
几千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的确不是小数目,但对沈青衿来说,她要跟那些豺狼虎豹们斗,光凭这几千两是铁定不够的。
把小金库收好,沈青衿兴致缺缺下床穿鞋,就听外面传来婢女雪梨的声音:
“郡主,侯府派人来请。”
沈青衿心情不好,连侯府请她去干什么都没高兴问就直接拒绝:
“说我没空,不去。”
雪梨听出主子语气不善,没敢追问,连忙领命退下。
“郡主今儿怎么转性了?敢驳侯府颜面,您不怕那边侯夫人生气吗?”
桃子在沈青衿面前说话从不忌讳,上一世母亲去世后,侯府不断压榨,桃子为沈青衿抱不平,口不择言得罪了侯夫人,要被打发到庄子去劳役,沈青衿不忍她受苦,干脆撕了她的奴籍身契,给了她一大笔钱,让人她回家安身立命。
这大概是沈青衿上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唯一护住的人。
说起来,沈青衿当年给桃子回家安身立命的钱也有一万两,比她现在的全副身家还要多些。
思及此,沈青衿幽怨横了某桃一眼,冷道:
“怕个屁!去找两顶帷帽,出去转转。”
桃子哪知道自家郡主现在心里的酸劲儿,见又可以出去玩,高高兴兴找帷帽去了。
漫无目的在街上逛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金水桥上,沈青衿从桥上看向远方。
金水河两畔河岸商铺林立,旗肆飘扬,上京的繁华从来就不是纸上之言,而是天下安定后的几代人用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
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生财之道,有的是长线,有的是短线,来钱的速度各不相同。
沈青衿从后世而来,对上京接下来的变化有超前预见。
好比若她现在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将白马桥附近直接买下,半年后工部和户部一同主张开河并道,白马桥两侧的地价跟着水涨船高,那阵子只要听说家是白马桥的,人们都会高看一眼。
若现在买下,等河道一通,两边建成商铺,无论是出租还是售卖,都是流水般的金银。
然后再搞两个码头几艘船,东南西北江河湖海的货都走一波,这买卖可就漂亮了。
可惜啊,她现在一没钱,二没码头……
咦等等,她好像有!
母亲的陪嫁产业中,就有两处码头和十几艘水利部的官船,是先帝赐下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听了些闲言碎语,一气之下回了公主府,但她所有的陪嫁全都留在了沈家,直到去世都没拿回来。
沈青衿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只怕从母亲被闲言碎语刺激离侯府开始,有些人就惦记上母亲的陪嫁了。
‘咕咕’一声长鸣,把沈青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斜斜往旁边捂着肚子的桃子瞥去……桃子满面羞红的说:
“郡主,该吃饭了。”
近午时分,城里的酒楼饭庄早已传出勾人馋虫的饭菜香味,沈青衿起的晚,吃的也晚,此时还不太饿,但见不得桃子饥肠辘辘,遂问:
“想吃什么?”
桃子精神一振:“肘子。桥那边就有饭庄,左边那家看起来就挺好的。”
地方都挑好了,看来是真饿了。
走下金水桥,台阶左侧坐着一排衣衫褴褛的老幼乞丐,沈青衿驻足看了一会儿,让桃子拿出些铜钱施舍。
伴随着乞丐们一声又一声的‘多谢小姐’‘小姐好人’沈青衿下了桥。
桃子一连给了七八个,给到最后两个的时候‘咦’了一声。
沈青衿看过去,正好看见叶荀从桃子手里接过几枚铜钱,从容大方的把铜钱送进自己衣袋。
蹲在他身旁的小厮嫌弃万分,以手掩面,身子恨不得扭过去半边,不想让人看出他和旁边这个骗要饭钱的人是一起的。
桃子没想到自己只是愣了一下,手里铜钱就收不回来,委屈的回到沈青衿身旁。
“多谢。”叶荀没精打采的说。
虽得了铜钱,他神情仍旧恹恹的,脸上几乎写着一个大大的‘衰’字。
沈青衿不用问也知道他这一脸衰相的原因。
要不她昨天才说广平伯这人命里是缺点什么。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项据他自己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投了两千两银子去,可昨晚南月楼里查出了五十散,那楼大概率是开不下去了。
刚投银子店就被查封,运气也是差到没边儿了。
“打扰伯爷在此晒日,告辞。”沈青衿暗自摇头,颔首欲走。
叶荀喊住她:“郡主,左边那家的肘子不入味,右边那家的好吃些。”
沈青衿一愣,随即点头:“啊,多谢伯爷。”
说完,两相告辞。
下桥后,果然左右各有一家酒楼,左边的外观更气派,右边的则像是老字号。
沈青衿是个听人劝的,便果真领着桃子往右边那家去。
上到二楼,任由桃子点了几样她爱吃的,主仆俩便临窗而坐,边喝茶边等上菜。
很快菜肴上桌,桃子看得心动不已,正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就见一道身影迅疾如风坐在了桌子空着的那一面。
叶荀掸了掸奔波的尘土,自然而然接过桃子举在半空的筷子,动作娴熟夹起一块软烂入味的肘子皮,姿态优雅的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尝一番后,做出最真挚诚恳的评价:
“确实好吃。”
桃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肘子皮被吃了,气不打一处来,但也不会擅自给郡主惹事,除非收到郡主授意她才会爆发。
沈青衿淡淡瞥了一眼桃子,只见桃子立刻会意,拍着桌子站起来就骂:
“你这人不请自来,好没礼貌,看你也不像没读过书的,怎的这般没脸没皮没廉耻!”
叶荀给当面骂了也不生气,而是对沈青衿赞道:
“郡主,你这丫头的嘴皮子好生厉害。”
沈青衿一派淡然的喝茶:“伯爷谬赞,她平常还好,只有遇到那种行为不端,上门找骂的才会这样。”
被阴阳怪气了一通,叶荀放下筷子,拿起果酿喝了一口,而后叹息:
“唉,郡主原谅则个!在下也是被这凄苦的世道和冷漠的人情伤透了心才会如此。你说这南月楼好好的,怎么说查封就查封了呢?”
沈青衿一脸无辜的问:“怎么,南月楼被查封了吗?”
“可不嘛。”
叶荀痛心疾首,想给沈青衿面前的空杯斟上果酿,被修竹般的手指挡住杯口拒绝,只得遗憾自斟自饮。
“我昨晚听说以后,连夜跑了一趟京兆衙门,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郡主可知我问出什么了?”
沈青衿不动声色摇头。
叶荀见她冷静如斯,暗自咬牙:
“我得知京兆衙门之所以连夜搜查南月楼,是收到可靠线报,那传线报之人叫什么小六子,拿的是公主府的牌子,郡主说巧不巧?”
沈青衿听到‘公主府’三个字,才做出恍然大悟状:
“那真是太巧了。”
叶荀见她油盐不进,冰肌玉肤通透如雪,被他当面指责依然面不改色,面不红耳不赤,毫无愧疚。
他顿时颓然,垂头丧气的说:
“郡主啊,你昨夜明明有机会提点我,若你早与我说,我还能将那两千两银子要回来,何苦赔得当裤子。”
沈青衿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裤子,叶荀下意识遮挡:“咳,就这么一说。”
沉默片刻,沈青衿主动执箸为叶荀添菜,言笑晏晏问:
“我若早与伯爷说了,官差还能搜到东西吗?”
叶荀被问的一窒,反复思量后,长叹一声。
答案显而易见,若他早知晓官府查楼,在金钱的驱使下,是极有可能做出包庇之举的。
“这顿饭便当是我给伯爷的赔罪,伯爷您慢慢享用。”
沈青衿款款起身,她姿容秀丽,高挑纤细,说话语气看似和风细雨,却又攻人心防,叫人恨得无可奈何。
主仆俩潇洒转身,毫不避讳的谈论着换一家继续吃肘子去。
经过楼梯口时,沈青衿往站在楼梯口等叶荀的仆从看了一眼,那仆从赶忙转身,装作对楼梯的材质很感兴趣,恨不得把眼睛贴到木头上去研究个通透。
叶荀看着那对主仆离开,想着付之东流的两千两,顿时化悲愤为食量,端起肘子盘,啊呜一口在肘子皮上咬出一个大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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