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谱
神识之伤难养, 无法像肉-身上的伤势可以用丹药治疗，只有一些极为罕见的天才地宝能对神识有用，顾怜手中这类天才地宝也不多, 都在她的灵戒中, 哪怕央求了顾临渊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服用，她依然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来养伤。
等顾怜把神识上碎裂的缝隙修补好，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她许久没关注外界, 养好伤后就发现顾临渊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海域深处回到了极乐天之外。
魔族之人依然在到处搜寻她的踪迹，不过极乐天之外的海市似乎更热闹了一些。
算算时间，魔主继任庆典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顾怜没有丝毫被侵入劫持的觉悟, 坐在识海中和顾临渊一起看着外界来来往往的人群静静思索，看了好一会儿，她才面色谨慎开口：“魇前辈，这次魔族庆典恐怕来了不少势力, 你想潜入极乐天一定要小心些, 要不我给你提供一个顾氏族人的脸, 你变幻模样再潜入如何？”
她全然一副站在异族角度考虑的模样, 让识海中幻化出的黑袍异族轻瞥了她一眼，
不过顾临渊这些时日已经习惯顾怜的言行, 倒也没太诧异, 反倒是通天镜急促闪烁，每次情绪都非常激动。
顾怜也不介意当着异族的面, 直接就朝它摆了摆手, 微笑道：“阿通，你别这样，我们如今和魇前辈是一命一体，要是被其他势力的人发现, 你觉得他们在乎牺牲一位顾氏嫡女的命来换取一位强大异族吗？”
通天镜闪烁的光芒顿了一下，定格在半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顾怜也不多说，她看向黑袍异族。
“魇前辈，若有什么计划可以一并告诉我，我们如今是盟友，你对我又有传道之谊，说出来我好帮你参考参考。”
顾临渊声音冷淡而平静。
“你安分一些就好。”
他显然没有将计划告诉她的意思。
顾怜也不强求，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和黑袍异族一起蹲在自己的识海里看向外界。
顾临渊的计划她不得而知，但这位异族强者几乎没花多少力气，就用她的身体再次潜入了魔族。
比起她离开之前，此时的魔族热闹许多，除了北洲罕少见人的漫雪银城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基本都派遣了人来参加这一次魔主继任庆典，庆典前一天，连之前被乌横天赶出极乐天的天极剑宗也再次入了魔族，商议事宜。
原本只是针对可能出现的异族商议一些办法，但顾怜失踪之后，当时所在的几位强者查探了她走过的地方，都认为是异族所为，这就证明异族通过那个传送阵来到天灵修仙界已是事实，所以这一次的势力才来得这么齐。
但异族没有实体，气息不外露，查起来实在艰难。
除此之外，顾氏又来了不少强者，比如顾氏家主和主母，还有她大哥大嫂、几位宗族长老都赶到了极乐天，想来是听闻了顾怜失踪的消息。
顾怜和顾临渊潜入极乐天时，正巧看到顾氏主母带着顾温荣前去拜访妖王。
异族对这些没兴趣，妖王是渡劫期的强者，顾氏主母至少是出窍期的强者，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而顾怜本身只有金丹修为。
不过顾怜很想听听自己母亲和妖王说了些什么，硬是死缠烂打求顾临渊去偷听，毕竟这关乎未来她在修仙界中行走。
顾家主通常散养孩子，顾氏其他长辈的想法与顾家主差不多，唯独顾氏主母，这位女性强者生下顾怜的时候已经不年轻了，老来得子，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事事都想为她周全。
此次顾怜失踪，顾主母据说将顾家主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连夜召唤了多位长老，马不停蹄赶来魔族。
顾临渊被她吵得头疼，最后勉强答应去听几句。
金色符文密布她整个皮肤，闪烁之后隐于表面。
‘顾怜’将周身气息都封住，才悄无声息潜入妖王院子附近，并不注视，只是以神识倾听。
识海中，顾怜也竖起耳朵和他一起偷听。
顾家主母修为没有妖王高，气势上却毫不逊色。
之前气急将顾家主骂得狗血淋头的模样骤然消失，这位女性强者神态端庄，面容显出一派大族主母的雍容。
她面色从容，向妖王行了一礼，淡声道：“听闻小女前些时日多有叨扰，多谢道友照拂。”
修仙界从来以修为论谈，而不以年龄分先后，所以顾家主母也称他为道友
玄昼回了一礼，声音亦很淡。
“顾主母客气了。”
“我姓霍。”
霍暮雪继续道：“小女失踪，不知道友当日可曾察觉了些什么？”
“我与乌横天细查过顾怜当天所经之途，只发现了一个修为低微的侍女，那侍女识海中有被侵入的痕迹，想来是借此身份接近顾怜，转而入侵她的识海。”
妖王的猜测与当日发生的并无两样，只是之后的发展大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霍暮雪微微凝眉，思索了一番，才道：“天极剑宗的剑越星当日曾在极乐天之外遇见小女，这么说那时已经不是我怜儿，而是那个异族？”
天极剑宗之前一直在极乐天之外，这两日随其他仙门一同进来，这消息还是剑越星主动上门拜访，告知顾氏，所以妖王并不知道。
此刻听闻她说，玄昼目光微凝，“剑越星在极乐天之外遇见了顾怜？”
那异族入侵顾怜之后没有立刻藏匿，还控制着她的身体在极乐天之外游荡，只这么远的距离，他没有感知到自己的逆鳞气息，顾怜也没有被搜寻的魔族发现，这异族恐怕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之前他和乌横天猜测这异族不会超过分神修为，否则大可入侵一位仙门长老，顾怜只是金丹，修为不高，许多事情参与不进来，现在看来有些想岔了。
见他沉默，霍暮雪追问：“妖王可是想起了什么？”
玄昼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她，“顾氏应该有长命灯？”
长命灯是一种魂灯，一般大族子弟都会有，弟子在外游历，倘若身陨，家中长命灯即刻熄灭。
霍暮雪大约猜到他的想法，点头：“有，怜儿的长命灯还亮着。”这也是她还能耐心查探的原因。
“十日之前，顾怜的长命灯可有波动？”
不仅陨落，倘若濒死或重伤，长命灯同样会有波动。
霍暮雪目光微缩，看他的目光有些深意，良久才道：“十日之前，怜儿的长命灯几近熄灭。”
这说明顾怜至少在某一个时刻面临过濒死之境。
“果真如此。”
玄昼并未惊讶，稍许停顿，他如实告知：“十日前我打坐时骤然入梦，梦见了顾怜，当时我便觉得是不祥之兆，看来她果然遇险。”
“入梦？”
霍暮雪眉头微皱，看这位妖王的目光有些奇怪起来。
至强者梦境确实有预兆之用，可那是对自己极为亲近之人才会有所感应，据她所知，顾怜与玄昼相识不过短短两月，一个妖族一个人族，能有什么亲近关系？
且玄昼将这件事告知于她，又是在暗示什么？
霍暮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良久才道：“小女年幼，不知妖王是何意？”
“霍夫人不必多疑，我与顾怜相识一场，对她有些关心也正常。”
玄昼目光从容，神态也不见丝毫不异常，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耐人寻味。
霍暮雪凝视了他一会儿，不知是想起什么，声音微冷了些：“玄道友，你是妖族，而我顾氏是人族，我的怜儿千宠万爱般长大，她的夫婿，要听话的、心爱她的、能事事以她为主、不给她带来麻烦的，况且玄道友修为超绝，我怜儿恐怕是配不上。”
这番话说得很清楚，清楚到连一贯对这些事不太灵敏的顾怜都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睁大双眼，有些惊诧看了眼站在身边的黑袍异族，震惊道：“魇前辈，你说我娘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这么说，我觉得妖王只是关心一句而已。”
她觉得她娘会错意了，毕竟玄昼对她实在算不上多亲近，且还是在她刻意经营的情况下，她娘这么说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但顾临渊只是目光浅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深意顾怜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回答。
顾怜见他不语，又急切道：“不行，我得做些什么打断，再说下去非得吵起来不可，魇前辈，你帮帮我吧，要不咱们显露一些气息，把我娘引开？”
顾临渊看着她，语气漠然：“你说什么？”
顾怜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急切变成茫然，然后从茫然变成了稍许不自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好吧好吧，我知道，咱们的大业为重。”
叹了口气，顾怜只好继续听自家母亲和妖王说话。
妖王没有像顾怜想象中那样生出怒火，他依然神色浅淡，语气与之前并无不同。
“霍夫人何必动怒，顾怜年幼，尚且能说出妖、魔、人并无差别，差别只在人心的话，难道霍夫人还有这种偏见？”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霍暮雪彻底冷下面容，毫不忌讳他乃渡劫期大能，她开口警告，“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若敢打我怜儿的主意，我必定踏平你东洲妖族。”
霍夫人并非顾家人，嫁给顾家主之前她也是中州闻名的天骄，她的父亲乃是墨刀皇庭上一任掌教，她的话通常还代表了墨刀皇庭。
眼见霍暮雪和妖王之间剑拔弩张，似要打起来一般，旁边跟着一起来的顾温荣神色紧张，想起之前顾怜和他说过的话，再三犹豫，顾温荣还是开口劝了一句：“祖母，小姑姑与妖王大人是朋友，我们这么说是不是有些······”
“闭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喝止，这位面容依然年轻美丽、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的强大女修冷冷瞪了他一眼，语气陡然森寒起来：“你还敢说话，顾温荣，你既在魔族中，还让你小姑姑被异族带走，这笔账我回去再跟你算。”
顾温荣当即面容瑟瑟，苦下脸色，低着头不敢再说。
在顾氏，顾家主母的话就是规矩，他虽是嫡长孙，但在祖母眼中远远不及顾怜这个小女儿，顾温荣也无可奈何，只好偷偷激发了灵戒中某个传讯符。
他劝不动祖母，可此时与妖王交恶不是什么好事，希望祖父能快些赶来。
“小荣真惨。”
顾怜在识海中可怜了他一句，和黑袍异族闲谈：“魇前辈，我现在可以再入梦吗？”
顾临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没时间再救你一次。”
“不是，我不是说妖王，我是说我侄子。”
顾怜解释道：“我这里有我侄子的本源气息，我侄子修为只比我高一点，就算他强行毁掉梦境，应该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损伤，我有些事想交代他，你放心，我不会破坏我们的大事。”
她全然一副和异族站在一起的口吻，让顾临渊的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了几息，之后这位异族强者才道：“不要说你不该说的。”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得到他的首肯，顾怜顿时露出笑意，又看了会儿，直到顾家主赶来，顾临渊飞快遁走，和顾怜一起藏在顾氏驻地附近，等到顾温荣单独相处时，她才准备入梦。
与顾温荣相关的东西是一滴血，准确来说，是一滴顾温荣的心头血，里面有一丝他的本源气息，可以作为入梦物品。
与上次一样，顾怜将这滴心头血置于掌心，在一丝玄奇光芒与明悟中，她眼前骤然变化。
顾温荣梦中的场景是顾氏族堂，顾怜对这里也很熟悉，她穿过有些虚幻的长廊，很容易就在其中一间闭关室找到了打坐的顾温荣。
因着是梦境，没有那么多忌讳，顾怜直接伸手推了推大侄子，将他从打坐中唤醒。
“小荣。”
顾温荣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但目光在触及她时陡然愣住。
“小姑姑？！”
虽然这是梦境中，他无法操控，但身为修者明悟本心，依然还记得现实世界中顾怜失踪的事。
“小姑姑，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危险？”
顾温荣急切询问，神色紧张，紧紧拽住她的手臂。
顾怜安抚了他一番，待他安静下来，她才笑着说：“你放心，我一切安好，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顾温荣愣了一下。
“你去帮我向妖王道歉，就说母亲只是太过担心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他，请他原谅。”
顾温荣下意识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
“等等，你怎么知道祖母与妖王交恶？难道方才就在旁边，不，方才有几位至强者在，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神色猛然一变，目光陡然冷了下来。
“异族！”
顾温荣迅速起身，远离了她，且防备道：“异族的秘术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还会变幻成我小姑姑的模样来骗我。”
顾怜被他突如其来的警惕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下意识靠近他道：“你误会······”
“别过来！这是我顾氏驻地，你在找死。”
眼看他把自己当成了异族，且深信不疑，顾怜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只好微微沉吟，平静道：“你六岁时带着我去顾氏宗祠玩火，回去之后被父亲打了一顿，当晚还尿床了。”
顾温荣神色一愣，顾怜便接着说：“七岁时，你偷看堂哥沐浴，被二叔抓了正着。”
“我没有！”
顾温荣脸色赫然，急忙辩解：“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堂哥一个大男人，我看他沐浴做什么？”
话音刚落，顾温荣脸色陡然凝重起来，他皱了皱眉，试探道：“你真的是小姑姑？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些事只有他和顾怜知道，就算异族也没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本事。
“我当然是你小姑姑。”
顾怜叹了一声，她双手合十，面容恬淡，语气也十分淡定道：“别告诉别人，顶多偷偷告诉一声父亲，就说我已经附身在那异族身上，随时能掌控异族动向，有什么事我会在梦中告诉你。”
“你附身异族？”
顾温荣只觉得自己在听天书，这几个字合在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当然，你小姑姑我修为不高，但道心坚定，虽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性命无碍，此次从传送阵出来的异族至少是一位渡劫期的大能，我看在场除了妖王和魔主，其他人都不是他敌手，以暴制暴终归不是办法。”
顾怜面露佛陀拈花般微笑，道了句佛号，她语气悲怜道：“届时不知道要多造多少杀孽，我佛慈悲，怎能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我顾怜虽一介女流，却也愿效仿佛祖割肉喂鹰、普度世间，那异族已经摆脱不了我，假以时日我定然将他度化，使异族之危平安度过。”
“······”
顾温荣能肯定了，眼前这人肯定是顾怜，除了顾怜，没人再有那种匪夷所思的气质，这是她独一份。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顾氏族人都在担心她被异族劫持、遭受劫难，甚至有陨落之危，结果顾怜说她已经附身异族？异族摆脱不了她？
怎么听怎么离谱。
沉默半响，顾温荣稍稍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才道：“那你现在联络我是？”
“入梦之法，你没听说过吧，异族的不传之秘。”顾怜以并不炫耀的语气和他说：“你告诉父亲，不用急着寻我，我现在跟随异族渡劫期的大能修道，他还帮我易经伐髓，我修为一日千里。之前长命灯波动是因为我在修习入梦秘法，神识波动，不是殒命危机。这次各大势力商议，随便听听就行了，有什么事问我，我知道的比他们清楚多了。”
顾温荣听得目瞪口呆，只下意识点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怜见他没有反驳，想了想，她又道：“对了，你帮我联络天机阁的百连心，我要跟他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要一丝魔主的本源之力，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弄到，如果他能弄到，我可以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任何异族隐秘，包括异族的不传之秘，天灵修仙界之中，除了我再也没人知道了。”
顾怜脸上露出温和笑意，显得亲切而随和，只是目光中的温柔看得顾温荣有些毛骨悚然，他总觉得顾怜似乎又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过想想她连异族也能交流到如此程度，似乎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顾温荣微微抿唇，干脆不予探究，他点点头：“好，我记住了，待会儿就去，这件事我只会告诉父亲。”
“嗯。”
顾怜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欣慰笑容。
“小荣还是很棒的。”
随便夸了一句大侄子，顾怜又说了几句鼓励他勤勉的话，想着没什么遗漏了，这才主动离开他的梦境，回到自己的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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