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人之将死

佟佳沅摸着女儿的脸颊，替她委屈道：“我的女儿也是公主，怎么就要捡人家吃剩的了？”

        奶妈意识到她的症结所在，连忙跪地道：“都怪奴婢眼皮子浅，想着公主要吃，又是皇上赏的就把那些汤圆带回来了，竟忘了这一层，叫公主跟着受了委屈……”

        她惶恐跪了半天，却不见佟佳沅说话，只是一个劲流泪。

        雪茜怕她一会说出更难听地来，连忙给奶妈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抱着公主出去。

        奶妈抱着宛宁出去后，雪茜到那头打了个毛巾把子来递给她道：“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娘娘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才好。”

        佟佳沅自暴自弃道：“能怎么办？这紫禁城眼看就是他们的天下了，我跟宛宁不过是图个温饱罢了，回头她若看我们不顺眼，也跟顼亲王一样来个痛快，也就是了。”

        雪茜见她破罐破摔，劝道：“娘娘不想想，咱们多不容易才在宫里站住脚，吃了那么多苦，好容易生下公主，娘娘就是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替公主某个出路才是啊，别的不说，单看嘉太妃就知道了，嘉太妃跟您一样生了公主，她还不是为了云馨公主在绸缪吗？要不然也不会日日巴结着皇太后，做牛做马。”

        “她年轻时就跟他们为伍了，我算什么？”她想到顼亲王的病情，更加颓然道：“回头等顼亲王咽了气，姑母也会被挪出宫去，到时这宫里就只剩下我跟宛宁了，我们无权无势，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我看未必。”

        佟佳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雪茜压低了声道：“前两日府里夫人来信说，颐芳殿那一位要召见余氏进宫说话，佟裳跟佟家这些年都不联系了，本来大可撇得干干净净，做她的清白人家去，可她突然召见了余氏，那就说明她还念着些旧情，若佟家有望复出，娘娘也就有指望了，娘家鼎力，她们总不至于饿死咱们，留得青山在，往后公主说了好驸马，娘娘不就有出路了吗？”

        佟佳沅只是苦笑，她是不指望自己这辈子还有出路了，只是雪茜说得对，公主的前程全靠皇上的恩典，眼下宫里头一切事物都是由那对狗男女把持着，宛宁将来的婚事，大抵也逃不过他们的魔爪去，就是为了宛宁，她也不得不先低头了。

        心里犹自不甘，却总算没再说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了，顿了顿道：“余氏进宫了吗？”

        雪茜摇头道：“还没？余氏现在忙得很，分家后东府里头只凭着从前那些产业勉强度日，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只能自己出去绸缪，还要应付着西府里想来也艰难地很不过后天就是宫宴了，想来她也会进宫来的，到时奴婢让家里留神着，一有消息就递信进来告诉您。”

        佟佳沅点点头，想到家里的事，又是一番叹息。

        分家后东西二府的日子都不好过，东府还好一些，西府里就有些惨了，父亲不务正业，那几个哥哥也不怎么争气，秦姨娘那里还带几个妹妹，这两年眼见着大了，姑娘们该说亲了，身边没有丫鬟也不像样，可府里为省钱，她那三个妹妹，每人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并一个大丫鬟侍候着，平日里俭省就算了，可佳芷跟佳湘大了，姑媳们到了嫁人的年纪，总要添些头面衣裳。

        她想着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再难熬些，也比她们要强，起码四季的衣裳内务府还不能缺了她的，所以她一年到头的俭省下来，也能留些帖补家里，若是余氏能说通了佟裳让她帮扶着佟家东山再起，且不说她自己得宜，秦姨娘跟妹妹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如此一想，便有些上心了，对雪茜交代道：“你好好盯着那边，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娘娘放心。”

        说过这些话，雪茜朝外头看了一眼，听着雨声小了些，她道：“趁着这会嘉太妃不在，您也收拾收拾往前院去吧，等人回来，说话就不方便了。”

        佟佳沅点头，收拾一下就往前院去了。

        颐太妃被禁足后本来是不让探望的，只因顼亲王病了，每日都有太医进出，规矩才松了一些，大概也是他们怕做得太过让人诟病吧，必竟这寿康宫住着不止她一个人太妃。

        非常时期，佟佳沅也顾不得这些了，她买通了一个守门的小侍卫，紧要时候才进去跟姑母说上两句话，求她指点一二。

        看着雪茜将大包的银子递过去，佟佳沅有些心疼，别过脸不去看，过了一会雪茜从那边过来，扶着她往里走，“娘娘，说通了，咱们进去吧。”

        雪茜同她入内，颐太妃住着寿康宫的正殿，屋子比她那里要宽敞多了，眼下颐太妃虽然落势了，可屋子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当初颐太妃以为不日就顼亲王的天下了，所以即便知道是暂住，也让内务府搬了不少好东西来，将这里布置得十分堂皇。

        如今佟佳沅站在这里，仍能想到当初姑母与她大话将来的情景，“佳沅，将来康儿为王，哀家为皇太后……往后这后宫就姓佟了。”

        美好的愿望容易成为泡影，不过才做了几天梦，这梦就醒了，此刻再看这屋子里黄绫帐幔，难免觉得有些可笑。

        心里凄然想了一会，听着那头的脚步声，她便肃了下去，“姑母。”

        颐太妃输人不输阵，都这种时候了，依旧穿得十分齐整，由万喜扶着在榻上坐下，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的样子，看了一眼佟佳沅道：“怎么样？皇太后答应了吗？”

        佟佳沅摇头道：“皇太后虽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只说是要想一想，我想着应该是有希望的。”

        颐太妃点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如今不必再怕什么了，自然也乐得做个好人。”她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只是必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兀自强撑了一会，终究是难过起来，紧绷的嘴角弯了下来，声音里掺上了呜咽之声，“我好好的康儿被她们害死，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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