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虚惊
毫不起眼的榆木马车在望不到头的沙石路上疾奔，激起阵阵茫茫浮尘。
又往前奔了半个时辰，在经过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泊旁，早已疲累的马匹才得以片刻的歇息。
连着赶了两天路的顾风也早已劳倦，拿过腰边的皮囊喝了一大口水，又在湖边装了满满一壶清水。
跳上马车掀开帘子，便见竺轩云正倚靠着车壁阖眼憩息，听着动静才缓缓睁眼。
顾风将皮囊往前一递，“喝口水吧。”
竺轩云望了他一眼，没有动作只是又闭了眼。
顾风将皮囊收了回来，道：“再赶半个时辰估计就能到余口城了，趁着天色还未暗下，我们不能休息太久。”
见竺轩云不回应，顾风伸手替他拂过额前碎发，柔声道：“累吗？”
竺轩云眉头一蹙，才徐徐睁眼，“……累。”
顾风面露疼惜之色，“再坚持一会，在余口城我们可以多呆两天，你可以借此好好休息一下。”
竺轩云闷闷哼了一声，“逃得够远了，所以便不用像先前那般提心吊胆了吗？”
见他挖苦，顾风笑道：“你现在如何想得我都无所谓，之后你会明白的，我此举是在救你。”
“救我？”竺轩云不禁讥笑了两声，“将我打晕强行带走，便是你施发的善意吗？”
“我说了，你此刻如何评价我都可以。”顾风满不在意地自怀中掏出一白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强烈异味的黑色药丸。
将之递至竺轩云面前，言白柔声道：“听话，自己吃了这颗散息丸。”
竺轩云一瞥眼前的药丸，徐徐抬手落在顾风脸边，本想给他狠狠的一掌，落在脸上却变得绵软无比。
心中再多不满愤怒，此刻的他却是浑身疲软至极，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这一切全拜眼前这颗令人作呕的药丸所赐。
可再有气无力，仍是抵不住满腔的忿忿，竺轩云不禁怒斥：“难不成你要我一辈子都吃这药丸吗？”
“不会的。”顾风缓声道：“只要我们逃得够远，只要我们寻到满意的立身之处，我便一辈子都不让你再碰这颗药丸。”
此时的竺轩云只能用眼神表达不满，“我不想吃这个东西……把它给我拿开！”
顾风眉头一蹙，语气略带威吓，“我不想对你动粗，自己乖乖吃了它。”
竺轩云有气无力地篾笑了几声，“……你以为我怕你啊，有种杀了我啊！”
话罢，顾风蓦地一把捏过他的下颌，稍加用力强迫他张开嘴，迅速将药丸塞入又足足灌了一大口水。
“咳——”
凉水错入喉咙鼻腔又酸又痛，竺轩云被呛得面红眼赤，咳声大作。
感受到嘴里的药丸已然不见，竺轩云不禁气急败坏，“顾风！我决不会再原谅你！”
“没关系。”顾风无视他的愤怒，淡漠地塞好皮囊，“我会改变你的想法的，不急。”
不知过了多久，在竺轩云熬过一阵强烈的头晕眼昏之后，便听到耳边有了喧闹的声响，心里猜想此时应是进了城。
不一会马车悠悠停下，顾风又掀帘而入，为竺轩云戴好身后宽大的兜帽，又细心地紧了紧领口，“我找了一家客栈，我想你也累了，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折腾了。”
竺轩云想起上次在贤城为了逃脱，在一家客栈故意挑衅一桌彪壮大汉闹得大打出手，可惜那一桌人外强中干，一起拥上竟也不够顾风的三拳两脚，末了自己还被足足关了两天两夜……
竺轩云没好气道：“我乏得很，只想快点歇息，没空与你折腾！”
很是满意的顾风随即将竺轩云扶下马车，浑身没劲的他只能靠着顾风才能勉强行走，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瞧来，竺轩云像足了一个身患顽疾的病秧子。
行至柜台前，顾风从容道：“要一间上房。”
那掌柜打量着面前两人，本来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房是有些古怪，但见竺轩云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便也没再多想。
“客官拿好！”掌柜递过一条管钥，笑道：“两位随着我家小二上二楼上房！”
在顾风接过管钥之后，掌柜却表露出一脸古怪，只因眼前被兜帽掩掉半边脸的竺轩云正在给他疯狂地挤眉弄眼……
理解不了他求助的眼神，掌柜只觉眼前这人不止病病殃殃的，似乎还患有脑疾……
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顾风故作从容地笑道：“我这个弟弟自小便患顽疾，还请掌柜不要见怪。”
那掌柜一脸理解地笑道：“无妨无妨！客官要照顾这么个病人还真是辛苦！往后需要扶助之处，还请尽管开口！”
待上了二楼关上房门，顾风将竺轩云往床上一抛，显然是有些气恼。
反倒是竺轩云一脸淡然，“那掌柜以为我是个傻子我还没生气呢，你倒先气恼起来了。”
顾风自顾自坐至桌边，“你在马车上是怎样答应我的？转眼便忘了？”
“我是答应你了，但并不意味着我就要这么做。”
听竺轩云的说法颇有几分耍赖的意味，顾风立马使出了杀手锏，“你可以自行其是，但若是再有下次，往后你就别想再踏出房门一步。”
见他如此威胁，竺轩云反倒不气不恼，“我可以不耍阴招，但互惠互利，我也是有条件的。”
顾风饶有兴致地笑道：“你可以说说看。”
竺轩云直道：“只要我不闹事，你便不可以给我吃那个药丸！”
顾风有些迟疑，“我若是不限制着你，万一你逃跑了呢？那不是给我招来更大的麻烦？”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顾风笑着摇头，“我如今确实无法全然信任你，也许你可以提提别的条件。”
竺轩云吸了口气，无奈道：“……那便换作吃半颗即可，如何？”
顾风略作思索，随即点了点头，“成交！”
二日清晨，竺轩云特意起了个大早，踏着晨曦便出了客栈。
虽则出门之前吃了半颗散息丸还是浑身无劲，但好歹没有像先前那般头晕脑胀，也无需靠着他人才能勉强行走，也算是祸中有福了。
顾风还是紧紧地跟随他其后，不敢松懈一眼，但见他难得出街一副欣喜模样，不由得也跟着高兴起来。
竺轩云一路边走边瞧，对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更是好奇，只见他又驻足一小摊前，拾起一颗透亮奇石细细端详，随后不禁叹道：“好一颗难得的玉石！”
那店家笑道：“这位客官好识货！这些玉石都是从那河道里一颗颗拾回来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我瞧着倒是喜欢！”竺轩云转头朝身旁顾风道：“我买了，给钱吧！”
顾风含笑道：“公子真要买？”
竺轩云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既然将我拐出便要对我尽责，但若是现在你想反悔也来得及！”
顾风笑道：“只要是公子喜欢的我都愿意买，只是这东西并不是玉石，我是怕公子被人蒙骗了。”
此话一出那店家先不服气了，“你这人怎么在这胡诌乱说？你凭什么说我这个不是玉石！”
“此物色泽不透且发沉，虽则粗一看像是玉石，但充其量也只能骗骗外行而已。”
“你说不是玉石便不是了？张口一句话谁不会啊！”
“你这种善用鱼目混珠伎俩的奸商我见多了，不必在这装腔作势。”
“我好歹在此行商多年，你不要张口便来污蔑我的名声！”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竺轩云转眼便见远处正行来两个官差，正欲劝说顾风不要闹出乱子，倏尔又被心中一阵杂念叫住！
如果自己现在上前去求助报官，可否有机会借此逃脱顾风……
回头见顾风还在与店家辩驳，竺轩云心头已乱作一团。
若是官家不理这等闲事，或是顾风借口说自己身患顽疾，还以掌柜的说法作证，那自己往后不是更被严加看管，连一丝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了？
犹豫不定之时，竺轩云只能眼睁睁见那两个官差缓缓行过，彻底消失在人潮之中。
可惜之余，竺轩云又心中暗暗打气，只要顾风不再对自己严防死守，自己便能稳扎稳打地逃脱，一切都还来得及！
方才定下心来，竺轩云转眼竟在人潮中发现了一个让他震惊十分的背影！
那道颀长身形与熟悉着装，难道不是言白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心口汹涌澎湃，脚步也下意识地跟着踏出，他不再像方才那般犹豫迟疑，只要是言白的话，他就一定能带自己走的！
“竺轩云！”
意识到竺轩云竟逃也似地狂奔起来，顾风也急步追了上去。
虽则脚下仍是酸软无力，但竺轩云仍是不顾身后盛怒的吼叫，只卯足了劲地往前飞跑！
在即将耗尽气力之际，竺轩云终于赶上那道身影并猛地一抓对方的衣袖，“言白！”
被扯住衣袖的男子缓缓回头，而在看清对方的面容之后，竺轩云大失所望！
“你方才是在叫我吗？你认得我吗？”
此人不仅相貌不及言白的万分之一，连那把声嗓都是犹如黑鸦那般嘶哑，真真是浪费了这般魁伟的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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