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如果说九幽帝国对日不落皇后出手,还属于背地里耍弄的阴谋诡计,连政治阴谋都扯不上关系,毕竟日不落皇后只是一个女人,自身能力不出众,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家族也是纯粹的书香世家,在学术界影响力举足轻重,但是在政治场里,就没那么大影响力了,在这种轻视女性的大环境下,除了和阚轻语有直接感情联系的人,别人是不觉得死个把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除非……死的是安·西利亚那个级别的。
不过安·西利亚作为西利亚帝国的继承人,也绝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阴谋诡计就能把她置于死地的。
但是让日不落士兵充作九幽帝国士兵上战场杀敌,最后卷走所有功劳,给日不落皇帝扣上一顶拿皇后逝世当借口,怯战不敢出兵的帽子,这就不是卑鄙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了。
作为第一大国,名声当然是很重要的,日不落有句流传很广的古语——“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向背虽然不是两国比拼中的决定性力量,但是在潜移默化中的影响之深远,难以估计。
众人压抑的惊讶,嘲弄和不屑井喷一样爆发出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让在座的九幽帝国人愤怒地站起身大声争辩:“这都是日不落摸黑九幽帝国的阴谋!这就是□□裸的黑幕!!根本不是公平竞争!应该立刻停止比赛!!”
周围人立刻不屑地嘲讽他们:“你说阴谋,拿出证据啊!那些刻在尸体上的字可是明明白白的日不落文字!黑幕?这才是真正的黑幕!!你们就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小偷!偷走了属于日不落的荣耀!”
那人立刻反驳回去:“这只是幻阵,谁知道是不是编造的,这可是索尔联邦主导创造的幻境,你们都看到了,日不落和索尔联邦已经结盟了,这就是他们联手给九幽帝国泼的脏水!”
周围人沉默下来,云澜和楚氿组队确实是铁证,两国继承人交好,他们身后的国度还能关系不好吗?
人群中传来一道清越的少年音:“捏造?十七年前,我父亲和日不落百万雄师皆战死边疆,战死的士兵人人有名有姓有家有室,谁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除了这场保卫边疆的战争,我日不落百年来从未参与过任何大型战争,如果不是死在了这场战争里,那那些无故失踪的士兵去哪了呢?!”
众人一惊,回头去看,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坐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如剑,直指站起身狡辩的那人。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小声惊呼:“是日不落的荣王世子!他居然也来了!”
“为什么他没有和云太子一起参赛?”
“小声点,西利亚帝国的希德殿下不是也没有参赛吗!”
“对啊。”
“……”
云荣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在无数人的注目中微微欠身:“我日不落向来行的正,坐的端,从不这种歪曲编造历史的魑魅伎俩,诸位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去查证,我今日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任何不实,我云荣甘愿为自己的话负责!”
而坐在他旁边的赫连翊鸿早已泪流满面,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但是看着九幽帝国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刻骨的仇恨。
——楚氿揭开的第一具尸体,赫然正是他十七年前不知所踪的父亲!
他们全家都不知父亲为什么在那一天毅然离开了家,从此了无音信,明明那天他母亲才查出了身孕!可是第二天他父亲就从家族内消失了!
想起母亲这些年每每以泪洗面,形销骨立,赫连翊鸿就恨不得生吃了这些还在“义正言辞”说他们污蔑九幽帝国的人!
众人一时哑然,歪曲编造历史的魑魅伎俩?这和指名道姓在骂九幽帝国有什么区别啊!?
站起身跳脚那人不敢当众和云王世子起冲突,只敢阴森森地盯着云荣,不轻不重地质问:“世子这是想和九幽帝国宣战吗?挑起了两国争端,世子负的起责任吗?”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日不落想不想和九幽帝国宣战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再站在那挡着我看比赛,我就要和你上训练场练练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纷纷又转头去看又是哪个大佬加入了战场。
希德坐在观众区最后排的位置,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个站起身还试图挑拨是非的人,属于强者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这一片观赛区。
众人纷纷哑然,那个挑事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膝盖一软已经咚一声跪到了地上,脸色清白变幻,但是他再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同时得罪日不落的亲王世子和西利亚的第七君主。
瑟希亚往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安不带希德进比赛,不是没有隐藏实力的意思,一个国家的底牌总不能全露在外面,她展示了实力,那么希德的实力就最好有所保留,结果开赛不足一天,希德这傻狍子就没忍住,暴露了个一干二净。
幸好,国家未来不指望他,不然就像安说的,手拉手去跳极北之海算了。
云笑泯睁开眼,冲那边招了招手:“小荣,到我身边来。”
云荣自己暴露了行踪,还公然发表了这一通直指九幽帝国的话,谁也不知道九幽帝国会做什么,还是把人带在身边比较安全。
看到云笑泯都叫人了,瑟希亚也意思意思招招手:“希德,过来。”
希德本来不想理会他,但是想起安交代的,大庭广众之下必须维持西利亚内部和谐的景象,哪怕只是表面的和谐,因此和云荣一起站起身,往主位方向走去了。
云荣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上赫连翊鸿,他已经暴露在了九幽帝国视线里,不能再给赫连翊鸿招惹祸端了。
云笑泯把云荣叫到身边,问了两句最近的近况,就让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了,半字不提云荣刚刚说的话。
希德和瑟希亚没什么好说的,走过来之后往他后面一坐,直接没了声音。
楚墨染看了半天热闹,心情大好,转头接着去看大屏幕。
屏幕中。
楚氿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幻阵,繁奥的符号快速游走,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变换中,幻阵光芒大放,无数枯枝从土里抽条,迅速生长,枝条缠绕成一个个人形。
楚氿站起身,拍拍手,那些歪歪扭扭的人形自发动起来,在地上挖出一个大坑,把那些能够辨别出的日不落士兵尸体放入坑中,一抔黄土掩埋了,楚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立碑,离开了这片山谷。
立了碑,就给了别人再发现他们的尸体的机会。
虽然这只是一场幻境,如过眼云烟,也根本影响不到现实,但是楚氿发现让自己眼睁睁地放着战死沙场的士兵无人掩埋,还是没法无动于衷。
大概还是受了他母亲家族的影响吧,楚氿颇为自嘲地笑了一声,对这空气挥了挥手,如同告别。
……
……
顾烟睁眼时发现自己居然被直接传送进了战场,身边一把染血的刀刃冲她凌空劈砍了下来,顾烟来不及思考,多年来在刀尖游走的本能反应让她下意识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击。
那人也发现了她其实是人类,顿时啐了一声:“滚开,哪里来的傻逼,到战场上乱跑,别挡着你爹!”
顾烟眼神一沉,就要发怒,一蓬绽开的鲜血劈头盖脸就泼在了她脸上,刚刚还在骂骂咧咧的士兵因为这一下分心,被他身后的敌人一爪撕开了肩膀,恐怖的兽爪撕裂而过,腰上顿时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留下这道恐怖伤痕的敌人身高少说也有三米,一身铁甲一样的硬皮,眼睛闪烁着红光,身形如同一头巨熊,双脚直立,一对利爪至少也在四五十公分。
顾烟虚空一召,一把暗金色的长弓入手,她就着倒地的姿势拉开长弓,弓弯满月,暗金色的箭矢如同一道闪电,刺入了那野兽模样的生物心窝,箭矢从整个胸腔中穿过,连尾羽都没入了肉里。
士兵虚弱的喘了口气,倒在地上看着他,鲜血从口里涌出,还不忘大笑着冲倒地的野兽艰难地树了个中指,嘴里又一口血涌上来,他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畜牲,这下死了吧!敢跟你爷爷耍横,爷爷……噗!”
顾烟想起刚刚这人自称她爹的事,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看到这人吐血倒地的场景,难以控制地回想起了曾经保护她逃亡的侍卫在她面前接连倒下的场景,脸色难堪,但还是上去扶起了他,动作粗鲁地往他嘴里灌了瓶药剂:“不想死就少说两句。”
那人摆了摆手:“爷……活不成了,不用浪费药给我,你顾着自己……咳咳咳!!”
顾烟把药硬灌进去,看着这人脸上又恢复了点血色,才撒开手任由人摔回了地面。
他们处在的这个地方比较背,敌人也比较少,但是他们耽搁的这一会儿,已经有敌人发现了他们踪迹,尤其是看见皮肉白嫩的顾烟,嘴角流着涎水就扑了过来。
顾烟冷笑一声,再次拉开长弓,暗金色的长弓自动填入箭矢,“去死吧!”箭矢精准的射入巨兽胸腔,一头头壮硕的巨兽倒地,直接清扫了这一片战场。
地上的士兵傻了眼:“我的奶奶,这是哪里来的怪物?这还是女人吗?”
顾烟冷漠的眼神扫来,士兵顿时闭了嘴,想起自己刚刚的自称,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这哪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哟!
“你……咳咳,您是陛下增派来的援兵吗?”
顾烟犹豫了一下,没有否认,问地上的士兵:“能自己站起来吗?”
士兵失去了一条手臂,但是顾烟的药剂效果的立竿见影的,他身上的伤口在这短短时间内全部止住了血,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伤口愈合皮肉生长的感觉,头皮都在发麻,听到顾烟的话,立刻自己挣扎着站起来。
“能能能,您是哪家的小女娃……呸呸呸,您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年纪轻轻怎么来了这里?”
顾烟查看着自己刚刚射杀的巨兽,淡而有型的涵烟眉拧起:“这是九黎族?”
士兵摇摇晃晃走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眼睛都红了,恨不得踩上两脚:“是啊,就是那群畜牲……诶等等,你不知道?”
他眼神顿时警惕起来,敬称也不说了,看着顾烟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握上了腰间刚刚插回去的刀。
顾烟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是哪,但是眼前一口日不落流利国粹的士兵和历史记载的九幽帝国明显先对不上,她眯了眯眼,尽量和缓了语气:“我不知道这是哪,我是一路追着我父亲的行踪来的。”
士兵恍然大悟,他就说嘛,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原来是父亲秘密出征,她不放心父亲,一路追着父亲来到了这里,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顾烟,顿时起了满腔怜爱,骂惯了人的老兵痞子颇有些不伦不类地安慰她:“别担心,快回去吧,只是打场仗而已,等打退了这些狗娘养的畜牲,你父亲就能回家了。”
顾烟眼光从他身上穿着的九幽帝国士兵军装上一扫而过,心说想得太美了,你们怕是都回不去了。
如果九幽帝国真的征召了日不落的士兵来冒充九幽帝国士兵打这场仗,为了掩盖秘密,这些士兵势必不可能活着走下战场!
而且从这么多年这个秘密一直被保守得这么滴水不漏的情况来看。
也确实没人活着回去了。
安那边一捏碎感应水晶,另外三人身上带着的水晶立刻得到了响应,一明一暗的光芒给他们指明了方向,楚氿离得最近,当天就赶到了安身边。
第二天凌晨,离得最远的云澜也赶到了。
四人见面,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明白,有些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
安闭了闭眼,问云澜:“你还好吧?”
云澜眼神如一潭死水般寂静,他看着安,轻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安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是,你父亲告诉过我,不仅是我,云荣应该也知道。”
果然啊,云澜苦笑一声:“他宁可告诉你们……”
“云澜,”安打断他,“他不告诉你,是因为他爱你,作为父亲,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受到这样的伤害。至于云荣,他的父亲就死在了这片战场之上,云笑泯总要给他一个交代。而他告诉我,只是为了把这件事当做筹码来让我信任他和九幽帝国为敌的决心。”
要怎么才能让别人对自己信任呢?当然是撕开彼此的伤疤,血淋淋的向对方展现出来——看吧,我也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伤口,一模一样的敌人,以及,一模一样想要撕碎敌人的决心!
在切尔曼的第一堂课,伦恩就曾以漫不经心的语气提及这场战争,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原本应该引导我们反抗九黎族入侵人族强者几乎都被摧毁在了人类内部摩擦中。”
轻描淡写一句话,掩盖了底下所有的肮脏和不堪入目的真相,哪怕云荣哪怕恨得咬牙切齿,却必须强行按捺自己。
云澜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抱歉,我明白的。”
安摇摇头:“这不怪你,但是至少现在,云澜,你必须冷静下来,我们还有更大的挑战在前面。”
“我知道,”云澜靠墙坐下,他一生活的高贵优雅,纤尘不染,大概是第一次这么不顾仪态地席地而坐,“你们说吧,我听着。”
楚氿垂眼看着安,安抬起下颌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小声说:“男朋友,你先说?”
云澜:“……”
顾烟:“……”
你妈的!
楚氿揉了揉她后颈,把她一条松散而慵懒的鱼尾辫揉的更松散凌乱了,才缓缓开口:“这是十七年前,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就不多说了。我传送的地方应该是一处刚刚交战过的战场,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我从地上的尸体中找到了日不落的士兵,如果不出意外,我猜十七年前的这片战场上奋力杀敌的,应该不是如同史书记载的那样,是九幽帝国的士兵,而是日不落的士兵。九幽帝国秘密征召了日不落的士兵,冒充九幽帝国士兵前往边疆和九黎族交战,是这样吧?”
顾烟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我直接进了战场,战场上的确实是日不落的士兵。”她想起那士兵张口□□妈闭口我是你爹的德行,抿了抿唇,接着说:“我本来想跟着他回他们主帐打探消息,收到了安的传讯,就先过来了,那个士兵我也带过来了,就在下面,等会儿如果我们要去和交战主力汇合的话,可以让他带路。”
他们的任务是参战,帮助己方获取胜利,那么如果和主力汇合,无疑是加入战争的好方法,不如私自上战场,万一被友军误伤了,找谁说理去?
想必其他人的思路也相差无几。
至少顾烟赶路过来的这半天,就看到了不少奔赴前线的学生,他们身上很多还穿着极容易辨认的衣服,从衣服上就很容易能看出是艾尔利诺和圣维安的学生。
至于切尔曼的学生,落地几乎就看出了这是哪里,他们学习和生活的校区甚至离这里不足百里,这群已经在边境生活了不短时间的学生,当然不可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前往前线。
安在这的半天,甚至看到了有路过这个小镇的学生,侦查能力极强地避开了交战双方之后,联系上了在前线作战的切尔曼的导师,证明了自己切尔曼学生的身份之后,跟随着导师奔赴了前线。
云澜突然插话:“你发现了日不落士兵是尸体?”他看向楚氿。
楚氿把安扣在怀里,侧身帮她挡住了夜晚袭来的冷风,“嗯,大部分能够分辨的已经埋了,少数分辨不出来的就没办法了,要是不小心把一两条夜狗也给埋进去了,想来你家的士兵地下看到了也不会开心。”
云澜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多谢。”
虽然这只是个幻境,但是哪怕是幻境,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子民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那是他家的士兵,他的感触远比楚氿更深刻,这句多谢也说的分外真心。
楚氿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垂下眸子:“不客气,好歹也是友军。”
云澜沉声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半晌才克制住情绪,低声开口:“我从日不落皇宫过来,路程有点远,这才耽搁了。”他先是解释了一句,接着补充道:“我父亲告诉了我日不落秘密调兵前线的原因。”
三人目光顿时齐聚过来。
日不落调兵的原因?
说实话,他们从得知日不落士兵参战之后,也各自思考了很久,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云笑泯隐姓埋名地把日不落百万士兵送到了前线,任由九幽帝国糟蹋,甚至明明为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在史书上只字不留。
云澜说:“九幽帝国曾有一个空间系魔法师,他叫游朝。”
安抬眼看去,云澜眼神冷漠,难得的心绪纷乱让他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继续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空间系魔法师,九幽帝国流传时间超过了千年,国内留有关于空间系魔法的记载,他们让游朝秘密修炼,来参悟空间系魔法的秘密。”
安皱了皱眉:“游朝那时候才几岁?五岁都不到吧,就算他修炼了空间系魔法,又能修出个什么?”
她自己就是空间系魔法师,自己五岁时候是个什么实力她心知肚明,再说她的天赋冠绝同辈,游朝不可能在同样年岁实力超过她!
游朝以前在切尔曼学习时候就跟在伦恩手下,那时候他至少也是十六七岁了,被关进切尔曼的禁地还差点没死在那里,更何况五六岁的时候。
云澜也想过这些,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确实从游朝身上研究出了结果,由此打通了从九黎族到日不落皇城的秘密通道。”
三人一窒,九幽帝国打通了从九黎族到日不落皇城的通道?那不是直接把日不落的大门向这些吃人的异族彻底敞开了?日不落皇城里生活的、没有作战能力的普通平民何止百万,这和把人族同胞送给九黎族当粮食有什么区别?
九幽帝国是真畜牲啊!
正是由于这条通道,掐住了整个日不落的咽喉,云笑泯不得不在丧妻之痛中还不得不强忍着仇恨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将日不落的士兵秘密派往了前线。
眼睁睁看他们死在战场上,连帮他们收敛尸体都做不到——日不落的君主,要用什么名义去收敛“九幽帝国士兵”的尸体呢?
顾烟冷冷的嘲讽了一声:“夜狗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不仅卑鄙,还死要面子,明明是日不落的功劳,非要抢来戴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想这百万英魂换来的荣光,他们一群阴沟的耗子戴不戴得稳?!
整片空气都沉默了,安等了会儿,看众人都消化了这个消息,才开口:“我落点在哪不重要,但是我在这半天发现了一个人。”
她话锋一转,提起了别的事:“我曾在切尔曼学习过一年,我的导师在给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给我们讲了个故事,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故事发生在这场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在经过几年艰苦卓绝的战斗后,前线终于取得了胜利,由于这场胜利太过于来之不易,人们在极度的兴奋里放松了警惕,让九黎族抓到了空子,他们抓住了城中一对夫妇的孩子,他们逼迫那对夫妇帮助他们里应外合,帮助他们在夜里偷偷打开城门,三天后,我的导师带着人前去的时候,满城的人已经被活生生吃空了,而那座城负责守城的人,是他的师兄。”
楚氿从她眉眼间察觉到了什么,问:“你遇到的那个人,是他的师兄?”
安点点头:“很大可能就是他。”她想起什么,眼神有些古怪:“伦恩跟我聊过他这位师兄,他从进入切尔曼那天起就被派往了前线,连新生训练都是在战场上完成的,可以说是一边刀口舔血一边完成学业,大概是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他这个师兄的性格比较……疯,不是精神不正常那种,而是行事不受规则束缚,经常做一些无厘头的事情,但是这人在战争上很有天赋,所以才能够在战争结束后得到镇守一座城的任务。”
云澜扯了扯唇角:“这么鲜明的性格,应该不会认错。”
安也觉得,耸了耸肩:“他的名字和伦恩告诉我的不一样,可能是做过掩饰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和人打架,我故意露出了一点‘九幽帝国’的标志,果不其然他毫不犹豫就把我卖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大概他也认出了我这种面相的人,不太可能是九幽帝国的,态度明显就转变了。顺便合理推测一下,当时和他打架的人其实就是九幽帝国的。”
日不落和九幽帝国长相相似,但是西利亚和九幽帝国的长相那可就是南辕北辙了,安这张脸,谁看都能一眼看出她的国籍。
西利亚的人是很松散,也不太在乎所谓的一统,但是谁要是说他们和九幽帝国有牵扯,那就是人格上的侮辱了。
直白点说,你可以侮辱我的国家,但是你不能说老子和夜狗是一伙的。
顾烟有些疑惑:“不对啊,他不是切尔曼派往前线的吗?”
切尔曼向来中立,即使毕业的学子很大一部门都加入了人族内部的战争,但是学院的立场从不因某个学员而偏移,从切尔曼出去的学员,和九幽帝国有什么利益冲突吗?让九幽帝国连战争都还没结束,就迫不及待“清扫门户”了。
安看了云澜一样,云澜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她,安静静地说:“我遇到的那个人告诉我,他叫诸怀,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名字出自你们国内的《山海经》,‘北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日诸怀,其音如呜雁,是食人。’我没记错吧?”
云澜点点头:“其实现在大多认为诸怀其实就是野猪,他取这个名字……”
安笑起来,带着一点对这位“野猪兄”的欣赏:“猪是被饲养待宰的家畜,但是野猪可不是,野猪生长在山野,攻击性极强。他取这个名字大概是想说,就算你九幽帝国把我们日不落看成家畜,但是我不是你能够随意摆弄的畜牲,我发起疯来,你们九幽帝国可招架不住。”
云澜缓缓重复:“‘我们日不落’?”
安说:“伦恩告诉我,他的师兄,名叫云笑庸。”
云笑庸,是云笑泯胞弟,云荣的亲生父亲,也是云澜的亲叔叔。
云家这群人,明明各个潇潇君子骨,再温润不过的性格,哪怕出了云笑庸这么个异类,骨子里也依旧是爱憎分明的,但就是这么一个家族,各个名字都取得张狂的不得了,一个云笑泯,一个云笑庸,讽尽天下甘于平庸,泯然众人的人,到了云澜这一辈,也依然希望他掀起万起波澜,搅动这一世风云,唯有云荣……
还在母亲腹中就失去了父亲的云荣,云家上下更希望他一世荣华,平安喜乐。
可惜了。
云澜豁然站起身:“他在那?!我叔叔……在哪?!”
安指了指对面的破破烂烂的人间小酒馆,对上门口抱臂似笑非笑看着这边的人的眼神:“喏,那不就是。”
云澜猝然转身,眼神牢牢锁在那人身上,几乎不错眼的看着。
是他,真的是他!!
云澜看过云笑庸留下的魔法幻影,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一时激动的几乎站不稳,连眼角都溢出了泪水。
三人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居然都有些羡慕云澜,真好啊,这么多年阴谋里滚过来,刀尖上滚过去,还能保留下这颗赤子之心,还能在这么简单的相遇面前红了眼眶。
真可惜,这一场幻境过后,云澜的这一颗滚烫鲜红,赤城坦荡的赤子心,也该随着这场幻境而逝去了吧……
安在刚刚意识到这场幻境就是是哪场战争时,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可叹。
他们这一辈,这六个所谓的神眷者,最后一个还保留着心尖一点红的人,终于也要死在这无尽长夜里了。
楚氿握紧她的手,不满地低声说:“你管好自己眼睛,一直盯着谁看呢?”
安幽幽叹息:“我只是在哀叹别人即将逝去的青春,不是在看谁,放心吧,他叔叔今天还□□我来着,面对这样非人的酷刑,我都坚持住了自己的本心,坚决的拒绝了他!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够动摇我爱你的心!”
云澜:“……”你说谁□□你来着?
云笑庸脚下一滑,险些从屋檐上滑下去,站稳后嘴角抽搐地看着安:“我只是出于礼貌问候了你一句,没有到□□的地步吧?”
安咳嗽了一声:“如果,凑到我面前,笑得一脸荡漾地发出邀请,问我要不要那什么你,都不算□□的话,就不算吧。”她忍着笑:“不过下午还叫人家小宝贝,晚上就说不认识,你这渣男做派是跟谁学的,挺熟练啊。”
云澜谴责的目光顿时到了云笑庸身上,云笑庸刚刚的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随意地往地上一坐:“都坐啊,怎么我一来就都站起来了?不用这么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安和楚氿坐的稳稳当当,顾烟也基本无动于衷,站起来的其实只有云澜一个。
云澜当自己家一样,在这片阴暗破旧的屋顶坐了下来,众人目光有些迟疑地在云澜和云笑庸身上扫着。
云笑庸不再压抑修为,身上的气势顿时暴涨,从安下午遇见他时的五转暴涨到了八转,实力一举从高级职业者跨越了师级和将级,达到了王级职业者。
众人眼神一凝。
修炼有多艰难是有目共睹的,先别说受天赋限制永远被禁锢在某一个阶段的人,哪怕是还有提升空间,每前进一步也是无比艰难。
四人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天赋的限制,但是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其实他们实力增长的速度还是被各种原因限制了的。
学习,接手国内政务,拉起自己的关系网,修炼……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分出时间去处理。
对于这么一个才到切尔曼毕业年级就到达八转的人,其天赋惊才绝艳自不必说,现在就这么陨落在了这片战场上,怎么能不让人叹息一句天妒英才啊!
再给他足够时间,日不落势必会多出一个神级强者,但是时不我待,终究是没有了成长的机会。
云笑庸本人倒是相当想的开,哪怕是被灌了一耳朵信息,别人告诉他,他是幻境模拟出的人物,而真实的他早已死去,甚至连他守护的这座城,全城人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他的态度还是十分自然。
甚至还有闲心嘎嘎怪笑着跟安打趣:“这就是你男朋友吗?你就为了这么个毛头小子拒绝我?啧不识货!他能有我身体棒技术好吗?”
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技术不好说,但是我觉得单论身体,你绝对要输。”她视线毫不掩饰地扫过云笑庸的小腹,被楚氿一把蒙住了眼睛。
楚氿阴沉的面色缓和了很多,但还是轻声威胁:“你说谁技术不好说?”
他又想起安初次之后留下的那句“汝活甚烂,望勤加练习”,顿时觉得牙根痒痒。
安面对男朋友那是相当没骨气,三秒钟就投降了:“这不是要给长辈一点面子吗?比身体他已经输的很惨了啊!”
这下换云笑庸绷不住了,破口大骂:“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
安十分自得:“你也不是我长辈啊,要是从西利亚的岁数来算,让你叫我姑奶奶都是你占便宜了。”
云笑庸彻底无语了。
行吧,西利亚皇帝十几万岁的人了,比年龄确实比不过,不过这玩意儿都十几万岁了,为什么还要活着为祸世间?自己为祸世间就算了,还要生个小魔星,折磨谁呢这是?!
云澜在一旁听得十分尴尬,日不落国内风气保守,千百年来就出了云笑庸这么一个异类,他是不可能做出在公众场合讨论这种私密的事情的,光是听别人讨论,就已经很难为情了。
顾烟则是恨得咬牙切齿,生生掐断了一片瓦砾,把手里的碎片当做楚氿,狠狠地碾碎在指尖。
云笑庸正经了不到两分钟,就原形毕露,拿出了他夜店舞王的气质,往旁边一靠,“你们接着说,我听着。”
安想起什么,转向顾烟:“你是不是还带了个士兵来?人呢?”
顾烟不动声色放开手心的碎片,绽开温柔的笑容:“就在下面,安想见他吗?”
安没有回答,楚氿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开口:“人都来齐了,叫上来吧。”
顾烟温柔的笑意顿时随风而散,眉眼阴沉地瞪了楚氿一眼,这才跳下屋顶去叫人。
云笑庸嘻嘻一笑,挤眉弄眼:“你桃花债还真不少,就不怕翻船了吗?”
安十分不满:“我好好站一条船上,怎么会翻船,倒是亲王殿下注意下自己的仪态吧,你儿子可能就在外面看着呢。”
云笑庸十分不在意,他从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格,日不落第一滚刀肉是白叫的?更别说现在自己死都死了,还用在意别人眼光?
“他应该也跟你们这么大了吧?我对自己儿子有信心,相信他的心里承受能力,足以接受各种各样人生不如意的事情,比如接受一个我这样的亲爹。”
这下换安无语了,默默往男朋友身边坐了坐,表达自己坚贞不二的决心。
楚氿忍笑把她揽到怀里,拍了拍她的肩。
安抬头冲他一笑,那笑容别说直面狗粮的云澜和云笑庸,就连屏幕外的云荣都感觉自己本就鲜血淋漓的心口又被人插了一刀。
既生刀何生狗粮?!二者齐聚,别人怎生得活?
顾烟很快把人叫了上来,那士兵一看云笑庸,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瞬间原地下跪,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亲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云笑庸坐姿十分随性地靠着墙壁,别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殿下,街边小混混都比他架子端得大,他冲着士兵摆摆手:“都在战场上了,自家兄弟,不用这么郑重。”
那士兵颤颤巍巍爬起来,嘴边一串族谱悄悄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看了顾烟一眼,心想:“我的个娘嘞,这小姑娘还真认识他们主帅啊?还好刚刚态度还算客气,得罪了她不是死定了?”
他选择性遗忘了自己那一连串的国粹,顾烟也没兴趣去揭他的底,默默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云笑庸看到云澜的面色,在下属面前还是多少正经了一点,端出亲王架子:“说下现在战场的形势。”
士兵又要跪倒,想起云笑庸刚刚的话,才鼓起勇气站在原地回话:“回亲王殿下,您的计策十分有效,大部分的敌军已经伏诛,正面战场收尾工作也基本完成了,但是有小股九黎族势力逃脱,赫连战将军正在追捕他们,他们的首领也还不见踪迹。”
安眼眸暗了暗,士兵还不知道,赫连战已经中了九幽帝国的埋伏战死了,而且他们传送过来的这个世间,已经是战争尾声了,那么加入战争,帮助己方获取胜利又从何说起呢?
战局已定了啊……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安眼神变了,她目光落到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上。
那边,问请了他们任务的云笑庸也沉默了,几人望着脚下的小镇,一阵难言的寂静。
士兵急得抓耳挠腮,搞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就沉默了,过了半晌,云笑庸才一挥手,声音都全哑了:“你先回去吧,别透露我在这里的事情,违者军法处置。”
士兵下意识答了个“是”,才有些茫然地开口:“亲王殿下,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对了,我们收到的调令说,三天后在摩罗小镇集合,就是这里吗?”
云笑庸牙关紧咬,从袖口摸出一块令牌扔给士兵:“调令取消,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不,你回去后立刻全军集合,离开战场回国。”
士兵很茫然:“可是亲王殿下,战争还没彻底结束啊。”
云笑庸嗓子干哑,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你去做!违者军法处置!”
士兵满心迷茫地走了,但是剩下的人心情都很沉重,这座小镇早已经十室九空,除了那个小酒馆还亮着灯,其余哪里还有活人?
那当初被九黎族吃空了的那座城,里面装的真的是来不及“避难”的老幼妇孺吗?
还是……收到了调令,齐聚在这座边陲小城的日不落士兵?
从第一眼就明白了上战场的这些日不落士兵宿命的顾烟,早已得知结果的安,隐隐猜到了经过的楚氿,以及心知肚明的云笑庸和云澜。
安静静开口:“你现在让他们撤回去,会引起九幽帝国的警惕的,说不定到时候被多黎族进攻的就不再是这座小镇了,而是……”
而是日不落皇城!
九幽帝国下了决心要斩草除根,怎么会给他们留下这么大的疏漏?
这些士兵,以及云笑庸,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当场听到这个故事时的怪异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守护是小镇会成为多黎族首领进攻的目标?因为这座小镇里沉睡着几十万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日不落士兵,以及日不落皇帝的胞弟,日不落亲王云笑庸。
云笑庸像是被激怒了,两人相遇时间不长,但是安这一天下来见惯了他没心没肺,跟个疯子一样游戏人间的样子,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恍如被人夺走了幼崽的雄兽的凶恶表情。
他明知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低声咆哮着:“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能救下他们?”
云澜忍着悲痛开口:“小叔,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啊,死了十七年了啊。”
没有人能救下他们,这只是一场幻境,一场过眼云烟,在这幻境里的人,随着幻境结束,都将归于历史长河,他们短暂的相遇,只是从虚假中寻找心灵的慰籍,去弥补和亲人从未相见的悔恨。
他突然后悔阻止了云荣进入这场竞赛,如果云荣来了,至少还有机会亲眼见一见自己的父亲,至少……他不再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云笑庸有些怔怔地坐在地上,惨笑出声:“是啊,他们都死了,我也死了,十七年。”他几乎哽咽:“可我救不下他们啊,我怎么才能救下他们?我要救日不落,就必须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里啊!”
这是一个无解的结,如果不把九黎族彻底消灭在这里,那么九幽帝国用来威胁日不落的筹码就不会消失,但是如果要把九黎族彻底消灭在这里,那么就要把这几十万浴血奋战了近十年的士兵当做诱饵,去诱捕多黎族的首领。
可是他们明明已经快能够回家了啊……
离家十余载,谁家里没有牵挂。
甚至他的妻子上次来前线探望他之后,给他送了信告诉他他有孩子了,赫连战的妻子也才刚刚怀孕,就被抽调离开皇城奔赴前线,弥补前一个战死将军的空缺……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在等着他们回家。
那是哪里还有回家的路呢?
这是一条绝路啊。
刚刚被遣返的士兵突然从屋檐下的阴影里走出来,抬头望着云笑庸,眼眶通红地大吼:“亲王殿下,三天后,全体到摩罗小镇集合,我们不怕九黎族那群狗娘养的!跟他们干!大不了兄弟们死在这里,那也是为国战死,死的光荣!”
他本来是要离开的,但是安悄悄传音给他,让他在这里再等一会儿,他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但是云笑庸最后一句话他听懂了。
他们死,日不落生,他们生,日不落死。
为国战死,死的光荣!
日不落的士兵怕死的孬种,上了战场本也没想过活着回去。
他看了看自己的断臂,硬是咬牙笑了出来:“亲王殿下,虽然我老王胳膊少了一条,但是嘿,我杀起狗杂种来,一刀一个!”
他们日不落没有怕死的士兵,哪怕是隐姓埋名,背井离乡奔赴前线,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的死不是没有价值的。
他们保护了边境无数百姓,更保护了他们的母国。
云笑庸凝视了他一会儿,突然也跟着一笑:“你说得对,我们死都死了,还能怕他九黎族的畜牲?跟他们干!”
为国战死,万死不悔!
三天后,摩罗小镇。
不详的银光在摩罗小镇阴暗的小巷内悄无声息弥散开,利爪狰狞的九黎族从通道内悄无声息钻出,魁梧狰狞的身躯挤占了狭窄的小巷,两旁的建筑摇摇欲坠,无数沙土如冰雹砸下,九黎族士兵挥舞着利刃,扑向了本该毫无防备的日不落士兵。
一道暗金色箭矢如同一束光,破开昏暗,短暂的照明了小巷,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一闪而过,箭矢从暗处射出,猛地把领头的九黎族士兵钉死在了墙上,箭矢上的能量爆炸开来,在他胸前开出一朵血花,拳头大的窟窿让他失去所有力气,抽搐了两下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其余九黎族士兵顿时被激怒了,撞开同伴的尸体就往前冲,旁边房屋不够结实,一晃就开始“尘土飞扬”,无数砖木窸窸窣窣落了下来,顾烟在这满天灰尘里,射出了第二箭。
这一箭,洞穿了另一头九黎族巨兽的心脏。
九黎族前锋摇摇晃晃地倒地,但是他身后,无数九黎族巨兽如开闸洪水,汹涌而出。踩着同伴的尸体不断往前扑。
日不落士兵从早已搭建好的掩体后冒出,跟着拉弓搭箭,箭矢流星般射出,无数九黎族士兵倒地,但是更多的巨兽咆哮着向前,奋不畏死的冲锋着。
云澜一手执剑,静静候在第一道防线处,无数手握长剑盾牌的士兵跟着严阵以待,等九黎族从烟雾弥漫中露出真容的那一刻,云澜率先动了。
银亮的剑光划过,成片九黎族头颅落地,喷溅出的血如同喷泉一般,溅射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衣,就连白玉般的脸颊也染上了鲜红的色泽,如同远古部落的涂鸦,让原本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展露出少有的峥嵘。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洁癖,哪怕眼睛被鲜血染红,也没有半分迟疑,脑子里只剩下“杀戮”这一个念头。
有落网的九黎族士兵,抓住士兵们攻击的空子就想往前扑,但是脚下却被缠绕得不得动弹,它低头一看,自己强壮有力的下肢被一捆枯藤似的植物缠住,顿时大怒,想要挣脱,那枯藤却越收越紧,直直勒紧了他的肉里,腥臭的血液流淌下来,如同带有腐蚀性一般,沿途街道都被腐蚀,困住他的枯藤却不为所动,直到把他的双腿生生勒断,铁塔一样的九黎族士兵摔倒在地上,直接失去了大半的作战能力,周围的日不落士兵立刻补上一刀,彻底结果了它的生命。
楚氿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幕,眉目泠泠,形状优美的凤眼里一片冷漠,手上结印再次变幻,无数深奥的铭文不断浮现,落入地上的幻阵中,幻阵范围不断扩展开来,以他为中心,铺天盖地笼罩了半个战场,幻阵里本就强悍的黑色藤蔓暴涨,抽枝发芽一般,将更多的九黎族士兵牢牢禁锢住。
安站在一处空旷的街道上,银色法杖凭空出现,被她握在手心里,法杖顶端的硕大聚灵宝石被催动到极致,召唤阵从她脚下浮现出来,如同绽放的花蕾,层层舒展开来,瑰丽的银色图腾一圈圈扩散,直到第六圈稳稳绽开,整个召唤阵才彻底成型。等边八边形的召唤阵其中一个角骤然亮起,代表着水系召唤兽的阵眼光芒大放,暗蓝色席卷整个召唤阵,片刻后整个银色召唤阵悄然转变为暗蓝色的圆形召唤阵。
她保持着高举法杖的姿势,周围空无一人,地上的泥土却突然皲裂,如同有一头被困在地底的庞然大物,奋力拱破了周围的泥土,重现天日。
“——伊里亚德。”安轻声呼唤。
巨蛇回应般抬高头颅,安蹲下身,单膝跪在它头顶,下达命令:“杀光他们。”
巨蛇仰天张开嘴,暗蓝色光芒在它嘴里聚集,猛地喷射而出,一道直径两米多的水柱如同一把利刃扫过九黎族士兵,无数士兵被拦腰截断,不等重新聚集能量,它猛地冲入战场,水桶粗的尾巴骤然扬起,狠狠拍落在地,原本身形庞大的九黎族在它面前如同幼儿一般,轻易被碾压成一摊烂肉。
从安的召唤阵浮现出来的一瞬间,观众席就彻底沸腾了,人们经过一轮又一轮信息轰炸,本来麻木的神经如同被人丢尽了油锅。
“……召唤师!!她果然是召唤师!!”
“她不是空间系吗?这头巨蛇是什么?刚刚那个光,明明是水系吧?!”
“那是伊里亚德!你没听到她叫的名字吗?那是伊里亚德!!”
“传说中的异界守护者伊里亚德?!哦我的天哪,我居然看见了伊里亚德,神啊,我是在做梦吗?”
“伊里亚德不是神话中生物吗?”
还有更多的人目光呆滞坐在座位上,眼神几乎在颤抖,死死盯着安一闪而过的召唤阵。
“她,她是……”
“全系召唤师。”楚墨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瑟希亚:“可真是一张王炸啊,今天什么好日子,真是让我们开了眼了。”
瑟希亚不动声色地回答:“太客气了,贵国少主也是不遑多让,他幻阵里召唤出来的是死生花吧?”
楚墨染一手拖着下颌,“不知道,我不太关心那逆子。”
“是不关心,还是不敢关心?”瑟希亚反击:“和死生花比起来,伊里亚德算什么呢?”
楚墨染嗤笑一声:“装,接着装,你他妈连头发丝都写着得意,还在这假装谦虚。”
“确实不算什么,你看日不落太子这一手出神入化的……”
云笑泯打断他:“别带上我。”
楚墨染幸灾乐祸地掩了半边嘴嘲他:“人家心情不好,你别老是这么没眼色。”
瑟希亚:“是吗?要不你还是关心下你儿子吧,他都快被打残了。”
楚墨染转头看去:“……”
这煞笔儿子这么弱?
楚氿当然是不可能被打残了的。
他修长的五指拂过死生花,神情越发冰冷,铺满了整个战场的黑色枯藤上,骤然结出无数白色花苞,花苞明明是最生机勃勃的状态,可这些花苞一朵朵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如同在生与死亡的边缘不断徘徊,有些花苞枯萎下去,但是更多的花苞在挣扎后绽开,白色花粉被喷洒在空气中。
一股风不知从何而来,卷起这些花粉向着九黎族而去,被白色花粉沾染的九黎族士兵如同迎面被泼了一桶强酸,皮肉溃烂纷纷倒地,可是花粉把他们腐蚀见骨后迎来的却不是死亡,他们几乎是清醒着看着自己被化为了一摊腥臭的血水。
短短几分钟,战场上几乎倒下了十分之一的九黎族士兵,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化为了血水。这样的手段之凶狠残忍,就连日不落士兵都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身边如云似雾的花香飘过时,连直面九黎族血盆大口时都没害怕过的铁血汉子都不禁有些后怕。
云澜神色复杂地看了楚氿一眼,很快回神,低喝一声:“都打起精神,战斗还没有结束!”
源源不断的九黎族士兵还在不断地涌出来,很快填补了倒下的士兵的空缺,不断向前压进。
无数九黎族头颅落地,日不落士兵们手上的刀刃早已经卷了刃,还是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的想法。
九黎族和日不落士兵都已经杀红了眼,双方不断有士兵陨落,但是谁也没精力去顾及身边的同伴,鲜血和无数被开膛破肚后流出的内脏、生生撕扯下来的残肢遍地都是,部分日不落稍有神志的士兵发现,有些九黎族士兵在进攻的同时,嘴里还撕咬着人体残肢,囫囵着吞咽下去。
战场让人疯狂,那一刻,他们几乎都分辨不出心中到底是悲哀大于愤怒,还是愤怒大于悲哀,只知道握紧手中的武器不断杀敌,右手没了就用左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撕咬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楚氿在风刮来的一瞬间偏头看向战场另一边,安并没有回头,依然挥舞着法杖释放魔法,这里建筑和交战双方都过于密集,她不能随心所欲地释放火系魔法,把这一片建筑都点着了,九黎族不一定能烧死,但是日不落士兵就很危险了,只能对准了九黎族士兵涌出的地方不停释放大规模杀伤性魔法。
无数冰箭如雨水般射入敌军阵营,用魔法凝聚的箭矢杀伤力不如顾烟的箭矢,但是胜在规模大,一片冰箭下去,运气好甚至能直接废了九黎族士兵都继续作战能力。
云澜手上的剑早已被鲜血清洗过一遍又一遍,他剑术高绝,身形灵活,一己之力砍杀的九黎族士兵甚至超过了身边一队日不落士兵的杀敌数。
顾烟更是不甘落后,一箭一个精准射击,被她瞄准要害的九黎族士兵无不瞬间丧失作战能力甚至生命,百发百中不过如此。
很快,九黎族首领大概发现了战况的焦灼,庞大的身形从昏暗中展露而出。
它比普通士兵更加高大强壮,模样也更加丑陋狰狞,一口血盆大口张开,无数密集的獠牙闪着兵刃一般的寒光。
几个日不落士兵躲闪不及,被它一爪子拍开,锋利的兽爪直接撕裂了日不落士兵都身体,内脏如雨般落下,被击中的士兵当场就失去了生命。
云笑庸等候已久,长剑出鞘,直指九黎族首领:“畜牲!过来受死!”
九黎族首领被他的态度激怒,也明白眼前的人就是目前战场上最强的人类,只要解决掉他,其他人更加不在话下,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它声音嘶哑,如同磨砂纸打磨过一样,“蝼蚁,也敢挑衅吾?”
四周的士兵自觉散开,生怕被他们交战波及,云笑庸和九黎族首领激战在一起,九黎族首领在战争中受了重创,但也不是云笑庸一个八转能够对付的,不多时,一爪就将他拍到了地上。
云笑庸吐出一口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再战,九黎族首领征战十数年,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几乎没有停顿地拍下了第二掌,间不容发之际,一条巨蛇从旁边横冲直撞地撞过来,猛地撞飞了九黎族首领。
九黎族首领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阴沉地扫向安,安曾被这种厌憎和仇恨的目光看过多年,半点压力没感觉到,坦坦荡荡地含笑回视他。
“一个六转,也敢拦我的路?”它不屑道,“哪里来的小泥鳅,滚开!”
安无奈地摊开手:“谁说是我要跟你打?”
明知战场上敌人如此凶猛,实力彪悍,日不落怎么可能只派了一个八转的、连学业都还没结束的亲王前来,云笑庸明显只是个用身份压阵的,而这场战斗真正的主力军……
九黎族首领讥嘲地看着她,“一个被人哄骗着给别人卖命愚蠢国家?愚蠢可笑至极!”
安眼神有些怪异:“别这样骂自己吧?”
被人哄骗着,做了别人手里的刀刃,用来重创自己的敌人,等两个敌人持续内耗之后,自己再一网打尽,坐收渔利。
千年前的九黎族和扶桑之地。
千年后的九黎族和日不落。
该说不说,被当马前卒利用的傻狍子永远有它九黎族一份。
说到这里,反正和九幽帝国也撕破脸了,安索性把脏水给九幽帝国和扶桑之地一起均匀的泼上:“千年前九幽帝国就在养虎为患,助长了你们这帮畜牲的野心,他们也不过是想着利用你们侵略扶桑之地的领土,就等着你们彼此消耗得差不多了把你们一锅烩了,也算是你们运气好,还能苟延残喘到今天。不过宝贝儿,你有一点怕是想错了,你们以为你们是卷土重来向人族复仇,其实是被人家又废物利用了一道!九幽帝国不过是故技重施,给你们画了张大饼,饲养你们就像养在猪圈里的畜牲一样,只等你们长胖了就拉出来宰杀了!”
她眼神怜悯:“你信不信,这城外现在已经被九幽帝国的士兵包围了,就等着你们和日不落两败俱伤后冲进来,把这份剿灭异族的功劳牢牢纹在自己脑门上,九幽帝国是承诺了你们把城中的人全部送给九黎族做晚餐,但是这可能是你们最后的晚餐了。”
九黎族首领喘着粗气,眼睛通红的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这些异兽说人话,智商水平也还行,最重要的仰仗无非还是自己那一身力大无穷,普通刀不入的铜皮铁骨,真论起智商其实很一般,不然也不能被九幽帝国耍弄了整整两次,给他们当牛做马不求回报就算了,还把自己送上去给他们添了一道夜间甜点。
但是智商低这个东西么,就是一把双刃剑,别人能骗,她也能骗,端看怎么用好“语言的魅力”。
九黎族首领最后沉重的呼出一口气:“那又如何?到了这个地步,谁还有回头路吗?!”
安点点头,笑颜如花:“确实啊,不过我就是跟你聊聊,顺便拖延点时间,你还怪可爱的。”
这声怪可爱的就和之前那句宝贝儿一样,说的和傻逼都没什么区别了。
九黎族首领也明白自己被这个人族小姑娘耍了,顿时被激怒了,咆哮一声就想冲上来。
一道人影骤然挡在安的身前,那人一身染了血的盔甲,墨色长发在头顶束成一束,那人偏头回来无奈地看着安:“多谢殿下帮忙拖延时间,现在就交给我吧。”
九黎族首领看到来人,眼里瞬间闪过不可置信和惊恐,下意识后退两步:“赫连战?!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九幽帝国为了这“最后一战”筹谋已久,首当其冲地就是除掉赫连战这个日不落前线的最强战力,只要有他在,依靠九黎族首领建立的实力优势就不复存在。
而十七年前那场战争,日不落士兵之所以落得个全灭的下场,除了出其不意外,九黎族首领几乎无可匹敌的强大也是重要因素。
当一个实力远高于普通人的超级强者没有被牵制住,让它进入了战场,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赫连战温文儒雅地笑了笑,长剑在身前一横:“确实是已经死了,承蒙殿下搭救,得以捡回这条命。”
“能够再为我日不落战这最后一场,赫连战死而无憾了。”
多黎族首领无论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还能活着站在它面前,但是它毕竟和人族交战已久,对人族的计策有所了解,心底仍然怀疑这只是人族用来迷惑他的幻影,怒吼着就冲上来和赫连战激战在了一起,两人剑影爪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整条街到都被他们的战斗席卷了进去。
在双方碰撞到一起的那一刻,哪怕再不敢置信,九黎族首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确实是赫连战!他确实死而复生了!随即它眼中凶狠更甚,一双利爪挥舞得密不透风,处处攻向赫连战死穴!
它就不信了,这个人死而复生,连生前受过的伤也一夕之间就全好了?这不可能!
虚张声势,他必然支撑不了多久!
日不落士兵早有准备及时后退,而反应慢了一拍的多黎族士兵来不及逃跑,就被彻底撕裂成了碎肉散落一地。
一场的鏖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浇在地上,干涸了又被泼洒上新鲜血液,整个小镇都被染成了暗红色,九黎族首领和赫连战的战斗终于到了尾声,赫连战不顾流血的断臂,把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入九黎族首领的胸膛,刺穿了它的心脏。
这头为祸边疆数十载的庞然大物,终于力有不支地倒下了。
赫连战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站立,手臂还在往下淌血,但是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朝天大笑着。
四周的九黎族士兵见首领战败,纷纷溃散,赫连战带领着日不落士兵乘胜追击,同样是一面倒的屠杀,只是被屠杀的对象从日不落士兵换成了九黎族士兵,日不落士气大盛,很快就将残余的九黎族士兵一网打尽。
几人压力骤减,得以松了一口气,楚氿来到安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几近惨白的脸色:“让你逞能。”
安笑了笑,靠过去蹭了蹭他肩膀,声音虚弱:“总要有人去硬刚这畜牲头子的嘛,总不能我们自己上啊。”
楚氿捏了捏她的脸,没说话,不高兴的很明显。
安低笑着解释:“我们得赢啊,这点代价不算什么了。”
其他人和他们同样进入了幻境,这些天也都纷纷加入了战场,不然扫尾行动也不会这么快,九黎族比历史上那一场仗被逼的还要狗急跳墙,可见别人出了多大的力,他们想要在这场竞赛中取胜,就得拿出更卓著,让别人说不出话的功劳!
以身为饵,引诱九黎族残部入城,瓮中捉鳖一举歼灭九黎族,这样的功劳一旦到手,那谁还敢置喙?
楚氿声音情绪不明,他说:“你太要强了,安。”
其实拿不到第一也没什么的。
但是她总是这样拼命,三校联考也好,进入切尔曼后的每一场考核也好,这次竞赛也好,只要是她参与了,那目标必然就是第一,全然不管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安没接这话,撒娇似的地靠着楚氿,说“走不动了男朋友,背我回去?”
楚氿挑了挑眉:“不是说你弟弟和你爹才背你?”
安从善如流:“那你抱我嘛。”
楚氿眸光暗了下来,身侧手指收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放开牵着她的手,弯下腰,一手从她腿弯绕过,一手紧紧搂着她,两人从硝烟未熄的战场上穿过,到了这里唯一一间还有人生活痕迹的人间小酒馆里,安靠在他脖颈里,过度消耗带来的疲惫席卷而来,抵挡不住的睡意的侵袭,让她昏昏入睡。
楚氿布置好的幻阵和伊里亚德仍在战场上追击剩余的九黎族士兵,云澜和顾烟也停了手,纷纷力竭地靠在一旁恢复。
云笑庸从一旁一瘸一拐地走来,手里同样拎着染血的长剑,他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他生生咽下去了,然后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去拍赫连战的背:“你他妈还活着啊?”
赫连战长相温文儒雅,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大力拍打着云笑庸的肩膀,一巴掌下去,云笑庸强撑的那一口血骤然喷出:“强撑什么呢,瘀血要吐出来才行啊!”
云笑庸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妈……的!”
赫连战缺了一条手臂,仍不影响他怼回去:“亲王殿下怎么能说脏话呢?这习惯可不好,回头告诉陛下,您又得挨罚。”
云笑庸不屑:“爷不回去不就是了,他们还能跑来边疆罚我?”
刚走过来的云澜微微一愣:“皇叔不回去吗?”
云笑庸笑着摇摇头:“国内有皇兄就够了,不需要我,我回去也是给他们添乱,再说了,这只是个幻境,等你们离开就结束了我回去了又能如何?”
“可是,婶婶和堂弟……”
云笑庸眼眸平静,脸上甚至带着轻松的笑意,但是话语还是坚决得不留余地:“不回去啦,以后你婶婶和堂弟,就要承蒙你多照顾啦。”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这记性,我那妻儿,这么多年来可不就是你们照拂的。”
云澜说不出话来。
赫连战反而看的很开,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能有什么看不开,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询问云澜:“太子殿下,这些年,我家里一切安好吧?”
云澜压下心底的伤痛,轻声回答:“赫连家族一切安好,只是赫连夫人因为思念您,常年身体不太好,但是也都在调养着,这些年也好了很多了,翊鸿……您的儿子已经快十七岁了,他和小荣一起考入了切尔曼,现在都还在切尔曼好好的上学。”
以他的身份,本可以和赫连战平辈相称,甚至是赫连战见了他才需要用到敬称,但是面对着这些为了日不落战死沙场的前辈,他还是想用最大的敬意,哪怕只是一个称呼。
赫连战带着好奇和怀念交织的笑,问:“他叫翊鸿吗?名字是他母亲取的吗?”
“是您父亲取的。”
赫连战笑了笑:“那还行,当初他妈妈还说要给她取名叫小花,还好不是个女孩子,不然这辈子可怎么办呀。”
云笑庸在一旁挤眉弄眼:“小花?你媳妇儿取名水准还挺高啊,哈哈哈哈!”
赫连战推了他一把:“滚!不准取笑我媳妇儿!”
“你这不也说脏话了吗?明明跟老子半斤八两,你怎么好意思教训我?话说你是怎么死的啊?听说凉在地上都没人给你收尸?好惨啊哈哈哈。”
“那是夜狗和九黎族联手暗害我!有本事单打独斗,我把他们按在地上捶!”
“这是战场,谁跟你单打独斗?你也太天真了吧宝贝,怪不得差点横尸街头了。”
两人打打闹闹把悲伤的气氛一扫而空,一旁的日不落士兵也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哈哈大笑,彼此都把糗事拿出来分享,再互相嘲笑,一时间气氛一片奇异的轻松和愉悦。
但是众人知道这都是短暂的假象,哪怕他们这次背水一战取得了胜利,这也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一切都会消失。
他们仍然只是一具战死边疆后无人收敛的尸体,任由黄沙掩埋,从此白骨葬他乡,惟愿亲人勿相忘。
幻阵到了极限,天顶碧蓝如洗的苍穹开始摇摇欲坠,安也从沉睡中苏醒,自己慢慢走了出来。
云笑庸见了她,大笑着挥了挥手,一如初见时,他带着张狂不羁的笑的站在魑魅横行的夜场里,任由四周疯狂的尖叫引爆全场。
他从硝烟弥漫的街道尽头走到安面前,问她:“要走了?”
“是啊,我们就是来看你们笑话,看完了就回去了啊。”
云笑庸大概是从没遇到这种和他疯的不相上下的人,居然还有些舍不得,但是他没心没肺惯了,很快把这种情绪抛之脑后,突然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
“他就是让你犹豫了三点六秒的那个人?”他看的方向正是楚氿。
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也没什么好不能承认的,点了点头:“是啊。”
云笑庸眼神有些怪异,很快绽开一抹大笑:“那你快滚吧,良家妇女!我们的游戏时间就要开始了,可不欢迎你们这种满脑子情情爱爱的!”
安没说什么,静静的站在原地,身后传来一声声豪放的笑声,比起笑,其实更像是嘶吼。四周士兵跟着一起大笑出声,一时间国粹乱飞,连下辈子约好儿女亲家的离奇想法都出来了,甚至有人天马行空想象着让身边兄弟投个女儿身,那样直接内部消化,就不愁找不到媳妇了,换来身边人毫不留情一巴掌。
“你他妈醒醒!”
“下辈子一起喝酒啊!”
“这个不能商量,你必须生个女儿,我要给我儿子提前看好媳妇。”
“你怎么还抢老子酒呢?瘪三!还给我!”
“赫连战,你个傻逼都毁容了,看你媳妇还要你不?”
安静静听着,居然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咂摸出一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很快,幻境结束,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
……
摩罗小镇外,源柊吾同一个小队的人只剩下了那个小班长,其他进入幻境的学员也大多都被清扫了出去。
这场战斗的强度超乎了他们想像,明明在实力上不低于这些异族畜牲,但是真到了战场上,他们的发挥很多就不尽如人意。
甚至有些刚落地就被九黎族一爪刨成了两半,被幻境及时带出去了。
班长站在源柊吾身边,微笑着问他:“你还好吧?”
源柊吾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讥讽道:“你还是顾好自己吧,这里可是战场,真不知道你非要亲自进来干嘛。”
他身边的人身姿挺拔,始终望着摩罗小镇的方向,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折了他的傲骨,只是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沉死寂,让他显得有些可怕。
班长突然开口:“我们可能是被骗了,指挥部让我们等待进攻的命令,可是直到今天,幻境即将结束了,还没收到所谓的命令。”
源柊吾无所谓道:“可能?我们就是被骗了,指挥部应该早就撤了,走吧,喜提第二了,开不开心?”
“我无所谓,丢人的也不是我。”
源柊吾骤然阴沉下眉目,从来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人,此时眼神狠厉得判若两人:“你倒是想的开!”
“那是自然。”
幻境结束,所有滞留在幻境中的学员被传送而出。
安刚站稳,希德就迫不及待走过来,一把挤开楚氿,担忧地上下打量她。
安无奈地张开手原地转了个圈:“看吧,我没事,那都是幻境里的伤了,不会带出来的。”
希德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想起幻境中安惨白的面色,还是狠狠瞪了楚氿一眼。
楚氿无动于衷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安。
瑟希亚也走了过来,咳嗽了一声,希德才不情不愿地站回去。
瑟希亚温柔地询问安:“感觉如何?”
安无所谓道:“还行啊,”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看好戏的楚墨染:“你怎么不干脆设定千年前算了,这样我就可以连着夜狗和九黎族的畜牲一起杀。”
楚墨染摊了摊手:“艾尔利诺要求的,与我无关,好吧?”
他转向自己儿子,强行父慈子孝,拍了拍楚氿的肩膀:“干的不错!”
楚氿不买他的账,往旁边一站,眼神明显在走神。
楚墨染也不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在想,云笑庸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氿猝然道:“不需要你告诉我。”
安回头,半晌,忍着笑小声说:“你让他告诉你呗,受伤的也不是你。”
楚·假·后宫三千·真·单身狗·墨染:“……”
这可真是乌鸡鲅鱼了。
这儿子和儿媳妇还能不能要了?
最后是颁奖环节,这个环节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悬念,当评委喊出蔷薇会的名字时,全场欢呼。
在几天前,这个刚刚成立的小社团的名字对于别人来说还是全然陌生,只有办理登机的工作人员都清楚地知道,当这个名不经传的小社团的成员名单向外公布时,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原本社团排名就受到了这场吸引了全世界目光的竞赛影响,表现出色的社团排名自然上升,榜单更迭极快,尤其是蔷薇会作为三校竞赛冠军被念出来时,这个刚成立的小社团在艾尔利诺校内社团排行榜上排名飙升。
四人一起站上了领奖台。
安对这些陈词滥调兴趣不大,她参加这个竞赛原本只是为了通天令,但是经过幻境中那一出,就本该引起极大注意的通天令也黯然失色,阚舒忧把通天令交到了四人手中,草草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场颁奖典礼就结束了。
但是这次事件引发的后续还远远没有结束。阚舒忧必须和几位国家至高掌权人商议接下来的动作,因此典礼一结束就匆匆离开了。
剩下几人,顾烟不愿意继续留下来,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云澜却有些尴尬,他这段时间难以接受安突如其来的变化,极力地避开了和安可能的接触,虽然不甘心就这么彻底放弃,但是他明显感受到了安与往日的亲昵截然不同的疏离,在幻境中时他的心神被九幽帝国的阴谋气愤的冲昏了头脑,但是现在回归现实,情绪冷静下来后,说不低落也是不可能的。
他站在原地不动,楚氿傲慢冷漠惯了,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但是三人要是继续站在原地保持着这种修罗场一样的氛围,明天别人在对九幽帝国吐口水的时候搞不好还会插上一段他们的风流韵事。
那就不那么让人开心了。
安看向站在一旁的云荣,云荣会意,虽然心底叹息,还是走过来拍了拍云澜的肩膀:“太子哥哥,我难得来一次艾尔利诺,不带我到处参观一下吗?”
云澜敛下千头万绪,答了声“好”,又看了安一会儿,终究还是带着云荣离开了。
安刚想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安从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去。
嬉闹的一群人看到她回头,顿时更兴奋了,甚至有人跳起来和她打招呼:“师妹!小师妹!”
安认出是切尔曼的学生,也踮起脚冲他们挥了挥手:“师兄?”
那人把手做成喇叭形状,大声喊:“一定要来我们三营啊!师兄在三营等你!”
旁边的人一听这还了得,连忙一拥而上,瞬间如同一道惊涛骇浪把他淹没在了人群里:“去个屁三营!你们三营就是一群莽夫!小师妹来我们五营!”
“滚!师妹才跟你们这群糙汉子不一样!要选也该来我们六营!”
“基佬营闭嘴!你们那试管都是弯的!”
安听笑了,不等这群在战场上混出了一张金刚不坏脸皮的师兄们继续互相揭短,她大声说:“师兄们抱歉,我已经答应伦恩去七营了!”
有一部分人刚想欢呼起来,随即被旁边的人按着痛揍,顿时怒了:“休斯特导师挖的人,你打我们干嘛?”
“不然我们去打那个魔鬼吗?你们七营都不是好东西!”
“话说我们三营也有迦叶导师在新生校区啊?!迦叶导师也太不争气了吧!”
不等他们继续吵嚷,楚氿把安拎起来带回了宿舍。
一群挣得头破血流的学长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两人远去。
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
“会分手的吧?”
“艾尔利诺和切尔曼还能有爱情吗?”
“小师妹……”
回到宿舍,安自觉地等楚氿开门,楚氿扫了她一样,没有理会她毫不掩饰的装乖。
安倒是完全不怕他的冷脸,趁着他开门,走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白皙柔嫩的小脸亲昵地贴着他的背蹭了蹭:“男朋友,不高兴呀?”
楚氿开了门,安也不松手,两人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跌跌撞撞走进去,到了沙发边,他才挣开安的怀抱,转身把人抱起来就扔到了沙发上。
安靠在沙发上,脑后靠着柔软的抱枕,抬起下颌,线条优美的脖颈展露无遗,她就着这个姿势,柔柔弱弱地轻声喊他:“男朋友,疼。”
这沙发能摔疼她?楚氿气笑了,俯身看着她,凤眼里一片晦暗不明:“别装,你还知道疼?在幻境里面放血的时候不是还很痛快吗?”
他一提起放血,安就十分无奈:“哪里痛快了,那可是我的血,我也很心疼的好吧?”
她的血承袭自西利亚,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神血,就连复生的瑟希亚身上流淌的都不是真正的神血,她的血极为珍贵,生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是这世间真正的顶级天材地宝,但是如果没有赫连战,他们那一战未必能胜,就算能胜,付出的代价也绝对是惨重的,她自认自己还做不到凭着六转的实力硬刚十一转,虽然她不是没有其它手段,但是在这样一场竞赛中展露出那种程度的底牌,多少有些浪费了。
现实中全灭的日不落军队就是前车之鉴。
唯有复活赫连战,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九幽帝国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才提前联合了九黎族暗害了赫连战,让他埋骨无名谷,以至于在他死后整个日不落就变成无壳的螃蟹,任人宰割。
所以说日不落那都好,就是建国以来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一路就走到了世界第二大国的位置,在九幽帝国沉迷于内斗的时候,甚至有了直逼九幽帝国的实力,这才招来了九幽帝国的打击,原本各国发展都是各凭本事,没有这样肆意打压别人的说法,但是成王败寇,他们错就错在了完全低估了九幽帝国能有多卑劣。
那山谷中的九幽帝国士兵,可能是这场战争中唯一战死的一批九幽帝国士兵,可悲可叹的是,居然是死于人族内斗。
楚氿眼底依旧一片阴翳,他闭了闭眼,哑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展露出神血,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
安眼底划过一抹惊异,但随即开心道:“你在担心这个呀?男朋友真好,爱你。”她凑上去在楚氿唇上落下一吻,整个人如同无骨的蛇,从沙发上探起身,就缠进了楚氿的怀抱。
楚氿无奈地隔开她:“我在说正事,你别闹。”
安不依不饶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就是正事呀,你不想我吗?”
热气吹拂过他耳垂,带来一阵难言的痒。
安看他不为所动,有些遗憾地退开,和楚氿隔开安全的距离,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另一只手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只是血液还没滴到地上,她手腕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楚氿皱眉:“你干嘛?”
安示意他低头:“男朋友,看这里。”
楚氿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从安手腕上残留的血呈现鲜红的颜色,但是仔细看,其中夹杂着点点萤蓝,鲜血落到地上,地板上顿时冒出一阵白烟,“嗤嗤”的声音不绝于耳,白烟散去地板上赫然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这他妈是血?强酸还差不多吧?
安擦干净手腕,向楚氿解释:“兰斯早就想到我的血会被人觊觎了,所以让我长时间服毒来改变体质,不会影响我的修炼和日常作息,但是会让我的血里带上剧毒。”
楚氿想到了什么:“只是血?”
安忍笑:“当然不是,只要我想,其实接个吻的功夫我就能毒死你。”
她把一个小瓶子放在楚氿手里,“喏,解药,味道还不错,当香水喷吧。”
楚氿拿起来,放在鼻尖问了一下,如梦似幻甜蜜馨香的味道涌入鼻腔,正是每次安靠近他的时候他闻到的那股香味。
楚氿:“……”
安自觉自己已经交代完了,又亲昵地凑过去,吻落在楚氿形状优美的锁骨上,留下点点红痕。楚氿却一把按住她脖颈,让她抬起头来,接着问:“三点六秒是什么意思?”
安抿了抿唇,有些不乐意了:“楚氿,你是不是打仗的时候伤了废了,还行不行了啊?”
楚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外面的世界正因为这场幻境中透露出来的消息而引起轩然大波时,这方天地内却是无边的春色。
安刚从极为真实的战场幻境离开,精神之海还处于沸腾的状态,精力格外旺盛,一夜过去还有余力挑衅他:“你是太久没吃饭了吗?”
楚氿没说话,低下头封住她的唇,直到她粉嫩的唇瓣变得嫣红,才放开她,低声问:“三点六秒是什么?”
安心情好了,暴动的精神之海被安抚下来,温顺的躺在楚氿怀里,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翻出柔软的肚皮让人类给它揉,也有兴趣给他解惑了:“云笑庸当时问我,我男朋友是不是我爱的人,我说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我爱西利亚。”
楚氿动作一顿,静静看着她。
安接上自己的话:“但是我说我爱西利亚的时候犹豫了三点六秒,男朋友,别不高兴了,你努努力,下次让我把你名字加上好不好?”
楚氿低笑一声,回答她:“好,我一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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