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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温胥在温宵闯入花园的那一刻,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渊清玉絜的他表情夹杂着身居高位者的冷漠、威严与疲惫。

        “温宵公子,若不是主君辛苦经营着温家,温家早就落魄下去了,你还能像如今这样锦衣玉食吗?主君还安排你明年进入国子监就学,主君作为您的兄长已经算十分尽职尽责了!你怎么能对主君如此不尊重?”中年男子义愤填膺道。

        “你只是温胥的管家,成天只知道拍什么‘渊玉君’的马屁,我懒得跟你废话!”温宵轻蔑地说道。

        “你……”中年男子气得满脸通红,“若不是我还懂得尊卑分明,我绝不会容许你……”

        “子初!”这时,温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温宵以为温胥会将无礼至极的中年男子斥退,毕竟中年男子只是个低贱的管家,而他自己则是温胥同父异母的弟弟,府中上下都对他宠爱有加,他称得上是温家的另一个主人。

        温宵得意洋洋地看着中年男子。

        谁知,温胥接下来的话让他措手不及。

        “子初,平日里我还能隐忍退让,但今日他打搅了我的客人。我允许你不分尊卑,用任何语言,说到他惭愧、羞耻、自省、离开为止!”

        子初管家顿时笑容可掬,脸上的皱纹像菊花绽放,但一面对温宵,立即横眉冷对。

        “温宵公子听到了吧!主君现在不想见到你,如果温宵公子识好歹,就该明白现在主君乐于看见的是面前这个温婉清丽的女子,而不是你这张圆润白腻到可堪与蒸笼中的包子混淆不清的猪头脸!”

        温宵怒极:“他一个瞎子,谈什么看见不看见?”

        “有时候人的本质是无形的,只可意会不可眼观,我嘲讽的可不是温宵公子的包子脸——有的人包子脸更显纯洁可爱,而你的包子脸下则埋藏着祸心、贪心、恶心!温宵公子,你的豆腐渣脑袋能不能开开窍,你自己想一想,主君这些年为温家付出了多少?当初用来建立瑾瑜商队的大笔资金,难道不是主君夙兴夜寐挣出来的?又是谁,身患眼疾依然到处喝酒应酬,帮温家谈拢了一单又一单的大生意?还有,你母亲前些年病重,那些价格不菲的人参灵芝又是谁拿出来的?你资质奇差,却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又是沾了谁的光?而你和你的母亲呢,又是如何对待主君的?把主君当成摇钱树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陷害暗算!温宵公子,做人不能完全昧着良心啊。”

        辛秋没想到在外赫赫有名的渊玉君,在温家过的竟是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夹杂了同情之色。

        话又说回来,这位子初管家真是牙尖嘴利,口才了得!

        温宵气得直跺脚,脸颊像火烧云一般通红。

        “温胥,你就是这么纵容手下羞辱我的?你简直忘恩负义,别忘了我们温家帮了你母子俩多大的忙!没有我们,哪有你渊玉君的今日!你是不是觉得很快就能进京,成为皇帝的女婿,所以就不把温家放在眼里了?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一刻,温宵的眼神竟怨毒如厉鬼。

        最后,温宵还是被子初管家赶走了。

        游园里再次只剩下温胥和辛秋。

        “别人看我表面生活是何其光鲜荣耀,其实内里生活乱如麻,败如絮……有的人,既依赖我,又想摆脱我,既害怕我,又厌恶我,既崇敬我,又可怜我,所以在我生活中,施予与索取总是等重……”温胥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揶揄自嘲的语气对辛秋说道。

        辛秋心想,她根据求助信来到这里帮助他,又被迫向他求取牡丹,不也是既施舍他,又向他索取吗?她庆幸此时温胥看不到她脸上的纠结神态。

        辛秋问道:“请问,你向如意谷写信的目的与此有关吗?”

        “不错。”

        “其实……”温胥的神情刹那间哀伤起来,“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

        “何人?”

        “我的母亲。”

        辛秋微微张大嘴巴。

        从温胥的叙述中得知,当年他的母亲把温胥培养成“四大君子”之一后,为了更好地控制温胥,温家人便将他的母亲囚禁了起来。他一年只能见母亲一面,而且每一次见面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根本无从得知温家囚禁母亲的具体地点。这些年,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去寻找母亲,可总是没有结果。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向如意谷寻求帮助。

        “如若能帮我找到母亲,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温胥眸光潋滟,桃花的眼型有些温软。

        辛秋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温胥公子,说来惭愧,我也是那种既施予又索取的人。”

        “嗯?”温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声音徐徐若风。

        辛秋将凌奕和择清欢的事情告诉了温胥。

        “我希望温胥公子可以提前赠送我几株牡丹,让我救出我的师弟。”辛秋脸颊微红,如暖风熏得游人醉,“抱歉,还没帮助温胥公子找到母亲,就开始提要求了。”

        谁知温胥并不着恼,反而赞叹道:“凌奕公子为了你,竟然甘愿束手就擒,当真是情深义重。”

        随后,他又有些哀怨地说道:“辛秋姑娘,你把我温胥当成什么人了?就算你并未帮我找到母亲,我也愿意亲手奉上姝色牡丹,难道我就不配跟你们一样成为乐于助人的侠义之辈?再说,我也想见一见你口中那位冠绝时辈的师弟。”

        辛秋一愣,真心实意地对他敬佩不已。所谓渊玉君,当之无愧。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不然,他被十三公主困在身边,一定坐立难安。”温胥如是说道。

        温胥提起十三公主择清欢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

        辛秋猜测,十三公主口中的未来驸马,位列四大君子之一,是赫赫有名的瑾瑜商队掌舵人,还是一名“盲人”,难道就是这位渊玉君?

        看来择清欢让她来求取牡丹,实在是居心不良。

        夜色降临,择清欢给凌奕喂了软筋散之后,便替他松了绑,但依然派人十二时辰盯着他。

        她自己也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凌奕,指使他干各种各样的活,比如,替她端茶倒水,扇风捶腿。然而凌奕不仅没有搭理过她,甚至还在吃饭的时候,悠然自得地坐在座位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择清欢与择蕴不过是他的宾客。

        择清欢倒也不气了,可能是气够了,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用餐。

        辛秋回到客栈时,正好听到择清欢用贱兮兮的语气挑衅凌奕:“哎呀,你师姐走了多久了?将近一天了吧。你说她有没有要到牡丹,还是被渊玉君毫不留情地赶出来了?我估计是前者。渊玉君再清高出尘,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看见美人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估计很容易动恻隐之心吧。你师姐如果真的得到了牡丹,一定会对渊玉君好感大增,听说渊玉君面如冠玉朗目疏眉,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啧啧,两人没准真的能一见倾心呢。”

        择清欢本以为这番话会彻底激怒凌奕,谁知,却见到凌奕冲她一笑。

        那笑容怎么形容呢?说是天上最绚烂的晚霞与春日的花海也不能与之相比。

        凌奕的容颜本就明艳张扬,琼鼻星目,唇红齿白,可温软无害,也可锐气逼人,就像是浓墨重彩的敦煌画中仙。

        这一笑,简直把择清欢的魂都快勾没了。

        择蕴看见一脸痴汉样的择清欢,非常恨铁不成钢地咳了一声,召回了她纷飞的思绪。

        凌奕慢悠悠道:“我和师姐,情非泛泛,绝非闲杂人等可以插足。”

        择清欢听闻,眼神迅速降温,整张脸散发寒气。

        门外的辛秋摇了摇头,对凌奕的话不以为意。

        他是故意与择清欢作对,想要气一气她。

        辛秋推开房门。

        凌奕首先注意到辛秋,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但依然端着姿势,慵懒地打了个招呼:“师姐回来了啊。”

        择清欢和择蕴回头看向辛秋。

        择清欢先是不悦地打量着她,看见她两手空空,不由缓了缓脸色,看似惋惜实则幸灾乐祸道:“辛姑娘,看来你没带回牡丹,渊玉君是不是也像为难我哥一样为难你?”

        辛秋沉吟了一会儿,故作沮丧:“实在不幸,我被渊玉君赶了出来。”

        “唉!我就猜到了!渊玉君那人心思深沉喜怒无常,让你去求取牡丹真是太为难你了!今晚你就在这住下吧,明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那我师弟呢?”

        择清欢笑了笑:“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奴隶了,这就是得罪本公主的下场。”

        “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消受。”凌奕冷不丁地开口道。

        “哼,本公主要是遭遇不测,整个如意谷都要为我陪葬!”

        “原来这就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守好你们的皇位,没准哪一天,岚国就亡了。”

        “你你你……大逆不道,我要割掉你的舌头!”

        “那就请您亲自动手哦,不对,我怕尊贵的公主殿下拿不动砍刀。”

        择清欢彻底陷入疯狂,她拔起侍卫的剑,就要朝凌奕砍去。

        辛秋身影一闪,挡在了凌奕面前,手中握着一包致命的毒粉,脸色冷如寒冰。

        倒是择蕴在一旁嗤之以鼻:“无聊!”

        辛秋:……

        他好像很淡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妹妹的安危。

        择清欢急红了眼,转而向兄长寻求帮助:“皇兄,你为什么不帮我?”

        择蕴浅尝淡茶,瞥了她一眼:“听为兄的,江湖水深,我怕你把握不住。”

        辛秋:……

        凌奕:……

        这个兄长真的不对劲。

        择清欢悲愤交加,歹毒的眼神落在辛秋身上:“魏裕,徐冉戈,把她给我拿下!”

        这两人正是榜上有名的高手。

        可是,魏裕和徐冉戈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择蕴拍了拍手:“累了一天,你们先退下休息吧。”

        魏裕和徐冉戈立即有了动作,推门离去。

        “皇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择清欢难过地看着他。

        择蕴面色如常,只是整个人变了气质,让人琢磨不透。

        “清欢啊,父皇宠了你那么多年,让你肆无忌惮地在上京横行,从来没人敢得罪你,是不是到了你为父皇分忧的时候了?”

        “你什么意思?”

        “渊玉君,是对父皇有用的人,你嫁给他,无关情爱,而是使命。为兄言尽于此,你三思而行吧。”说完这句话,择蕴就离开了。

        择清欢呆若木鸡,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她吩咐其余侍卫在门口看守凌奕和辛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还是不死心,不肯放弃凌奕。

        择清欢走后,辛秋与凌奕相顾无言。

        “师姐,你有软筋散的解药吗?”凌奕殷殷地凝视着她。

        辛秋点点头:“有。”

        “那就再好不过了。”凌奕勾了勾嘴角,笑容令人有些不安。

        “你要做什么?”

        “我要她哭。”简单几个字,可其中透出的狠辣却令人不寒而栗。

        辛秋无奈:“能不能别见血?”

        “不行哦师姐,我一定要留下她的手,或者舌头。”

        “你别跟她计较了,反正她很快就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那样比死还难受。”

        凌奕的目光胶凝在辛秋身上,忽然乖巧地点点头。

        “好吧,这次就听师姐的~”

        翌日天刚亮,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择清欢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看到眼前的状况后顿时目瞪口呆。

        渊玉君一脸恬淡的笑意站在院子中央,他身后是站得笔直的排成一排的随从,地上是排成数排的牡丹花。

        一向面无表情的择蕴此刻神情激动地站在几十个种类的牡丹花前,痴迷地念着牡丹花名。

        “豆绿……”

        “白雪塔……”

        “青龙卧墨池……”

        “御衣黄……”

        “乌龙耀辉……”

        “凌花湛露……”

        “金谷春晴……”

        “兰田玉……”

        “玛瑙荷花……”

        “……”

        择清欢打断了择蕴的话语,匪夷所思地问道:“哥,这是怎么回事?”

        择蕴没有理会择清欢的话,而是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渊玉君,然后朝手下招了招手。

        立刻有一人恭谨地递上了一个长方形物件。

        择蕴示意那人把物件交到渊玉君手上。

        当渊玉君的手触摸到物件表面的纹理时,嘴边的笑容立即凝固。

        择蕴微笑地注视着渊玉君打开奉天诰命龙纹盒。

        渊玉君打开龙纹盒,在里面摸到了一封圣旨。

        “渊玉君想必已经猜出圣旨的内容了吧!”择蕴说道。

        渊玉君的表情万分苦涩。

        这实在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他早就知道无法拒绝朝廷的赐婚,只是,没想到静王会亲自带着圣旨来到浮图城。

        “你曾经说过,‘牡丹不离身,不出浮图城’,为此一直推脱朝廷的赐婚。可现在,你亲手把牡丹送出去了,我想,你是不是也应该走出浮图城了?”择蕴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我本不欲牵扯进暗渊阁与朝廷之间。”渊玉君说道。

        “可是,你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也不能再中立下去了。”择蕴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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