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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受罚


躲在树底下巨石后的一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家眼神交错,你来我往,十分激烈。

        被发现了,总归要有人现身,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几个姑娘家出去顶包,于是达成共识。

        晏安想着反正是自己带的头,也不冤,一吸气眼睛一闭,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势头便要起身,谁知被人按住肩头。

        祁震搭住他的肩将他按了回去,自己直着身子大喇喇地站了起来。他丝毫不惧,垂着头行礼道:“仙尊,是弟子贪玩莽撞了,请仙尊责罚。”

        祁震个性本就跳脱不羁,不同于付云中,又是天权班的优等生,颇得长老们的喜爱与器重,说是他带的头也还有理可循,亦不会被重罚。

        昊泽仙尊广袖一挥,手中那盆开得正盛的夜幽昙瞬间消失不见,被他收了起来。他上前两步,望向祁震,道:“你是天权班弟子祁震。可是我分明能察觉到,来的可不止你一个啊?”

        还不待祁震开口,付云中便已先一步站了起来:“是弟子的错,不该隐瞒,请师尊责罚。”

        “付云中。”昊泽仙尊叫出他的名字,没有生气,反倒微微笑了。

        虽然他鲜少在学苑露面,但自上次决定让学苑弟子接下采陨铁和赤阳花的任务后,便一直有在暗中观察,学苑弟子他识得不少,尤其是天权班一些出挑的。

        “只有你二人吗?”昊泽仙尊问道,明明是随口一问,却颇具威严。

        祁震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晏安嚯的一声也站了起来,把全部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哎呀,仙尊,这件事不能怪他们,他们本不愿来的。是我,是我想来清圣殿一睹仙尊风采,也是我硬拉着他们来的,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这下三人都出来认罪了,还有四个姑娘在后面蹲着呢。

        祁震偷偷将手伸到背后,朝她们猛打手势,示意让她们千万不要出来,他们三个顶着就够了。

        只是这些小动作如何能瞒过昊泽仙尊的法眼,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楚明白,也大概知晓那里还藏着几人、是何人,只是感念他们三个赤子之心,没有推诿,反而都替其余人担责,这份情谊倒教他欣慰,有些动容了。

        夜风呼啸,拂动昊泽仙尊的衣袍,上面绣着的白鹤栩栩如生,松枝祥云做点缀,此刻竟真有白鹤乘风而起欲登仙的意境。

        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似的,昊泽仙尊的目光怀念而绵长,蕴在深邃的黑眸中,转而开口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正色道:“念在你们初犯,还尚未招致祸患,这次就不重罚了,回去让一尘罚你们抄苑规吧。”

        几位少女还战战兢兢地躲着,他也没去拆穿她们,末了严厉嘱咐道:“切莫再犯,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付云中、祁震、晏安齐齐垂首行礼:“是,弟子谨记,多谢仙尊宽宥。”

        ——

        昊泽仙尊是个温和好说话之人,可一尘长老就不一样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课业修习,几位授课长老的性情被学苑弟子摸了个透,在众弟子间广为流传,并得到了公认。

        无方长老行踪最神秘,他身为六大长老之首,却鲜少授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百宣长老是个清冷寡言的女长老,万川长老则眼里心里只有那些灵植灵兽,古怪的性情总让人琢磨不透。十朔长老最为亲和,与洒脱的千鹤长老关系要好,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

        而这位一尘长老极为严肃古板,执掌天权班,教学严厉,平时也是不苟言笑,几乎到了所有弟子见了都要绕着走的程度。

        他十分以天权班优异弟子为豪,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看不惯天璇班某些弟子玩物不上进,此刻听闻他最得意的几名弟子居然伙同天璇班的弟子夜探清圣殿被昊泽仙尊逮了,登时勃然大怒。

        教学堂外,七个人一排站得齐整,大气都不敢出。

        “好啊、好啊,一个个的居然敢枉顾苑规,私自上苍岐峰?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一尘长老背着双手,步子踱过来又踱过去,气得吹胡子瞪眼,虽然他并没有长胡子。

        苍岐峰是仙尊亲自下的禁,严令不许擅入的地方,今夜若不是仙尊网开一面,他们几个早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焉能站在这里快乐喘气儿。

        看着天权班引以为傲的几位弟子,一尘长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皮子都在发颤:“说吧,谁出的主意?谁带的头?”

        天权班的弟子不会这么胡闹,定是被天璇班的几个忽悠着带坏了。

        “说出来,其他人便可免除责罚。”一尘长老的眸光有意无意地在付云中、祁震、叶茯苓和陆英之间打着转儿,只盼着他们老实招了,便不用受罚,可是没人搭理他。

        付云中知道,这位长老素来对天璇班的弟子有成见,哪怕他们认了这个罪,也会被他视作包庇旁人,抓着天璇班的几个罚,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祁震心里也明镜似的,他挺着胸膛,一本正经义气凛然道:“回长老,弟子们是一同去的,仙尊说了,一起罚,弟子们愿意领罚!”

        其他几人异口同声,纷纷附和:“弟子们愿意领罚!”

        给他们机会自己不把握,真是榆木脑袋,恨铁不成钢啊!

        这下一尘长老也不再问什么了,抬手一指,袖子猛地抖了抖,“那就都给我去静室思过,罚抄苑规一百遍,未抄完不得出!”

        宋寻正打着小算盘窃喜:区区百遍苑规,略施小术法应该不在话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谁知一尘长老心里门儿清,对这些个弟子的惯用小伎俩早就有所预防,下一刻,便听见他威严震慑十足的声音:“罚抄苑规,一字一句,不得漏写不得错写,不得使用术法,更不得让他人代笔,违者,罚千遍。”

        宋寻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蔫了下去,提不起一丝劲儿来。

        ——

        静室宽敞,七个人待在一处也不觉得拥挤,偌大的屋子里,提笔抄书、纸卷翻飞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晏安“啧”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颇为惋惜地说道:“今日你们都瞧见了吧,昊泽仙尊那样超凡的人物……只是可惜,若能见上祝羽仙尊一面,那才叫此生无憾,便是抄多少苑规都值了。”

        祝羽仙尊持一柄昊天归一剑护佑苍生,是灵界所有人心目中的神,闭关五百年未出,关于他的传说却流传不止。

        谁不想瞧一瞧他的模样?谁不想成为那样的神呢?

        祁震将笔下写错字的宣纸揉成一团,打闹般地砸过去,隔着中间的付云中朝他喊话道:“你小子还不死心呐,今天咱们差点都交代在那儿了。看着呆头呆脑的,胆子不小啊,可真有你的!”

        说起来也巧,今夜付云中一如往常在外练剑,抬头看见宋寻御着剑往藏书阁的方向去,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就发现墨辛也在前面,便用传音符将祁震唤了出来,来了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看看她们究竟想做什么。

        谁知没走几步路就察觉到身后竟也跟了两只“雀”。

        “这不是多亏了有你们吗,仙尊舍不得重罚你们。”晏安憨憨一笑,抱拳朝大伙施礼道,“多谢,多谢各位仗义,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几个姑娘家被他憨呆的模样逗得笑不能已。

        付云中隔在中间,坐得端正笔挺,面容波澜不惊,手上誊抄的动作也没停,但心中亦被他们感染,尤其余光瞥到正笑得开怀的宋寻时……

        一颗沉寂已久的心,竟感到久违的温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静室里场面变得不可控制起来,大家也都不抄苑规了,画乌龟的画乌龟,画螃蟹的画螃蟹……纸团满天乱飞,你丢我我砸你,谁也不服输,吵吵囔囔的又笑得不亦乐乎。

        十朔长老从旁经过,见原本让学苑弟子禁闭思过的静室,此刻竟然喧闹一片,嘈杂不已,细细去听,还有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不断从里传中。

        “不成体统,没有规矩。”他冷着神色说完,便要上前制止。

        一旁的千鹤长老拽住他,“诶,十朔,人家大伙正开心呢,你又何必去做那个扫兴之人?”

        十朔长老轻轻一哼,“扫兴?这会儿不进去阻拦,等一尘师兄来了再多罚几遍抄书么?”他是知道师兄的性子的,这班弟子再闹下去无异是火上浇油。

        千鹤手轻轻一拂,在静室上空化了道隔音结界,周遭顿时变得静谧无声,屋里的动静再也传不出来,“这不就不会被发现了嘛。”

        静室罚抄苑规百遍,饶是日夜赶活不眠不休也要个三天,这对上了筑基尝试过辟谷的弟子来说并不难捱,但那几个还在练气期的弟子只怕要可怜兮兮地饿到发昏了。

        思及此,千鹤又是施法,将一盒子精致糕点放在窗台之上。

        十朔明白他的意图,无奈道:“你就惯着他们吧,迟早惯出毛病来。”

        “没有惯着,只是不忍心。”千鹤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静室,微扬了嘴角。

        他们打闹追逐的身影落拓在窗子上,隐隐绰绰,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温馨又热烈。

        “他们率真明朗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以前,那会儿咱们也是这般,一起闯祸,一起被罚,一起打闹,师尊他们虽气急却不忍心下重手责罚……”

        那时候,光阴正好。

        那时候,重溪小师弟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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