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失踪的水生
这位老伯笑一笑说:“你说得轻巧,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地上撒满了金子呀,随便就能捡的?”
孙不凡说:“对呀,那年月,这片地方就是这个样子啊,满地都是黄金,随便捡,发财太容易了,随便捡个破房子现在就发达了。”
老伯说:“你说的是本地人,他们本地人只要盖一幢房子现在就算发财了,可我们不是本地人,我们没有地,手上又没钱,怎么盖房子呀?”
其实孙不凡在海防派出所就已经知道了这些疍民大部分是黑户,后来派出所主动帮他们办了户口,但全都挂在了海涌居委会,基本上就是空中楼阁的居委会,虽然有个小房子办公,但是名下没有一寸土地,更没有宅基地批给他们,这些疍民要想实现在本地落户,就只有一个办法,跟这边的人结婚。
想办法嫁给本地人,你还别说真的是很多人曾经想过的事情,要说疍民的生活这些年来变化不大,但是岸上的居民生活变化可就大了,小洋房小汽车,不用上班,更不用出海打鱼,像丁一村这样的地方,村民的生活不但富足,而且悠闲,盖它两幢楼房出租,再拿着村里的分红,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在很多年以前,水上的和岸上的人,生活差别不大,但是现在,那个差距不是一点点,谁不想过上好日子,以前是邻居,现在却成了天壤之别的两类人,你让疍民们心里怎么想?
于是疍民的阵营迅速分化了,越来越多的疍民通过各种方式洗脚上岸,随之而来的是远处的穷苦渔民向南城这边转移,于是人口出现了阶梯式的迁徙。南城一带的渔民想尽办法融入这里的城中村,外地的渔民向这边的海岸迁移。在疍民融入城中村的过程中,有一种方法也是最成功最直接的,那就跟村民结婚,直接把户口迁到这边来。这位老伯孤老头子一个,当然是没有什么办法融入这个丁一村了,所以,就算老人不说,孙不凡也知道他这块门面,也是租来的,跟他一样,虽然在这一带经营了好多年,还是一个无产者。
孙不凡又说:“那你的孩子呢?难道他们还在海上跑船不成?现在这年月,跑海船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到你这店里打个帮手,说不定一家人把这个店子做好,还能赚几个钱,我看呐,一定是你的孩子觉得做这个小店子很没面子,像个店小二似的,抛头露面,被人吆来喝去的,他们不能接受的,对吧?”
“算了吧,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一提起老伯的孩子,他只是摇着头,闷声不响地走开了,孙不凡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只好草草喝了那瓶啤酒,付帐走人,就在这时,又一位摇着蒲扇的老伯打这店门口经过,他冲着店老板就喊:“我说三水呀,瞧瞧你这身子骨,干不了就别死撑着了,前一阵子不是有个老板过来要盘了你的店子吗?赶紧盘出去,到我的厂子里去,每天下下棋喝喝茶,工钱不会少你的,别在这里折腾自己了。”
孙不凡一听看来这位是混得不错的,一听那口音像是本地人,也就是丁一村的人,这个丁一村的村民,不用上班收着房租领着村里的分红就能过得跟神仙似的,像他这样又开了厂子的人至少也是个千万级别。
孙不凡朝着这位老人家笑了笑,又转头看着店老板,说:“老人家,我看这位老人家说得太对了,像你这样的年纪,一个人操持这个店面实在太辛苦了,何必呢?找个舒服一点的工作安享晚年吧。”
摇蒲扇的老伯很友善地朝着孙不凡点点头,他微微一笑说:“这位靓仔一定是在村里住吧?”
“对呀,我就住在丁一村,经常在村子里到处走一走,刚才跟老伯聊天才知道,原来老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一个人在这里经营一家店面不容易,再说了,年纪大了,没有个照应可不行啊,万一有个一病两痛的,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呀?”
摇蒲扇的老伯不住地点头,没错,这个年轻人说得太对了,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个照应可不行啊,所以他拉着店老板的手说:“我说三水啊,别做了,这个店子有什么好做的,赚不了几个钱,现在物价一直在涨,什么东西都贵,再这么做下去,我看你的小店子都要亏本了,正好有人要你这个店子,趁早把它卖了,到我那边去,都一把年纪了,你不会死要面子,不肯跟着我干吧?”
“你说哪里话?”三水老伯说:“老陈啊,你不知道啊,这个店子开了好几年了,有感情了,要说不干了,我的心里特别扭,我看呐,再干几年吧,到了真的干不动了,再说吧。”
陈老伯说:“到了真的干不动了,你又怎么说呢?到时候我的工厂还不收你呢?趁着现在还能动弹,到我的厂子里看个场子,还能做点事,这几年厂子里生意还不错,老哥也不图个啥,大家伙在一起有个伴嘛,你瞧瞧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有个伤风感冒啥的,怎么办呀?总不能自生自灭吧?要是水生在家多好呀!”
这个陈老伯无意中叹了一口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不凡就把这事记下了,原来这个三水老伯是有个儿子叫水生的,当然他现在不想把这个事情给捅出来,他现在觉得陈老伯的想法非常正确,应该极力动员这个三水老伯到他的厂子里去做工,他一个孤苦老人干着这么辛苦的活,要是真的出什么事,真的是倒在床上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样死掉太郁闷了,这种悲剧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孙不凡也是极力劝他赶紧把这个店子盘出去,攒几个钱为将来的养老好好着想一下,在一老一少两位的好言相劝之下,这个三水老伯还真的被他们说动了,他答应尽快收摊,把这个风味小炒店给卖了,存一笔钱将来养老,然后到陈伯的厂子里做个看门的老大爷,工作挺简单的,又有个照应,多好。
经过这事,孙不凡不但跟三水老伯混熟了,跟这个陈伯也混熟了,这陈伯原来还真是小有来头,是丁一村出了名的实业家,他的家族旗下居然有三家公司,当然大部分产业已经交给子女去打理了,陈伯基本上只在最早的一家厂子里偶尔转转。
经不住孙不凡的一再请求,陈伯只得带孙不凡到他的厂子里看看,看厂房是假,跟他聊天套出这个水生的消息才是孙不凡的真正目的,陈伯是个爽快人,哪里会想到这个年轻人关心这个水生是另有居心,他可想不了那么多,于是将这个水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说:“水生是三水的儿子,独生儿子,这个苦命的孩子,很小的时候这死了娘,爷俩个在海上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好不容易这个水生长大成人了,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这个水生整个人就变了,以前啊,水生这孩子是很听话的,也不知道哪个地方出问题了,这个水生变得古古怪怪的,再后来,这个水生就走了,说是去北边发展,后来就再也没见过水生回来。”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你就没问过三水伯吗?他怎么不把儿子找回来,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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