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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过往篇


马车颠簸得厉害,许棋瘫坐着,浑身不适。

        她撩开帘子,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宫,拍了拍脸,准备下马车。等了许久不见马车停下,探头一看已经进了皇宫。

        甬道上的宫人走在墙边,马车行驶在中间。

        许棋微微皱眉,心中疑惑。缓缓下了马车,走进凤仪殿正殿。

        皇后起身相迎,伸出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眼眶里含着泪,又带着笑意地看着她的脸。

        许棋疑惑,不过半月不见,怎会又哭又笑呢?

        皇后时不时看着殿外,转头对许棋道:“皇上一直在等你,刚被叫走,你等一会。”

        “大哥国事繁忙,好生歇息便是了,若是有空闲便能见面,不必急于一时。”

        皇后拍着许棋的手,柔声道:“你再等等,你大哥昨夜便念着你了。”

        许棋点头。

        睡醒的苏希询跟着嬷嬷来到正殿,一眼便看见了许棋。

        “姑姑,你又来了。”

        许棋抱起了扑在她身上的希询,姑侄两玩闹起来。

        一轮明月高挂,檐下亮起了几盏灯笼,佛经摊开,徐徐掀过一页。月光照拂,脸上的细纹突显。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起身走动了几步。月光清冷,她倚着栏杆,眉间是挥不去的愁意。

        “霍姐姐,我们的槿儿与小霍锦玉的女儿要相认了。锦玉给她取名霍安,幼时在静安寺长大唤作无祈,不过她如今名唤许棋,字令姜,长得极像你,是在永安十年出生的……”

        风声悠悠,雪白的衣袍被吹动,海棠树上的落叶从她眼前飘过,一滴泪落在手背。

        “霍家的冤屈……霍姐姐,我会带着霍家无罪的圣旨去见你。”

        许棋埋头吃着饭,盘子上堆成山的菜让她惊恐。帝后不盯着他们的亲子希询,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她用膳。

        她抬头瞄了一眼帝后,期待着他们能够转移目光。

        又过了很久,许棋忍不住放下筷子,“有些撑了。”

        “吃得这般少,难怪瘦了。”

        许棋转头看着皇帝,一脸不可思议。她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实在不知皇帝从哪里看出她瘦了。

        希询依偎在许棋怀里,“姑姑今夜留在宫里,明日希询要第一眼看见姑姑。”

        许棋看着犯困的小希询,轻轻拍打着,哼起小调。

        走出房门,轻轻关上,朝着正殿走去。

        “大哥,宛澄姐。”

        “昨夜梦见,初见时你缠着我教你练剑,惊醒后,有些想你就把你叫来了。”

        许棋微微一笑道:“我记得那时大哥对我很是无奈,抵不过我的软磨硬泡教了我两招,如今回想,大哥真是温柔。”

        不知何时,正殿不见皇后的身影,唯有兄妹二人相谈。许棋不知皇帝为何追溯往事,但她也愿意陪着回忆。

        深夜,皇后侧身握着皇帝的手,开口道:“皇上,不告诉阿棋她的身世吗”

        “太早了,罪臣之女这称呼实在不堪入耳。”说完猛地咳嗽起来。

        皇后坐起,拍打着皇帝的背。皇帝伸手握住皇后的手。

        “朕会重审霍家冤案,朕要为霍家、为朕的生母、为阿棋鸣冤,朕要将着陈年旧案搬在明面上,告诉天下人,先帝是何等的不仁,便是因此被天下不耻,朕也不悔。朕要阿棋以朕母族后人的身份,以大宣名将之后的身份回归,受天下人的敬拜,让天下人看看霍家人的风采,朕还要将外祖父,舅舅的牌位请进太庙,让先帝日日受到他该得的谴责。”

        皇帝又咳了几声,顺了顺气,又道:“阿棋是朕的妹妹,绝不能委屈了她,朕真是不合格,身为哥哥,竟让她在外受苦受累。宛澄你知道吗?她在南阳受了太多委屈了,她本该在万千瞩目下长大的,她是霍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皇后抱住痛苦的皇上,听着止不住的咳声,瞥见他涨红的脸色,忍不住埋在皇帝的背上无声哭泣。

        又是一个平静的午后,皇上低头批阅着奏折。许棋站于桌边,手握墨条在砚台上随意地研磨,她侧目看着一旁的内侍,无声叹气。

        皇上的咳声又响起。

        许棋倒了一碗茶水,小心递在他手边。

        “大哥,先歇会吧,要不我读给你听?”许棋看着奏折,小声说道。

        皇上放下手中的笔,将批好的折子放好,又拿起新的折子递给许棋。

        许棋见状接过,一字一句地读着。

        知道了。

        许棋抬头望向皇上,见他点了点头才把知道了三个字写到折子上。

        她转头看向窗外,日落了。

        伸手翻开一本奏折,看着上面写的益州,许棋顺口问道:“大哥,益州是不是大将军打胜仗的地方?”

        皇上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他一下子想起了苏正则一声不响地骗走了他的妹妹。如今知晓许棋是他母族妹妹,他实在是觉得那小子配不上自家妹妹,可转念一想苏正则品行端正,又是自己的亲弟弟,两人在一起也没不好的。

        “大哥,怎么写?”

        “你再说一遍。”

        许棋瞪大眼睛,看着洋洋洒洒一大篇的字,又读了一遍。

        又是知道了。

        许棋认命地写上,早知道还是这三个字便不读了。

        深夜,许棋静立在古树下,抬头往上看,都顾不上落在身上的枯叶,抚摸着树干,看向圆圆的月亮。

        她攥紧拳头,又松开,垂着的手指相互揉捏起来。许久没有练剑了,手开始痒了。那日进宫太急了,竟将青霜剑落在书院了。

        皇帝皱起眉,“明日回书院,为何?”

        “老先生的生辰。老先生怕麻烦,不然我能在清漪阁为他办个大宴。”

        皇帝笑了笑道:“老先生性子怪异,你的新府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在牙婆子那里买的人都不错,还有一个会医术的。”

        皇帝点了点头。

        次日,许琪看着前来送行的帝后与希询,又是一脸疑惑,从前也不见人送行,更别提三人一同,看着唏嘘泪汪汪的眼睛,她还是挥手离去了。

        马车驶到侯府前,走进侯府将库房的名单看了一眼,挑选了几样补品,吩咐柳琴叫来了大厨房里的师傅。

        小厨房的食材都是极好的,许棋听着师傅的话,一步一步做着。

        孙子卿捧着一摞书走了过来,开口问:“师妹提着的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今日做的面汤,要不要吃一点?”

        许棋作势要打开食盒,抬眼便见走远的孙子卿。她的厨艺真的有进步,不会吃坏的。

        不管许棋如何赞扬自己的面汤,小侯爷他们一点都不想品尝。许棋气得提着食盒寻了楚不凡这些新师弟。

        楚不凡讨好地盛了一碗面汤,还未吃便开始夸赞这面汤是怎么怎么好。一旁的小胖子杜文实早已干完了一碗,起身盛了第二碗。楚不凡见状,吃上了他的第一口。

        许棋看着几人没有变化的脸,尤其是杜文实卖力地吃着,顿时觉得自己的厨艺长进不少。

        九月十四日,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声惨叫声响彻整个书院。

        许棋看着顾元敬捂着叶修远的嘴,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叶修远负伤坐在一旁,看众人忙活着。

        许棋小心翼翼地从叶修远身边走过,生怕再踩到他受伤的脚。

        灶上的水慢慢溢出来了,许棋见状迅速地加了一瓢水,看着水面的小泡逐渐变大,缓缓地将早已做好的生面条抖进沸水中。

        不多时,她捞出熟了的面,放入盛满参鸡汤的碗里,又切了些胖老板家的卤肉放在面上。

        一碗朴素的长寿面便做好了,与上次用骨汤做给沈初静的不一样,这碗面的色泽更诱人。

        许棋将长寿面放到食盒里,转身打量着小侯爷他们做的。

        “老先生,快吃完。顾师兄煮的芋头真不错。”

        门外传了一阵敲门声,师既明起身离席。门外爽朗的笑声一听便知是谁。

        “老先生,这是在扬州得来的梨子酒,这是沈师姐托我带给你的果酿。”

        “沈师姐不曾与你一同归来?”

        林景安闻言点了点头。

        一侧的秦秋濯垂下眼眸。

        深夜,知足斋熄了灯,黑暗瞬间笼罩。

        许棋与秦秋濯相互搀扶着回到屋内,摸黑走到榻边。

        “沈师姐是不是去找戚师兄了?不知道戚师兄还能不能记得我们?记不得我们可以,不要忘记沈师姐,她会伤心的。”

        秦秋濯看了一眼许棋,又看了一眼沈初静的榻,心中五味杂陈。

        “师姐,宋夫子又与老先生吵起来了,昨日知足斋的那叫声,啧啧啧……”楚不凡抄着院规,感叹道。

        许棋拍打着身上看不见的灰,向前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道:“不要担心,老先生便没有输过,我是不会陪你抄的。”

        楚不凡看着远去的背影,嘀咕道:“你如我这般年岁,可是书院第一人,我可望尘莫及。”

        云遮住了耀眼的阳光。

        “许师妹,过来将这些书卷拿给秋濯。”

        从轩堂出来的许棋被身后的孙子卿叫住,她转身走到孙子卿身前,看着一堆书卷,拍了一下额头,叹了口气。转头一想,这一日也没有什么不舒心的事,怎会一直叹气?

        许棋送完书卷,带着青霜剑打算寻个地方练练剑,想了想走向马棚,越是靠近马棚,她内心越是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马棚里只有一匹棕色的马,是个脾气不好的主。站在马前,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浑身难受,倚靠在栏杆,缓缓滑落坐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了缓起身准备离开,未走几步就撞上了人。看着这位突然闯进她视线中的人,眉眼渐渐现出几分清晰,是皇宫的侍卫长。她看着那人一直在动的嘴巴,有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许姑娘,皇上病危。”

        一声巨响。

        许棋眨了眨眼,愣了一下,转身奔向马棚里的棕马,她拉着缰绳,蹬脚想上马。

        那匹棕马扬起前蹄,她不慎跌下,又抬脚……

        一声惨烈的嘶叫声响彻马棚。

        牵着马儿归来的学子们怔住,看着棕马重重地倒下,不停地抽搐。

        许棋拔出青霜剑,转身看到那匹温顺的黑马,拖着染上血的剑走近。那剑上的血滴答着,又落在地上。她牵过黑马,利落地上了马,转眼不见了人影。

        皇后握着皇帝的手,哽咽道:“皇上,阿棋快赶来了。”

        “父皇。”

        皇帝听见哭得有些撕裂的声音,抬眼望向奔来的小身影,他吃力地伸出手想摸摸趴在榻边的希询。一只手积聚了一丝力气,在碰到小希询的那一刻无力地垂落下来。

        希询伸出小手抓起那只大手,皇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殿门推开,皇帝见狼狈的苏正则,无力地扬起嘴角,看了他一眼。

        苏正则看懂了皇帝的意思,叫了一声皇兄转头离开。

        “宛澄啊,那年书楼里我救的女子是你吧,阿棋那……”

        皇后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涌出。

        “阿棋那丫头守不住话……问一下便全说了。”

        皇后忍着酸涩,哑声道:“阿棋是太信任皇上了,她怎会想到皇上在套话。”

        “她还是不太好骗的……宛澄,那年的殿下很好听,你再叫一遍。”

        皇后擦了擦眼泪,动了动嘴。

        “殿下。”

        “大哥。”

        “槿儿”

        皇上深深地看了妻儿,又费力地望向殿门。

        “真好。”

        那一眼有他的妻子,孩子,母族的妹妹,皇弟,亦有他的两位母亲。

        许棋看着皇帝动了一下嘴,眼中的光一点点流逝,缓缓地闭上了。

        太后抱着画卷,倚靠在苏正则身上,缓缓走到榻边,她伸手碰了一下皇帝温热的手,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我的孩子,我的……

        父皇,父皇……

        皇上,殿下……

        许棋听到太后悲切的声音,听到希询的呼唤,听到皇后嘶哑的哭声,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抬手摸了耳朵,好吵,抬腿跨出一步,跪倒在地上。

        皇后抱住靠在她身上的皇帝,她年少的英雄,如今的夫君在这一日离她远去,她的苦尽甘来没有实现,此刻的苦更甚从前。

        高台上的棺椁前是小太子,他小小的身体跪立着。

        许棋一身素衣跪于皇后身后,她是没有资格跪在此处的,是不合规矩的。

        可她想送大哥一程,一程便好。

        她那张像极了霍家嫡女霍锦惜的脸终究给她带来了祸。

        流言四起。

        许棋坐在庭院内,手中捧着一道圣旨。她听着月琴的叫唤,抬袖招了招手。

        顾元敬与师既明他们赶来看了她,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书院的老院长昨夜过世了。

        许棋强撑着身子跟着去了一趟书院,看了老院长一眼,还是那张慈祥的带着皱纹的脸,此刻却安详地躺着一动不动。

        回程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听着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忍不住苦笑。她一个孤女怎会与罪臣之女扯上关系?她一个南阳人怎会与京都贵人扯上关系?

        小侯爷端了碗粥放到石桌上,她也只是笑了笑,端着碗喝起来,好似没事人一样。

        平静的午后,许棋如往常一样查看着侯府的账本。苏正则来时,她正在刺绣,手尖上的血染在丝绸上。走到她面前,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伸出双臂抱住了许棋。

        南阳城许家嫡女在外流落多年,如今许家嫡长子前来京都接她回家。

        许棋看着城门上的大将军,转身走向马车。

        天很好,无风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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