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枷锁

慑人的强风裹挟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足以吓退手无缚鸡之力的血奴。但对于乔言来说，这种程度的恐吓，不可能令她惧怕分毫。

        她可是打败无数人才站到这里的侍从啊！

        剑光如雪，簌簌两下便斩断流民们的翅膀。乔言穿梭其间，身影比风更快。她许久没有如此快意地交手了，佩剑所指，都如握掌心，听她号令。袭击她的流民们纷纷尖叫着坠地，显露出伤痕累累的人形。

        远处的天空升腾起一枚红色烟花，那是城防队即将赶来的讯息。只要坚持到城防队赶来，乔言就能抽身护送佐伊和血奴去到安全的地方。

        乔言心算了时间，她再坚持十分钟就好了。这简直易如反掌。祭司祝福过的佩剑在刺入流民的身体时能短暂唤醒他们的智性，大多数倒地的流民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因为伤情无法挪动自己。

        当城防队赶来时，他们目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二十六位衣衫褴褛的流民躺了一地，中间的侍从手持佩剑，护卫在独角兽拖车前。她手挽佩剑，如月如雪，好似从未沾染半点血腥。见到城防队的人，她收剑入鞘，抬眼说：

        “辛苦各位城防队的大人。拖车里坐着的是莱茵公爵的幼女，佐伊·莱茵。在下是佐伊·莱茵小姐的侍从。”

        那双比黑夜深沉的眸子无悲无喜，但只要同她眼神交接，便能知晓这位侍从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她击败了二十六位兽化的流民啊！

        城防队的人面面相觑，依照他们的经验，这意味着，在他们赶来之前，乔言实际面对的流民该有百人之众！

        “请代我向莱茵小姐表达我的歉意，这群满月之夜出来骚扰的流民本来不成气候，没想到他们现在已经聚集了这样多的人，这是我们的失误。”

        幸好莱茵公爵府的人护住了他们的小姐！否则城防队的人明天就得去元老院接受问询！元老院那群平均年龄三百岁的老血族们可不好对付，能完整进去未必能囫囵出来。

        “这些流民在平常就和普通血族差不多，只有在满月之夜，才会变得如此狂躁。”乔言边说边抬起头。今晚的月亮确实圆满，却引起了这样大的骚乱。

        城防队的人见乔言望着月亮，也不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血族都是畏光的，但他们能接受月亮，也只有到夜晚，他们才会知道，今天是否晴朗。

        极美的月光下，雪白的光勾勒出少女清俊的面容，黑发黑眼衬得月光更皎洁，她像是为黑夜而生。

        与此同时，拖车的车门被从内推开了，露出贵族小姐繁复华丽的裙摆。佐伊·莱茵手扶着车门，款款走下拖车。

        “啊……”

        城防队的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今晚的月亮已经够美了，可是在佐伊·莱茵面前，它黯然失色。薄云也像是被佐伊·莱茵的美貌所惊艳，匆忙挡住了今夜的月亮，光线竟暗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已被佐伊·莱茵牢牢吸引。而佐伊·莱茵，她的眼神只为她的侍从停留。她双手在身前交叠，这样便成了一幅画。

        “乔言，你没事吧。”佐伊问。

        乔言如梦初醒：“莱茵小姐，谢谢您的关心。”她回答得客气又疏远。佐伊目光沉静：“如果你受伤，我会非常自责。”

        碧蓝的双眼下有跃动的星光。乔言无法和佐伊对视，谁招架得住这样潋滟的风景？她低下头，匆忙避开佐伊的眼睛。

        “……我不会受伤，我有分寸。”

        佐伊沉默，看起来有话要对乔言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而看着城防队：“感谢各位今晚的救援。”

        这份感谢就是纯粹的客套了。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城防队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们确实没出什么力……

        该不会因此得罪了莱茵小姐吧？

        “莱茵小姐，我本想让您的侍从代我转达我的歉意，既然您已经现身，请允许我当面向您致歉。您受到惊吓是我们城防队的失职。”

        “然而，满月之夜击退流民的职责非常沉重，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还请您不要怪罪。”

        “我不会怪罪你们，在莱茵公爵的封地，常于满月之夜爆发的流民兽化一事，同样困扰着我。”

        佐伊放软了语气：“你们不必挂怀，我理解你们的处境。”

        “啊，这，谢谢莱茵小姐，您真是一位善良的小姐。”

        城防队长大喜过望。他都做好莱茵小姐哭着跑去元老院告状的准备了。王都不乏这样娇气的贵族，城防队因为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佐伊说：“不必客气，各位今晚还有重要任务在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兴许会影响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乔言和佐伊回到独角兽拖车上。因为流民的袭击，拖车上的沉闷气氛被一扫而空了。血奴开始和佐伊小声交谈起来，乔言则想着第二天要去城防队接受询问的事。遭遇流民袭击后，当事人配合调查是王都处理这一情况的惯例。

        “请问，这位侍从小姐，也是血族吗？”血奴好奇地问。

        听到佐伊和血奴提到自己的名字，乔言抬起头，利落地回答：“叫我乔言即可，我不是血族，但我也不是人族。”

        一下子同血奴解释清楚混血儿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实话说，乔言并不能很好地归纳出混血儿这个概念，因为这太复杂了。像乔言，她的家族里发生过血族爱上人类这样的低概率事件，造就了乔言独特的混血儿。但更多的混血儿，他们不是爱情的产物。

        “你可以把混血儿理解为，血族培养出来的人型武器和人型家具。”乔言淡淡地说。

        血奴似懂非懂，她咬着手指甲，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和我一样吗？”

        好像不一样，但本质没什么区别。血奴付出血液，乔言付出劳动。都是依附于佐伊才能安全的附属品。

        不过上一世的乔言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一度以为自己比血奴高贵。如今才明白，有些枷锁，看不见并不等于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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