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阴影
03
平日里，许明朗一做饭就满肚子牢骚，将就着做点能填饱肚子就完了。许明朗最拿手的是蛋炒饭，要不就炒上一锅大白菜，配白米饭吃。再不济，就直接上咸菜。
可这次他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想多炒几个菜，怎奈食材太少，最后还是弄了个大白菜，又摊了一大盘鸡蛋。
晚饭做好了，许明朗喊了许念念出来。
许念念坐到桌前，一看那盆豆泡炖大白菜就愣住了。
八零年代物资不像后世那样丰富，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会囤上大批的白菜，还会把白菜压在酱缸里制成酸白菜。到了冬天，北方人的饭桌上基本上就是大白菜的天下。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好几种白菜的菜式。这豆泡炖白菜一年四季都会出现在老许家的饭桌上。
许念念小时候吃白菜酸菜都吃伤了，每次看见豆泡炖白菜就倒胃口。长大后，生活富足，山珍海味也没少吃，白菜却从饭桌上消失了。时隔多年，再看到许明朗最拿手的豆泡炖白菜，许念念心里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想念。
许明朗一见笨蛋妹妹对着那盆菜发愣，也不知道下筷子，便夹了一箸子白菜放进她碗里，嘴里还说道，“快吃呀，你瞪着它，它就跑进你碗里了？你多吃些，瘦成这样，就跟我不给你饭吃似的。”
许念念点了点头，也夹了一箸子摊鸡蛋放在许明朗的碗里，还留意了一下许明朗的脸上的表情。
以往，许明朗最恨许念念这些扣扣索索的小动作，觉得她一点都不大方。可是，此时再看许念念，低眉顺眼的，就跟把爪子伸出洞口试探的小白兔子似的，也不那么碍眼了。许明朗反而觉得这样的傻妹妹稍微有点可爱了。
不管怎么说，许念念要死要活地折腾了这一回，总算长大了，也懂事了。
许明朗刚想教训妹妹几句，许念念已经夹了大白菜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豆泡炖白菜有这么好吃？许明朗忍不住也吃了一大口，跟平常并无两样。偏偏许念念突然就爱上大白菜了，就着米饭，吃得格外香甜。
许明朗又接连往她碗里夹了几回菜，还不忘夹些鸡蛋。许念念也不挑，给什么吃什么，还宠着他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地笑脸。
许念念的眼睛本来肿着，两腮鼓鼓的塞满了食物，这一笑起来就更像金鱼了。
许明朗这才发现，原来刚刚并不是错觉，他家笨蛋妹妹笑起来，秀秀气气的，真挺可爱的。
大概是看着妹妹香，许明朗也受到了影响。兄妹俩把两盘菜吃了个精光。原本是要留些当明天早饭的，现在却一点没剩下。就算这样，许明朗也觉得很痛快。
饭后，许念念起身想要洗碗，却被许明朗拦下了。
“你身体又不好，今天就先休息去吧。”
许念念应下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许明朗见许念念仍是一脸恹恹的，就让她先请假休息一天。等下午抽空，带许念念去卫生院检查检查。
许明朗到底有些在意霍珍珍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没有母亲，他这个当哥哥的，更该多注意笨蛋妹妹的健康才是。
*
到了学校里，霍子航就发现许明朗的心情格外的好。
平日里，许明朗脾气有点小暴躁，就是个不能惹的主。别人不理他，他说不定还看人家不顺眼，上前找麻烦呢。
可这天在上午课间时，许明朗出教室的时候，被一个毛手毛脚的憨实男生狠狠地撞了一下。许明朗居然没有把那个男生恶整一顿，男生道了歉，许明朗也就轻轻放下了。
霍子航不禁怀疑，许明朗这是转性了，还是被别人替代了？
他问许明朗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许明朗却不肯说。一旁的黎浩哲若有所思地看了许明朗一眼，也没说什么，反倒拉起霍子航抽烟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吃饭去了。这年月，很多人家都只做两顿饭，中午会带个铝制盒饭，学校里的食堂是专门帮着学生热饭的。
霍子航和黎浩哲商量着，找个地方凑合着吃点。许明朗却忍不住想，他们家那个小笨丫头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张罗饭吃。
平常许明朗都会给他妹妹塞点零花钱，许念念在小卖部买点面包圈、豆沙包之类的就算中午饭了。
许明朗刚想跟两个小兄弟说，他还是家去了，就不跟他们吃了。却见课间撞了他那个憨壮男生突然跑回教室里，开口说道。“许哥，有人在学校门口等你呢，说是你妹。”
“什么，我妹来了？你逗我玩呢？”许念念那死丫头胆子又小，哪里都不爱去。再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学校，怎么可能来找他？
高壮男生连忙又说道。“我哪敢骗你，真是你妹，还拿了个饭盒呢，好像是来给你送饭的！”
许明朗一听这话，也不顾不得其他了，匆匆忙忙跑出了教室。
一口气跑下教学楼，果然看见他们家小笨丫头了。
许念念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头发洗过了，梳得整整齐齐，还编了两个小马尾辫。身上穿着蓝色条纹的中学校服，挂在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里面却穿了一件的确良衬衫，露出两个小白领子。
稍微这么一捯饬，就衬得许念念那张小脸白白嫩嫩的，还挺招人眼的。
还没走近，许明朗就看见有几个不正经的小痞子，两眼滴溜乱转，正盯着他妹妹看呢。许明朗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许念念那小傻丫头，正好奇地看他们学校的教学楼呢。
南山高中的教学楼也是今年才建起来的，许明朗也是9月份开学才上楼的。有消息说，明年他们学校会合并附近的初中，只是也没个具体章程。
至于许念念念读的南里中学，离南山高中有两里地远，就是普通的平房大院。教室是黄土泥砌的，一排一排的；道路和操场也不太平整。每到冬天被风一吹，就会刮起一层土。也怨不得许念念这没见过世面的，对他们学校这么感兴趣。
许明朗凶巴巴的一个眼神丢过去，瞬间就把那些不像样的小痞子都吓退了。他这才走到许念念面前，问了一句。“你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到我们学校干嘛？”
许念念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小退了半步，才认出哥哥来，她小声说道。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下午直接去上课了，顺带手给你送个饭盒来。”说着，就晃了晃手里的网兜绳。
正赶上中午放学，校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场所。许明朗干脆就拉了许念念到了教学楼旁边的空地上，又开口问道。“你真没事了？霍珍珍说，怎么着也该带你去卫生院看看。”
许念念却说道。“我真没事，以后好好吃饭就好了。”
许念念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清楚得很，无非就是低血糖。就算去了卫生院，医生也只会让她多吃几块糖。
许明朗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妹子一番，人精神多了，脸色也好了，便开口说道。“那行吧，先观察几天，不行的话我再带你去卫生院。”
“好。”许念念点了点头，又把手里的铝制饭盒递给了哥哥。
这饭盒挺大，能装不少饭菜，还是几年前他们父亲专用的。
那时候，父亲还在单位上班，总能拿着这饭盒，从食堂里打来一些肉菜和没吃过的菜式。母亲也会在父亲跑长途的时候，往饭盒里装些好吃的东西，给父亲带在路上吃。
后来母亲去世了，饭盒也被锁在箱子里。也不知许念念从哪里翻出来的，洗的干干净净的，拿来给他装饭用了。
许明朗看着饭盒心里有些怀疑，许念念之前没做过饭，第一次做的饭能入得了口吗？
他也没说什么，从口袋里胡乱翻出两块钱，塞给了许念念。
“你想吃什么就买，没钱管我要。要是身体不舒服，跟老师请个假回家休息。”
“好。”许念念应了，把钱收好。
许明朗又随口问了一句。“在学校里没有人为难你吧？”细想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去南里中学，找那帮小痞子聊天了。
许明朗这么一说，许念念突然想起了一件难以言齿的事，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就因为那件事，许明朗才正式跟王家兄弟杠上的，后来连带着黎浩哲和霍子航也都搅了进来，两拨人大打出手，还有人受伤了。
想到这些，许念念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许明朗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沉声问道。
“怎么，学校里真有人敢欺负你？那帮小混蛋当我许明朗是死人吗？”
许念念心里一阵纠结，到底还是决定提前告诉哥哥。
“我们班里有个男生叫王爱国，他说反正我也考不上高中，叫我跟他处对象。王爱国经常在放学路上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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