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次日,心情大好的唐磬一早就带人去城外骑马去了,两个孩子去了城外外祖父家,唐勇夫妇闲来无事,坐在里间说话。
“四皇子……”隋瑶手里抓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缝几针就停半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唐勇手里的兵书也是半天没翻页了,闻言顺势丢开手,“这倒罢了,都是龙子龙孙,若说没那个心思,你信么?”
说着,他却又轻笑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眼下笑的欢有什么用?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圣人年纪虽大,可精神却好,又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一心要做出超越父辈的功绩来,岂会轻易让位?
而四皇子羽翼未丰就这样锋芒毕露,只怕不是好事。
隋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四皇子……非阿钰良配。”
如今时局未定,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孙后代的亲事莫说两情相悦了,只怕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未必作数。
长子的亲事早在唐勇镇守边关的时候就定了,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住。可如今他们一家子都在京城,孩子们一天天的大了,如何逃得脱?
本想将女儿多留几年,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挑选,总觉得要么这个年纪不对,要么那个家世不匹配,再要么就是性子甚至是模样不好……
谁知圣人突然流露出这样的意思,仓促之间又哪里寻得佳婿?总不能为了躲避指婚而胡乱找人,草草一生吧?
想了半日,她道:“不如晌午过后我去青云庵上柱香,请云生师太进宫探探口风。”
隋瑶儿时有位手帕交,婚后生活不幸,索性撕破脸和离后出家为尼,如今就在青云庵里。不曾想她是个有佛性的,又擅长占卜,几年下来竟声名远播,太后亦对她青眼有加,时常请进宫去讲经说法。
唐勇听后眼前一亮,“倒是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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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襄国公隋英夫妇越发深居简出了,常年居住在城外的庄子上,养养花种种草,钻研些个诗书学问。那里环境清幽雅致,也省去了往来应酬的麻烦,很适合修身养性。
唐时钰姐弟才一进去,就见一个翩翩少年郎正坐在桌边冲他们笑,姐弟俩俱是一愣,继而也笑开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去找我们耍?父亲母亲还时常担心你呢!”
说话的人正是本该在外游学的表兄隋巍。
他穿着月白色的家常袍子,下头的银青色裤子散着腿儿,没戴发冠,只是随意用一条银链子胡乱扎在脑后,闻言笑道:“哪里就那么轻快了?今儿晌午才到家,颠的浑身散架,也困的不成,这会儿午膳还没吃呢。明儿又是淇淇河聚会,正预备后日一早就去你家拜访,没想到你们倒是先过来了。”
他的父母都在外面任职,几个姐妹或是远嫁,或是陪伴父母身侧,倒是他要在京城太学读书,数年前便回京了。
唐时钰盯着他看了看,发现这人眉目依旧俊朗,黑瘦了,五官轮廓更加深刻分明,更多几分男子汉气概,精神头越发好了,才要夸赞却又噗嗤笑起来:“前儿宫宴上大家都说顺亲王父子俩黑了,却没叫他们看看你,大老远只瞧见你的白牙了。”
说的众人哄堂而笑。
老夫人拉着她搂在怀里摩挲个不住,“你这猴儿真刁钻。”
隋巍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脸,又难掩兴奋道:“你们不知道,我这回出去当真是受益匪浅。以前我总觉得京城繁华,天下没一处比得上,如今出去了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见识何其短浅!”
以前他虽然也曾跟着父母到处跑,可毕竟上头有人拘束,总不畅意。也就是这次游学,才是真正的随心自在,天南海北任他去,十分乐不思蜀,结果错过中秋。
他憋了满肚子的话,正好襄国公和老夫人也没来得及细问,一家人就坐在一处吃喝说笑,又叫人上了六干六湿十二个点心盘子,几壶果浆、几盏清茶。
“我这回出去也着实认识了几个朋友,本想邀请他们来玩,谁知他们都赶回去过节,我只好一个人回来了。”
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人家都知道过节,偏你不知道,如今都八月十六了,你才回来,倒不如再攒攒,到了腊八一起过岂不省事?”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肌肤也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痕迹,皮肉松弛,满是皱纹。但她的气质实在出众,说话不急不缓,语气不轻不重,一举手一头足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叫人见之忘俗。
这是个将优雅刻在骨髓里的精致老太太。
隋巍本就心虚,听祖母这么一说,越发不好意思,忙打了几声哈哈,又一迭声的叫人把他带回的礼物拿出来分发。
“有不少是送给姑姑和姑父的,若只打发人送去难免不够郑重,倒不如后日我陪你们一并家去,顺道捎带着,也问个好。”
襄国公点点头,十分赞许,“这才像个样子。你姑姑姑父也甚是挂念你,同你爹娘书信往来还时常提及呢。”
说起姑姑一家,隋巍也很是感慨,唏嘘一回又忐忑道:“也给老爷子买了点,也不知入不入得他老人家的眼。”
唐磬待他也很好,无奈多年沙场征战,杀气深入骨髓,不怒自威,隋巍每每见了都不自觉浑身紧绷,敬畏多于敬爱,这会儿分明是说送礼,可却紧张的什么似的。
“理他作甚!难为你还记挂着。”多少年的老亲家了,襄国公跟镇国公唐磬一文一武两个老货也没少斗嘴,这会儿听了这个就哼哼几声。
几个小辈对视一眼,低低偷笑。
送礼也是有讲究的,送给外人自然要贵重好看,可给自家的,更多的是随心顺意。隋巍挑的这些礼物中多有小泥人儿、小竹筐、响鼓之类粗糙简陋的小玩意儿。
唐时钰拨弄着一套十二生肖的木雕彩塑笑道:“多少年前我就不玩这个了?表哥,你还当我做孩子呢?”
“再大我也是哥哥。”隋巍笑道,“难道你不喜欢?”
唐时钰微微红了耳尖,倒也大大方方的点头。
这些木头摆件也不知他从哪里鼓捣来的,估计京城任何一家铺子都不会将这样的玩意儿摆到柜台上卖,说不出的简单粗糙。
可难得竟十分传神,又栩栩如生。什么猛虎扑食,公鸡打鸣,玉兔捣药等造型都活灵活现,且各自的身子都是掏空了的,断开两半,中间用浆糊糊了纸浆连接,略一抖动便咕咕出声,唐时钰把玩几下就爱不释手了。
“对了,你们说我如何晒得这样黑,原是我同朋友出海了!”隋巍兴奋不已,其他人却都唬了一跳。
“你好大的胆子啊!”襄国公立刻拉了脸。
海上风云变幻凶险莫测,许多有经验的老水手都不敢轻易动作呢,他连凫水都不会竟就敢跟人出海,当真胆大至极。
见祖父发火,隋巍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赶紧解释道: “我认识一个朋友,十分了不得。他自己手底下有两条船队,专门往来各国各岛贩卖货物,当真逍遥……他水性极佳,是个水底下能睡觉的,我同他学了几日,已非吴下阿蒙,还亲自抓了两回鱼呢!”
一来怕祖父祖母怪罪,二来隋巍也是当真看重这位朋友,故而极力推荐,又说了许多好话并对方乐善好施的举动。
两位老人家翩然山水,却从未出过海,听的也是哑然,不觉问道:“既如此,你怎得没请人家来逛逛?”
“我说了,他实在忙的厉害,许多人张着嘴等他养活。不过我们说好了的,日后他若是来京,我自然好生招待。”
老夫人点头,“正该如此。你出门在外,人家至诚待你,来日你自然也要尽地主之谊。”
襄国公也道:“咱家别的不说,屋子多得是,便留他住上一年半载又何妨?”
“只怕不成,他哪里闲得住!”隋巍大笑,“且我只说是出去游学的,未曾透过自家底细……不过他当真是了不得,也大不了我几岁,说话做事却已十分稳妥老练,又会说几国的番语。我同他论过几回学问,他自诩读书不多,可却颇有见地,时有一针见血之言,不是个没城府的。我总觉得他不像个寻常商户。难得他武艺也十分高强,听说我是个书生,还教了我几手擒拿的功夫防身呢,来来来,我耍给你们瞧瞧。”
他也是说一出就是一出,当即挽袖子要下场。
稍后架势一摆出来,唐时钰姐弟纷纷点头,倒是像模像样的。
可是等他再一出招,两人就撑不住拍手笑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隋巍之前毕竟是个书生,哪怕熟练君子六艺中的骑射,可拳脚功夫几乎一窍不通,这会儿只是个花架子,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些不懂行的罢了。
唐时珩笑着上前,轻描淡写一勾腿,隋巍就踉跄着扑在毛毯上摔倒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隋巍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又手脚并用爬起来,兄弟两个闹作一团。
唐时珩跟表兄半真半假闹过一回,又拉着他使了几招什么擒拿手的,唐时钰在旁边仔细瞧了一回,表情倒渐渐郑重起来。
唐时珩也是啧啧称奇,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倒是对你口中那个朋友越发好奇了,什么时候果然来望燕台,可千万请我们见上一见。”
听了这话,隋巍不免又得意起来。
唐时珩又道:“我也算看过不少兵书和擒拿术书的,这样的擒拿术自成一脉,确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又似杂糅各家所长,可见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你又说他胸有丘壑,颇有领军之才,若他投军,必然是难得的将才。”
之前隋巍只觉得自己认识这个朋友一表人才不说,难得文武双全又肆意潇洒,两人脾气相投,一见如故,所以极力想得到亲人的肯定,却没想到评价如此之高,倒是有些惊讶。
隋巍越发高兴,又滔滔不绝的道:“他不光腹内锦绣,更兼风采如玉,身长八尺,仪表堂堂……”
说到这里,隋巍却略显生硬的顿了顿,不再继续,转而从怀里掏出来一条用红绳穿着的白色尖头坠子,约莫一个巴掌长。
“对了,他还送了我一个坠子。”
唐时钰听出来他还藏着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倒没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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