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见
楚怀安在落地窗边坐了很久了，春天的日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得很舒服，就不太想动。
陈回在他身边蹲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卡其色小毛毯捡起来，重新盖在楚怀安被居家裤包裹着的纤瘦双腿上，低低开口道。
“先生，药吃完了，下午该去心理医生那里复诊了。”
从楚怀安搬到郊区别墅以来已经过去一个月，期间他就没出过门，工作也辞掉了，每天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窗边晒太阳，越来越像一株需要靠光合作用存活的植物。
但阳光的作用似乎没有赋予太多他的生命力，陈回觉得这个男人的状况很糟糕，他生活在装满阳光的房子里，在一点点枯萎。
抗抑郁的药物服多了，会让人的思绪变得迟缓，楚怀安大概就是处于这种状态，明明听到了陈回在说话，隔了很久才回答，回得还牛头不对马嘴。
“他要结婚了吗？……”
“什么？”陈回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男人瘦了一圈的清隽面容。
“他说，跟我离婚后，就会结婚的。”楚怀安平静地望着窗外盎然的花园，轻声说。
“……”
陈回被问住了，这是离婚以来楚怀安第一次提起央胥。
走的时候连照片都没有带走一张，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想。
陈回沉默了很久，温声说道。
“我没有关注他的消息。”
“医生说了，你不能再继续想他了。”
楚怀安跟着点头，乖巧的样子和学校里端坐的小学生没什么不同，嘴角弯起温润的笑意。
“对，我不能再继续想他了。”
“我们都离婚了。”
“嗯，中午想吃什么？”陈回稍微放了心，心情却不免沉重。
楚怀安太瘦了。
他作为保镖不仅要负责男人行动上的便利，还要保证他的饮食。楚怀安不喜欢外人在，所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我还是很想他。”楚怀安根本没有认真在听陈回说话，他扭过头看着陈回，眸子黑漆漆的，又亮又清澈，缺乏血色的唇轻轻地动。“很想很想。”
“我给他打个电话，好不好？”
陈回亲眼目睹了央胥的绝情，顿觉如鲠在喉：“……先生，他不会接的。”
楚怀安眨了眨眼，眼角倏得红了几分，失落地垂眸，“是么。”
男人很少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把不开心的事情都藏在心里。陈回正踌躇着该怎么安慰他时，楚怀安讷讷地扭头，再次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但也不一定啊。”
“我又没有要怎么样。”
“只是跟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就像朋友那样。”
可哪里有朋友会想念对方到茶饭不思呢。
在陈回刚到楚怀安身边的时候，他每天就必须得靠安眠药入睡了，到现在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睡觉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如果再这样下去，陈回不知道楚怀安该怎么办。
一个人这样活着，真的太疼，也太辛苦了。
陈回起身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找到手机，放到楚怀安手里。
只要他能开心一点……一点点都是好的。
而等楚怀安真的拿到手机的时候，反倒是开始犹豫了，明明通讯录里存了央胥的号码，却非要在拨号盘上把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逐个按一遍，认真的样子仿佛在进行某种盛大的仪式。
将近十分钟后，他才按下绿色的拨号键，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贴到耳边。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声音漫长得过去了半个世纪。
电话被接起时，楚怀安下意识地绷直了单薄的背脊，眼底出现喜色，“喂，央胥……”
“…我是印柏。”对面的人说。
楚怀安怔了怔，身体颓然地放松下来，以前在面对这个破坏他家庭的年轻人时，内心还会感到愤怒和厌恶，而现在他只觉得茫然，还有空洞，没有那个力气去生气了。
“是你啊。”
“央胥呢。”
印柏静了片刻，淡淡道：
“他说不想跟你说话，所以让我帮忙接听。”
“你以后别打来了。”
病房里，央胥穿着病服坐在床边，双眼通红地看着拿着自己手机打电话的印柏。
印柏正准备挂电话，就听楚怀安用轻柔平和的口吻说。
“我以后不会打扰你们了……这是最后一次。”
“你让央胥接电话吧。”
“我就说几句，不会浪费你们太多时间的。”
那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一开始印柏就从央胥那里知道了楚怀安是怎样的人，到这一刻男人仍然保持着温和与优雅，令印柏觉得从灵魂深处由内脏到外的自己，仿佛一件垃圾。
“他说，最后一次打扰你。”印柏将手机递给央胥。
“你们聊聊吧。”
央胥其实不太敢听到楚怀安的声音，他的思念不比对方少半分，他害怕一旦和楚怀安说上话，那些折磨人的想念就会彻底将他击垮，会让他不顾一切地跑到那个男人身边将他拥紧在怀里。
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多了，对着听筒挤出去的只有一个冰冷冷的字眼，半分爱意都没有泄露。
“喂？”
听到久违的属于央胥特有的好听声线，楚怀安眼角都有些笑弯了起来，阳光落在他白皙面庞，嘴里缠缠绵绵地吐出对方名字。
“阿胥……”
“别那么叫我了。”央胥故意冷着脸说。
楚怀安笑容有片刻的凝滞，很快恢复了正常，跟在哄闹脾气的情人似的回。
“……好。”
“我都听你的。”
央胥心脏抽搐着疼，声音愈发冷。
“你有事吗？”
楚怀安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仍然笑盈盈的：“有啊。”
“想你算吗？”
央胥咬牙切齿地喊他，像是痛恨极了他：“楚、怀、安。”
“我说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知道了。”楚怀安笑了好几声，眼泪不停地流。“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央胥说。
“央胥。”楚怀安轻声喊他。
“……”央胥没说话。
“我就是有一点点想你。”楚怀安认真地说，声音小小的。
“以后不会了。”
“不会打扰你了。”
“嗯。”央胥还是很冷淡。
楚怀安捏着手机沉默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舍地说：“……那就这样吧。”
“嗯。”央胥没挂，等楚怀安挂。
“……你以后会给我打电话吗？”楚怀安问他。
“不会。”央胥果断地说。
“嗯，知道了，那我就放心了。”楚怀安低笑着回。
“再见，阿胥。”
“……”央胥不想跟楚怀安说再见，所以没吭声。
楚怀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我要挂电话了。”
“嗯。”央胥忍着眼泪。
楚怀安又喊了声阿胥，这回没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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