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正月初一夜
“走吧，回去了。”叶筝笑道，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哈气，“好冷。”
宋潇雅这才发现他们竟走到了湖上的游廊之中，湖上有着散碎的薄冰，四面透风，果然很冷。她不由得瞪了叶筝一眼，“明知道自己冷不得，还要到处瞎走，真是的。”
她斜眼看着叶筝一边哈自己的手，一边偷偷瞥她的样子，刚刚的高冷男神范儿又没了。叹口气，她伸出自己暖和的双手，把叶筝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的揉搓着。唉，她就是见不得人家装可怜怎么办，就当寒冬里温暖一条小狗吧。
一路走着，叶筝露出了得逞的微笑，沾沾自喜的得意着，却不知自己在小丫头心里就是一条冻坏的小狗。
白泽陆吾两个今天没跟着，反正他们也进不了宫，反正有暗卫跟着也不需要他们，正好休息了一整天。而且似乎跟宋姑娘的四个丫鬟关系好了不少。
此时见两人回来，赶紧叫人打水，让少爷泡个热水澡以缓解身上的寒气。
没一会儿，只见杨嬷嬷带了礼单过来，分别是别人送来的东西和随宁苑要送出去的东西。叶筝一看就头大，笑道：“这些嬷嬷安排就好了，不用给我看了。”
杨嬷嬷笑道：“哪敢劳烦少爷呢，只不过过来打个招呼说上一声。对了，今儿王府也送了东西过来，是叶钟带着人过来的。”
“哦，”叶筝淡淡一声表示知道了，“咱们该回的礼还是要回的。”
“已经回了。”杨嬷嬷道：“只是那叶钟专门问起了小雅，不知道他是……”
宋潇雅想到那叶钟就不舒服，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却听叶筝道：“是没被小雅损够吧，找骂挨来了。”
杨嬷嬷展眉一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就说小雅不在家，也没理他了。”
“没关系的，今儿在宫里都见了。”叶筝瞥了宋潇雅一眼，这丫头今儿的风头可是出够了，想来他那个爹和罗氏都认真观察过了。
“那就好。”杨嬷嬷又闲聊了几句，便打算回去了，说小丫鬟们还等着她吃独食呢。
叶筝笑着送了杨嬷嬷出去，返回来问白泽道：“今儿我们随宁苑有啥好吃的？大伙儿也团个年如何？”
“哎。”白泽答应着，拉着陆吾出去找隔壁几个小丫鬟去了，少爷难得兴致这么高，他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看白泽两个出去了，宋潇雅突的走到叶筝面前，装模作样的福了一福，道：“小雅给少爷拜年了。”
没想到叶筝还真的从身上摸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她，笑道：“同喜同喜！”
宋潇雅接过红包，打开一看，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不由得满脸欣喜，这叶筝还真是上道，知道她就喜欢银子。
她安排着叶筝到床上休息一会儿，自己也回了房间。却见几个丫鬟正兴高采烈的往厨房跑，于是叫住了跑得最慢最稳重的储色，道：“你去请莫公子过来，就说大家一起团年。”
“是，姑娘。”储色答应着往外走了。
宋潇雅站在廊前看了一会儿天色，突然心中又有些心疼莫流离了。他一个孤儿被师父养大，如今师傅不在了，师妹也走了，叶筝这臭脾气也不知道心疼人，也就只能自己替他心疼心疼了。
不多一会儿，莫流离来了，脸上有些落寞。“亏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兄在。”
“你是叶筝的师兄，又不是我师兄，记得你已经不错了。”宋潇雅翻了个白眼。
“我是阿筝的师兄，也就是你的师兄，一样的。”莫流离没脸没皮的说。
“早知道不叫你了，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宋潇雅回身就走，不想理他。
“你也忍心？”莫流离跟在她身后，道：“好久没玩扑克了，叫上白泽来**呗。”
这个建议好，宋潇雅欣然同意。结果陆吾也要来，最后在叶筝的正房会客厅里玩起了赶马车，羡慕得续香往这边跑了好几次。
几个人终于把叶筝吵醒了，叶筝笑道：“居然背着我玩儿，晚宴准备好了没？要不就设在这厅里吧。”
几个丫鬟听到这消息激动坏了，要知道少爷可是规定过不让她们进正房的，今儿能进正房，还能跟少爷一起团年，可不是得乐坏了。续香和存语已经计划着明儿要去翠芦院显摆显摆了。
于是正房里设了两桌，叶筝、莫流离、宋潇雅和白泽陆吾一桌，四个大丫鬟一桌，欢欢喜喜的闹了一晚上。
宋潇雅下定决心今日不可喝酒，免得又说出什么不好的来。却抵不住莫流离和白泽陆吾三人的轮番劝酒，最终还是被灌得有点儿晕。叶筝只笑着看，也不阻止。
只听叶筝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想到你还会唱曲子呢！”
宋潇雅回头看着他：“姐姐我会唱的曲子多了，只是乐器不顺手。”
“哦？你要什么样的乐器？”
“吉他。”
“吉他？”
“嗐，你们这儿人都没见过。下次我画个图，你帮我找个乐器铺子，看能不能做一个出来。”
“好。这吉他可是你们那儿的乐器？”
“是啊。”
“你们那儿是哪儿啊？”
“呃……”宋潇雅觉得酒醒了一些，把头一扭，我不理你。
叶筝往后一靠，笑得像只狐狸。喝酒这招好使，小丫头什么话都说。
最后的结局是，宋潇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的夜里，可不是每个府上都充满了新年的快乐。
……
安国公府，当朝首辅、安国公世子上官宥一脸乌黑的下了从宫中出来的马车。
从另一辆马车中下来的是满脸不忿的上官夫人、一脸淡漠的上官明月和已经从木然中醒转还在小声啜泣的上官繁星。
状态不一的三人同样小心翼翼的跟在上官宥身后来到清风院正厅之中。
上官宥一甩衣摆，坐上主位，左手在几上狠狠一拍，右手直指跟在最后的上官繁星，吼道：“孽女，还不跟我跪下。”
别说上官繁星了，就连上官夫人黎氏和上官明月都吓得全身一抖。她们何尝见过一贯谦谦君子的上官宥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上官繁星不受控制的直接跌倒在地，更是泣不成声。
“老爷，”黎氏上前几步，想要劝慰一番，“今儿这事……”
“你给我闭嘴！”上官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成日里的纵容，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叶筝叶筝叶筝，一天到晚惦记着个马上就要死掉的家伙，在满朝文武的面前丢尽了脸不说，还为了个丫鬟闹到皇上太后面前，你们母女是要把我气死？”说着一个茶盏就对着上官繁星飞了过去，砸在她身旁的地上，摔成粉碎。
黎氏吓得退了一步，自从跟上官宥成亲以后，两人虽说不上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上官宥还从来没这样疾言厉色的跟她说过话，心中一股委屈涌了上来。
“星儿从小就存了这么个心思，你这个当爹的也不是不知道，早早向皇上求个旨意有什么难的？何不成全了她？”
“成全她？”上官宥喘着粗气，两眼死死的盯住黎氏，“你这个当娘的就是这样教女儿的？成全她当个寡妇？就算求来了旨意又如何？你何时见那叶筝给过你女儿一个好脸色？莫非她还要去把人家府里的丫鬟都杀了不成？胡闹！胡闹！”
黎氏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也是为这个二女儿的心思伤透了脑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你们俩给我听好了。”上官宥扫视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眼中满是阴骘，“作为我上官宥的女儿，若不能为上官家谋得利益还不如去死。别以为你们身为嫡女就可以为所欲为，什么四大美人什么京城才女，不过是拼个好的价码而已。好自为之。”
上官明月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眼中却多了一丝黯然。她是聪明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跟家族捆绑在一起，所以绝做不出上官繁星那种任性妄为的事来。可今日被自己的亲爹说得如此浅显明白，有种被剥得**裸的羞耻之感油然而生，任她再坚强的心志也无法冷静面对。
而上官繁星则收住了哭，恐惧的看着变得恶魔一样的父亲。不，那不是她爹，她爹从来都对她和颜悦色，会陪她读书陪她游戏，是世间对她最好的男子。她爹绝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绝不会。
“明日一早，送她去家庙好好反省，想不通就别回来了。”
“谁敢？”一个老太太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打扮清丽的大丫鬟。
上官宥皱眉看了看厅中的一应小厮丫鬟，不知是谁跑去通风报信，看来这清风院也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娘，您怎么来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堆出笑容迎了上去，扶着老太太坐到主位之上。
“哼！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我宝贝孙女打发到家庙去了？如今这府里可还不是你说了算。”老太太对着上官宥没有一点好脸色。
“祖母！”上官繁星适时的发出一声哀怨的呼叫。
“碧儿，去把三小姐扶起来。”老太太吩咐道。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之一立刻应着走过去扶起了上官繁星。
“娘！”上官宥有些无奈。
“别叫我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把星儿送到家庙去受苦？你小时候那样调皮，为娘的可有这么对过你？”老太太狠狠的跺了跺手中的拐杖，气得直喘气。
“娘，”上官宥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惹了娘不痛快是儿子的不是。可是儿子也是没办法了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安国公府都要变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哦？我们安国公府怎地就沦为笑柄了？这跟星儿又有什么关系？”老太太眼中满是疑惑，看来今日之事还没来得及传扬开来。
上官宥不敢怠慢，不得已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娘，您说这丫头是不是也太不知轻重？平日私下里做了那么些出格的事也就算了，今儿可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家眷的面啊，还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被生生的打脸，这打的可是身为当朝首辅的您儿子的脸啊！儿子都不敢去想，现在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他说着也滴下泪来。
“唉……”老太太叹了一声，“冤孽啊！那叶筝也太不识好歹。星儿这几天就跟祖母住吧，到祖母院里的小佛堂好好静静心。大不了等那叶筝死了，你再出来。”
“是，祖母。”上官繁星一边垂泪一边跟着老太太走了出去。
“唉……”上官宥也是一声长叹，跌坐在椅子上。他爹成日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府中之事不闻不问，偏偏皇上不同意他在生前传袭爵位，弄得他空有一个世子之位，却处处受制，不得畅意为之。
他总觉得，这三女儿还会闹出事来。看看自己的正室夫人，再看看一直一声不吭的大女儿，他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黎氏憋了一肚子的火，也不答话转身就出去了。
上官明月却走到上官宥面前，福了一福，道：“请爹放心，月儿不会让爹失望的。”说完，她也不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上官宥盯着自己这大女儿的背影，有点后悔今儿把话说重了，这个女儿还是一直很争气，很让他放心的。
他对自己的呃贴身小厮道：“叫梦夫人过来。”
……
入夜后的定南王府，罗氏已卸去了钗环，一身素白中衣，浓密顺滑的乌丝垂于脑后。她莲步轻迈走到同样一身中衣的定南王叶从云身后，一双素手轻轻捏上他的双肩，手法和力度都刚刚好。
“今儿云哥哥可看到那丫鬟了？”
“嗯。”
“听钟哥儿说，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手段的，不仅仅是叶筝，连太后都……”
“染儿别担心，”叶从云拍拍罗氏放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握住，“关键还是在叶筝身上，没了他太后又能怎样？更别说一个小丫鬟了。”
罗氏把头轻轻靠在叶从云肩上，用脸颊蹭着他的脖颈，“叶筝毕竟是你亲生儿子，云哥哥真的舍得？”
“那个女人生的，况且他又什么时候把我当过爹？就算念在血脉之上，可是连神仙都救不了他，我又有什么办法。”叶从云反手抱住身后那个柔软的身体，道：“你啊，就是太操心了，小心老了。”
罗氏在叶从云看不到的地方现出一个巨大而灿烂的微笑，“老了云哥哥就不要染儿了么？”
“我的染儿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舍不得的。”叶从云转过身来，抱起罗氏。
一室春暖，风光迤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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