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72 章
苏妧陪着百里夷从小道慢悠悠地晃着, 听他说过去的那些事情, 又听他说离开长安到了洛阳之后的生活。
百里夷大概是觉得水疾或许是不能收场了, 此时不再觉得心力交瘁,反而释然了许多。有的事情, 尽了人事即可, 纠结也于事无补。
“本想找一个衣钵传人, 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难道百里氏世代行医,到了我这儿,便传不下去了吗?”
“怎会传不下去呢?百里伯伯还有我呢!”
百里夷默默地看了苏妧一眼, “太子妃啊,你就算了吧。”
苏妧想了想,便笑着给百里夷出主意:“其实这有何难?百里伯伯一身好本领,等洛阳水疾过去,您便在洛阳开个医学堂, 也不必说多深奥的事情,就说一些平日常见的风寒,教人分辨一下草药。有兴趣的人, 自然会来听, 真正喜爱的人, 会留下, 会坚持。洛阳这么多人,若是百里伯伯这么做,还愁找不到一个有缘人吗?”
百里夷一听,叹息说道:“你是想累死老夫这把老骨头啊。”
但略一细想, 确实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学医难,行医更难,路漫漫其修远,若不是心中真正喜爱,又如何能坚持一生?
苏妧觉得让百里夷开个医学堂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可行。她正要跟百里夷说一下那样做的好处时,忽然一个小药童从祠堂那边跑了过来。
小药童跑得连红扑扑的,上气不接下去。
“百里大夫!太子妃!不好了,祠堂二区有几个病人忽然吐血了,还抱着肚子说好痛,如今还在屋里打滚呢!”
苏妧和百里夷听了,都吃了一惊。
百里夷:“吐血了?怎么会吐血?”
苏妧也想不明白,二区的病人这两天并没有换药方,开始用的时候都没吐血,怎么如今却吐血了?
药童:“因为那几人无端端吐血,还痛得在床上打滚。有的人疑心病重,说是不是县府没钱买药材,不想帮他们治病,所以要害他们。如今那些人都聚在门口,想着要离开祠堂呢!”
苏妧和百里夷对视了一眼,两人连忙赶回祠堂。
其实对祠堂中的乱象,苏妧曾经想象过的。
若是有朝一日,这水疾的阴影笼罩了全程,而被隔离在祠堂中的这些病人一直只听到有人丧命,有人病情加重,也有新的病人进来,可就是没人痊愈,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很着急,他们会不会认为被隔离在这个地方是件恐怖的事情。会不会有人认为凭什么只是自己遭殃,别人却好端端的快活潇洒?
到时候这些病人会怎么样?
但是想过苏妧也没有着急过,这些病人都病得四肢无力,说实话他们能冲出祠堂的几率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想出去,外面的人想不想他们出去呢?
若是不想,离开了祠堂,这些人恐怕会死得更快一些。
但苏妧并不想事情走到那一步,因此她与百里夷两人几乎是连奔带跑地赶回了祠堂。
祠堂中二区的病人都已经离开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在跟镇守的士兵叫嚣,而那几个吐血的病人正在床上打滚,哎哟哎哟地叫着。
苏妧正想上前,看她回来便已在她身旁的李震说道:“太子妃,这些人如今情绪激动,不宜上前。”
百里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跟苏妧一起来主持大局的其中一位太医说道:“我们本想进去为病人把脉的,但这些人说我们是想害他们,不让我们靠近。”
苏妧闻言,冷笑一声。
“害他们还需要这样为他们花费心思?身体病了不要紧,如今竟然连脑子也病了!”
苏妧板着脸,“开门!谁敢出来,乱棍打死!正好少浪费些药材多节省些人力!”
原本闹事的那些人没想到苏妧竟会是这样的做法,顿时愣住了。原本叫嚣得最大声的一个病人,此时却一声不吭。
年轻的女子相貌姣美,平时去看他们的时候,总会带着帷帽,这是年轻的太子妃第一次以真容出现在这些病人面前。
这些病人大多是平民百姓,从未见过像苏妧这样气质清贵雅丽的女子,初始一见,惊为天人。
太子妃这般年轻貌美,都跟百里夷耗在祠堂这个地方,难道只是为了害他们吗?而且每天让人来询问病情,送上汤药,即使是想捞个好名声,也不用这般不惜性命。
要知道,水疾是会死人的!
更何况,在太子妃身后一字排开的士兵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也真的是很吓人了。
会不会真的出去了,就会被乱棍打死?
看着太子妃以及她身旁的那个侍卫的模样,并不像是在看玩笑的。
众人默了默,原本叫嚣得最大声的此刻反而脸色发白。其中一个在病人之中的老者出来打圆场,老人家已经病了一些时日,双颊都熬了进去,他叹息着跟太子妃说道:“人都有糊涂的时候,太子妃莫怪。如今里面的几位病友正难受着呢,不如先让大夫进去看看?”
苏妧看向那老者。
老者:“太子妃您就别跟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见识吧,他们都是病糊涂了才会如此。”
苏妧看向百里夷,“百里大夫,您要进去吗?”
事情弄成这样,百里夷觉得自己也该进去看看。
百里夷点头,“老朽与太子妃一起去看看几位病人如今情况到底如何。”
进去之后,其中一个肚子疼的人捂着肚子,死活不给百里夷把脉。
苏妧见状,照例是方才那副冰冷的模样,声音毫无情绪,“百里大夫才为你们这些病倒了,如今不给把脉,日后就都别请他把脉了。来人。”
在旁拿着笔的药童随即上前。
苏妧:“将他的编号记下,他担心我们会害他,所以后面你们熬了药什么的,也不必给他送来。他若是想要离开,也让他离开。”
话语一顿,苏妧转身,面对围在外面的病人,徐声说道:“不止是这位病友,还有在场诸位,想要离开的尽管可以离开,这个洛阳县府所设的收容之地,不留此等忘恩负义反咬一口之人!离开此处,你们的生死便由自己负责,被人乱棍打死也好,投石砸死也罢,那都是咎由自取,记得千万别怪罪到旁人的身上去!”
众人:“……”
方才不给出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跟着起哄要出去。后来苏妧说谁要出去,乱棍打死,虽然犹犹豫豫地回来,依然十分不忿。
而此时,苏妧撂下了狠话,这些人一个个就都像是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就连方才死活不给百里夷把脉的那位病人,也伸出手,泪流满面,“百里大夫,我不是怕您害我。我身上疼得厉害,我怕您一给我把脉,就说我病情变严重了,要将我送到三区去。三区那边这几天有好几个人病死了啊,百里大夫。”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生病的时候,我娘子腹中还有个孩子没出生,我还听孩子喊我一声阿耶的啊!百里大夫,咳咳……咳咳咳……”
那病人说着说着,就猛咳起来,还咳出了血来。那血显紫黑色,一咳血,那血就活像不要钱似的。
苏妧:“……”
难怪这些病人好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这个紫黑色的淤血确实很像是毒血。
百里夷连忙上前,“你别激动,先给我看看。”
可那病人越咳越厉害,好像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然后哇的一声,吐了一滩的紫黑色的淤血。
咳完之后,那病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忽然感觉舒服多了。”
苏妧:“……”
百里夷:“……”
苏妧:“这病人喝的是那个药罐里的药?”
药童愣住,“我、我不知道啊,不是我送来的。”
苏妧:“还不快去问问是谁送来的药!”
祠堂里的这些病人,都是统一熬药的。病情差不多的人,喝的药都差不多,所以都是统一熬了药送来的。如今这几个人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竟然都没想到去查是不是喝的一个药罐的药。
而这时,方才咳完一滩不要钱的淤血的病人,整个人躺在了病床上。
百里夷帮他把脉,问他感觉到底怎么样。
病人躺着,眼睛昏昏欲睡,“舒服,我先前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堵着了一般,如今好像都吐出来了,感觉好多了。”
苏妧:“……”
百里夷看向苏妧:“太子妃,劳烦让人去看看那罐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苏妧点头,留下其中一个药童陪着百里夷,她和李震两人一同去了熬药房。
熬药的药童被人一问,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哭,“太子妃,我真的没有乱碰药材啊!我只是在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一个瞌睡,但只是一会儿而已!我醒来的时候,药还好好的,既没熬干也没洒出来!”
苏妧看着小药童那模样,顿时哭笑不得。
这些药童不过也是十二三岁,小小年纪,跟着师父学医,恰好遇上了这洛阳水疾,这些天来就跟镇守在外面的士兵一样,天天守在这些药汤前,特别辛苦。
而且看刚才那病人的模样,虽然开始的时候比较吓人,但后来吐出了一滩的淤血后,症状并不是便严重了的样子。既没酿成大错,说不定还歪打正着、阴差阳错地给百里夷打开了另一扇门呢。
苏妧又怎么忍心苛责这个小药童,她示意人上去将他扶起,柔声说道:“别哭啊,不是来怪你的。我们只是来看看那罐药跟其他的药到底有什么不同。”
药童抽噎着站了起来,“真的吗?”
与苏妧一同前来的太医慈祥笑道:“当然是真的,你看太子妃到了这儿许久,可曾无缘无故便去责怪旁人?”
药童听太医这么一说,想了想,好像并没有。于是,他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指向其中一个烧得漆黑的药罐,说道:“是那个药罐里的药,因为太累了,我还没将药渣倒掉呢。”
太医闻言,笑呵呵的,“没倒掉正好,没倒掉是对的。好孩子,来将那药罐拿来我瞧瞧。”
药童闻言,吸着鼻子,将那药罐拿了过去。
太医将其中的药材倒了出来,挑挑翻翻,然后“咦”了一声。
苏妧看向太医,“太医,如何?”
太医先是十分惊讶,随即便呵呵笑着从一堆药材中拎起一条灰不溜的东西,“太子妃,请看?”
苏妧一看,也是被惊到无语,“壁虎?”
原来那几个病人所喝的药中,有一只壁虎大概是被这夏日熏得昏昏欲睡,一下子没看对地方,便一头扎进了当时药童所熬的那罐汤药之中。
药童当时因为倦极了打瞌睡,因此并未发现那只误闯地狱的壁虎,还将那汤药端去了给病人喝。
大概壁虎入药什么的,都是要看剂量的。说不定治疗水疾,就是要以壁虎为药引。
那几个病人喝了那些药之后肚疼吐血,大概是因为药效一下子太猛了,受不住。而最先将淤血吐完的汉子,是因为情绪激动,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发泄过后,那堵在胸口的血也跟着气一块儿吐出来的。剩下的几人,后来也陆续在吐出一些淤血。
洛阳水疾,这些日子以来简直是令聚在洛阳祠堂的医者心都揪了起来,依旧毫无进展。谁知一只壁虎,竟然是医治水疾的一个关键。
这事情说起来,令人觉得哭笑不得之余,又觉得这是上天眷顾。
“是上天佑我大唐,才令这些百姓有了痊愈的希望啊。”
正在听太子妃跟太子殿下说水疾有救了的御史中丞,一只手捂着胸口,激动得满眶热泪地说道。
在场的除了太子殿下和御史中丞,李震和原匪也在。
苏妧从祠堂回来的时候,恰好遇上要去找太子妃的李承乾。李承乾原本是在酒肆的雅间里听墙角,听完之后看着天边的晚霞,便是十分想念太子妃。
太子妃那时正在祠堂中忙着,太子殿下也没想过自己去了那里,太子妃到底会不会生气,他只是忽然十分想念,迫不及待地想见一个人。
于是,便策马前往。
他还没到祠堂呢,就听说有病人想从祠堂跑出来,太子妃和百里夷正在处理。
李承乾一听,心都快跳出来了,他虽然对李震很有信心,觉得一个李震能顶得上一支军队,有他陪着苏妧,不会有问题。可心里仍旧是担心,他的瑶奴会不会被那群病人伤害?
这么一想,顿时恨不得身上能插一双翅膀,直接飞到祠堂去。
然而才到门口,就看到苏妧正一脸笑容地从祠堂旁边的药房出来,见到他,竟然忘了生气,朝他露出一个清新又美丽的笑容。
太子殿下看得愣住了,不是有病人在闹事吗?怎么他的太子妃竟会如此高兴?
还在狐疑着呢,太子妃便让李震来跟太子殿下说,她如今还走不了,洛阳水疾有救了,殿下请先回去,她过半个时辰也会回去的。
太子殿下想,不过是半个时辰,他方才在酒肆雅间听墙角,也听了两个时辰了。他在这儿等着太子妃便是,何必要回去?
可太子妃好像是太子殿下腹中的蛔虫,又让李震来说虽然水疾有救,但依然十分危险,殿下莫要在此逗留,若是殿下有任何闪失,太子妃都难辞其咎。
太子殿下无奈,只能乖乖回去。才回下榻的地方还没进门,就看到御史中丞一脸着急地在门口跟徐九说太子殿下可在?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回找太子殿下商议。
御史中丞前脚才进门,后脚原匪也来找太子殿下了。
洛阳水疾有救之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太子殿下就将两人留下了。反正在太子殿下心中,他的太子妃如此美好有才,他并不介意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好。
苏妧回来的时候,是直接回了西苑。
太子殿下十分体贴,他带着御史中丞和原匪在东苑里煮酒,一边煮酒一边心不在焉地等着苏妧回来。以他对苏妧的了解,苏妧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必定不是要见他,而是要先去沐浴更衣。
等苏妧回了西苑之后,太子殿下再让徐九去跟藿香说他在东苑,让太子妃到东苑找他。
平时夫妻间相处说悄悄话的时候,都是在西苑。要是东苑的话,那就是有其他人,虽然也是关系颇好的人,但太子妃还是要稍微修饰一样容颜才能过去。
于是,御史中丞和原匪在东苑一待,便是天都黑透了。
御史中丞和原匪也没话聊,御史中丞是书生出身,自命清高,虽然原匪被海上的浪打过,还去过西域见大世面,父亲又是朝中户部侍郎,跟寻常商人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可那依然不妨碍御史中丞不想与其太熟络的念头。
但无奈原匪有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哄谁,那是一哄一个准。
于是就趁着太子殿下等太子妃心不在焉的那一个时辰里,原匪成功地让御史中丞对他的态度从不想与其太熟络转变成这孩子也算是不错了,好歹没有一身铜臭味。
从祠堂回来的李震也换了一身衣服到东苑的时候,看到便是御史中丞与原匪这一老一少相处得颇为融洽的模样。
李侍卫顿时叹为观止,但同时对原郎君的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以后可不能像御史中丞一样,被原匪忽悠了。
御史中丞虽然对原匪改观,带要他跟原匪滔滔不绝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原匪十分有本事,从来不会冷场,可御史中丞也不是那种被人一哄就忘了北的人。
他还惦记着自己到底是为何要来见李承乾的呢。
御史中丞才刚要跟太子殿下说洛阳水疾之事,太子妃就来了,并且还为他们带来了好消息。
御史中丞听了,激动得不能自已。
因为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连日来,听到的都是因为水疾而去世的人,从未听过谁的病情有了起色,而如今苏妧回来,便带来了好消息。
方易文激动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真的是上天保佑大唐啊!不然为何无端端的,这壁虎为何会落入了药罐之中?”
水疾之事看似有了起色,苏妧心中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笑着看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迎着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李承乾想,他当时真该将方易文和原匪扔在东苑,他先回西苑去抱一抱苏妧的。
如今人近在咫尺,但有外人在,太子殿下即使心中有着多少的情感,都不能显露出来,于是只能越发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妃。
一边看还一边想,今晚瑶奴应该不会还要跟他分床睡了吧?
苏妧不知道此刻李承乾心中在想些什么,可她面对着太子殿下的凝视,心中忽然十分想投入他的怀抱。
之前的时候因为水疾之事,她几乎都不怎么和李承乾接触,两人见得着摸不着,因为自己在祠堂进进出出,虽然回来后也会用药水洗澡并且将一身衣服都换下,但总有担心。古时不比后世,各方面的条件都匮乏,即使是后世一说起就骄傲向往的大唐,医疗条件都太过匮乏了。
她总是担心李承乾会有什么闪失,她也担心自己会有什么闪失。
但是既然她和李承乾当初都没有选择离开洛阳,担心无用,唯有谨慎为上。如今水疾终于有了起色,百里夷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还有些恹恹的老人家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有两位太医坐阵,苏妧从明天开始就不需要像如今这样频繁地出入祠堂了。回来之后,便让人将她在西苑床上用的东西换洗,还换了新的香料在熏着。
心中纵然有着太多的渴望,碍于在场有着好几个电灯泡,因此苏妧也不便表现得多明显。她笑意盈盈地看向李承乾,走到他的身旁。
两人站得很近,两人相邻的宽袖布料交叠在一起。
李承乾一只手悄悄往苏妧那边伸,就将她隐藏在宽袖之下的手握住了。
男子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苏妧一愣,侧头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神色自若,好像静悄悄神秘兮兮地跟她牵手的是另有其人似的,他跟方易文笑道:“方中丞说的有理,是因为上天保佑大唐,才令洛阳百姓逃过这一劫。但若是没有药商的鼎力相助以及百里夷等人在祠堂不眠不休地想办法照顾病人,恐怕不会有这么多人支持到现在。”
方易文:“殿下言之有理。”
李承乾:“既然言之有理,不知我先前与中丞说的关于将药商的功劳记录在册的做法,是否可行?”
方易文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这一次陪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出来,不过是两位年轻人想走个过场。太子殿下在朝中虽然声望颇好,但从未离开过长安,更别说是来巡视灾情。巡视灾情也罢了,竟然还要带着太子妃!
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儿女情长?
彼时的御史中丞对太子殿下此举,其实是十分可惜的。身为储君,若是过于沉溺于风花雪月之事,怕且不是国之幸事。
谁知离开长安到了洛阳之后,御史中丞才发现是自己过于狭隘了。
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太子妃,好像都能让他从他们的身上看到大唐的未来,朝气蓬勃的、胸襟宽广的泱泱大国。
御史中丞生平头一次,认为人若是上了年纪,便该多跟年轻人相处,沾染沾染他们身上的大胆朝气。他方才跟原匪不过交谈片刻,便觉得这位年轻人与寻常商人不同,言词不落俗套,说起大唐近些年的大事他顺手拈来,而说起朝廷中的大臣他也如数家珍,这位年轻的原匪身上,并无御史中丞所以为的那种铜臭味。
由于朝中有个原侍郎,洛阳有个原匪,这对父子成功地让御史中丞心中对商人的偏见没那么严重。此番洛阳疫情,虽有药商的大力支持分不开,但要御史中丞将心中的偏见完全消失,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像原侍郎和原匪那样的奇葩,在世上真是少之又少。
御史中丞心中虽然高兴,但还没被高兴冲昏头脑,他维持着自己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坚持,跟李承乾说道:“太子殿下,臣以为药商是该赏,但要如何赏,可以交由洛阳县府决定。而殿下所说的事情,事关科举大事,应当在回朝廷再从长计议。”
李承乾听到方易文的回答,也并不生气。
他心中总有一种直觉,离彻底攻克方易文的日子不远了,早晚方易文会愿意站在他的这一边。
太子殿下今天心情特别好,听了御史中丞的话,朗声笑了起来,“行,从长计议也好,从短计议也行,言出必行,我定然会竭力为药商们争取。”
随即,太子殿下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太子妃带回来的好消息你们如今也都知道了,可以走了。”
方易文:“……”
原匪:“……”
可怜见的,这两人从在见到太子殿下开始,就没顾上跟太子殿下说正事。太子殿下先是心不在焉地跟两人煮酒,太子殿下心不在焉,原匪也并不在意,趁机发挥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努力扭转自己在中层大人心中的形象。虽然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原匪已经成功地扭转了自己在御史中丞心中的形象。
后来太子妃来了,又听说水疾之事有转机,光顾着高兴了,该要跟太子殿下说的是依然是一件也没说。
谁能想到太子殿下都没顾上跟他们说话,这就要送客了啊。
御史中丞和原匪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而此时,在旁的李震上前,跟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让某送两位出去吧。”
也罢,如今又有什么事情能比洛阳的水疾终于有救了这样的事情更令人高兴?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放一放的。
于是,方易文和原匪在李震的引领下离开了东苑。
几人才离开,李承乾就已经转身将苏妧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将怀中的女子密密实实地纳入怀中,俯首,脸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那股冷香,满足喟叹,“好久没抱你,真是想死我了。”
苏妧闻言,心中柔软地一塌糊涂。她抬手,紧紧地抱着李承乾的腰身。
她心中,其实也十分想念。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越是克制,才越是渴望。
两人抱着,回西苑太远,站着太累,李承乾干脆将苏妧横抱起,绕过室内的大屏风,进去了里面的小隔间。
东苑是太子殿下见客和处事的地方,为了预防太子殿下倦了想要休息,此间分为了两间,中间以大屏风隔开,隔出了一个小空间来稍作休息。
李承乾抱着苏妧一起窝在榻上,一只手颇不安分地将她头上的珠钗拿下来。
他做着这些事情,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理所当然。他手中拿着一个金步摇,笑着说道:“我记得这个,这个是你跟我大婚后第二天带的。”
苏妧被他抱得身上暖烘烘的,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笑着说道:“这你都记得。”
李承乾:“你的事情,我都记得。”
苏妧一愣,她双手抵在李承乾的胸膛,抬起上身,双眸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承乾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如果不记得,那肯定是放得太多,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但只要你稍作提醒,我就都能记起来。”
苏妧想,太子殿下的这一波情话真是满分。
她微笑着重新趴下,头枕在李承乾的胸膛,眼睛再度闭上。
男子身上的气息再度萦绕在她身边,她整个人被他所包围着,这令她手脚都不想动,只想这样沉浸在这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我在祠堂的时候,时常会想到你。今天祠堂的病人吐血了,药童去找我和百里伯伯的时候,我正在想,我的太子殿下正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想我此刻想着你一样,你也在想着我?”
苏妧微微笑着,声音慵懒又放松。
她知道自己在祠堂的时候,李承乾一点也没闲着。
他一直都很关心的商会如今怎样了?
是该要成立了吧?
还有,他回西苑的时候比她还晚,很多时候她都睡着了,他才回去,她都没顾上跟他说话。
虽然两个人都有事情做,有时候还说不上一句话,但苏妧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觉得自己和李承乾,都在做着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这样就很好,很少人能真正做一些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李承乾将苏妧发间的珠钗都下了之后,手还颇为灵巧地将苏妧盘起来的头发解了下来。如云的青丝倾泻而下,蜿蜒在榻上。
李承乾的指尖情不自禁地在那万千青丝中穿梭,他真是爱及了这些头发的触感。
太子殿下忽然觉得,其实不止头发,其实苏妧的一切他都爱及了。
他抱着苏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
“原匪是个人才,我打算要重用他。关于药商之事,方易文总是说要会长安后从长计议,但此事没得计议。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代表的是圣人到了洛阳来,当众许下的承诺自然也代表圣人。若是这次药商无功无过也就罢了,但偏偏他们十分功劳,是他们的药材和以百里夷为首的大夫们,救了洛阳的百姓。若是这次只是给他们画了个饼,他日谁还敢为朝廷出力?”
“今日我去听了原匪和几个巨贾的开会,那几个巨贾,是我在原匪给我的那本册子上挑选出来的人。比起一般商人,眼界或许要更为开阔。商会成立伊始,万事皆难,若不是也有几分抱负之人,难以坚持初心。”
苏妧听着李承乾的话,眨了眨眼,她想起有一天李承乾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回去,说册子上的人,都是原匪做的花名册,都是如今洛阳以及大唐境内有名的商人,这些人性格如何,生平有什么特别的经历,有多少个子女,擅长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诸如此类的东西,竟然都一一记录在册。
苏妧当时顺手拿过来翻了翻,顿时瞠目结舌。
她觉得真是后世的人口普查都没有这么详细了,可见原匪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能办成。如果不是真的想要追随李承乾闯出一番事业,大概不会这样殚精竭虑了。
苏妧:“你将原匪给你的那本册子看完了?”
李承乾轻抚着她的发,忍不住亲她,一边亲一边笑着说:“看是看完了,但没有记住多少人。原匪的花名册还记录了江南的巨贾,等洛阳这边的商会成立稳定后,我就让原匪去江南设立分会。”
苏妧闻言,笑起来,“可我觉得原匪一定宁愿到西域去吃沙子,也不想回江南。我觉得分会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商会要做大,还要为商道做出贡献,便不能只靠原匪。”
李承乾:“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打算江南分会让原匪自己选人当分会长。”
说着,他拍了拍脑袋,笑着说:“哎,一不留神,便想得有点远了。”
但是其实,也并不远。
洛阳的商会成立就是这几天的时候,只要适当引领,在合理的范围内多给他们一些优惠,多给一些便利,顺着洛阳的水路陆路贯穿东西南北,或许很快,他们就能发挥自己的一席之地。
李承乾:“因为洛水泛滥,因此很多房屋被冲毁,许多百姓无家可归。原匪说想在洛阳开个作坊,就做香囊。就是那天我那个你的那种,但作坊做的未必是银香囊,可以是其他的香囊,百姓用得起,也能买到西域去的。”
“一旦作坊开起来,就会有人到作坊工作,这样作坊也能解决他们的衣食住行问题,这也算是美事一桩,对不对?”
确实是美食一桩,有的事情,只要有人开了个好头,就会有其他人效仿。若干真的开了作坊能解决一些人的落脚问题,那确实会给县府省去许多麻烦。
苏妧仰起头来,双手捧着太子殿下的脸,给了他一个香吻。
两人之间最近难得有这样的轻松时刻,苏妧朝太子眨眼,有些俏皮地说道:“你说的事情,我光是想着,便已经觉得十分向往。唔,要不要我回头将玫瑰露怎么调传授给原匪,他总不能只卖香囊不卖香。”
李承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将苏妧的头按下来,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将人抱紧了。
“行啊,到底要怎么做,都听太子妃的。”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这点事情你当然是能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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