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71 章
苏妧回了西苑, 洗完头换了一身衣服趴在榻上。
她本想看一看药经,但是看了半天,也没翻一页。每个字好像都映入了她的眼帘,可她读起来却有些困难。
这几天好像是有点累。
也不知道如今在长安的父母怎样了?苏妧离开长安的时候,恰好是过了小弟弟王瑰的满月。如今出来十来天, 好像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似的。
苏妧倒是想入孙氏的梦看看小王珪,也想知道如今在立政殿的长孙皇后身体如何了。
她临走之前, 将安神香的配方改了一下,也不知道如今长孙皇后是否适应?安神香的药性很温和,有时候即使用了安神香, 若是自己心中无法平静,也会难以入眠。不像忘忧香, 十分霸道。
苏妧东想西想, 鼻端萦绕着的是在室内熏着的安神香的味道。
自从到了洛阳之后, 不管是她还是李承乾,心中其实都有事情牵挂,神经时时绷着, 所以她在熏香里加了一点安神的香料。
苏妧熏着熏着, 就被熏迷糊了。
握在手中的药经掉落在地上, 可太子妃浑然不觉。她的头枕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上, 一头从侧边垂落,蜿蜒在木地板上。
李承乾进去室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苏妧趴在榻上睡着了的模样。
他原本是大步走进室内,当看到苏妧趴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时候, 脚步一顿,随即放轻了脚步。原本跟随着太子殿下要进来服侍的藿香和徐九,都被太子殿下挥了挥手,屏退了。
李承乾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看到苏妧的额头有些微微汗湿,心里虽然明白苏妧喜欢独处,但还是忍不住暗中数落了藿香一顿,这么粗心大意,也就苏妧惯着她们。
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在苏妧的身旁坐下,看着她汗湿的头发,忍不住伸手帮她拨弄开。
才一碰到她的额头,她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
看到他,有些迷茫,一时之间,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李承乾很贪看苏妧刚睡醒的模样,不管是早上还是平时,如果他醒了,苏妧还没醒,只要没事等着他去做,他能待在旁边看着苏妧的睡颜看到她醒。
他特别喜欢看苏妧刚睡醒时迷茫地眨巴着那双杏眼的模样,像一个迷路了的小女孩,看到他在,会朝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喊他高明,像是一种本能。
果然,原本还眼神迷茫的太子妃看到了太子殿下的俊脸,朝他绽放笑颜,她朝他伸手,声音当着才睡醒的娇憨,“高明。”
李承乾心满意足地俯身,给了她一个抱抱。
“怎么就这样睡着了?也不让藿香她们进来服侍?”
苏妧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想一个人待着,我方才在想长安的亲人如今在做什么呢?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李承乾:“想长安的亲人了么?”
苏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又睡着了还是懒得说话,半天没搭腔。
李承乾笑着亲她的额头,然后又动作轻柔的将她放置在榻上。
太子殿下去了外间,让藿香等人进来服侍。因为已经快要入黑,苏妧也不会出去见客,所以就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轻薄常服,长长的秀发也没有盘起,只让藿香拿了条丝带绑着。
衣裳简单清爽,可人只要底子够好,即便是披着麻包袋,也照样好看。
在太子殿下的眼里,太子妃不管怎样都好看。
他笑着将苏妧拉倒跟前来,然后他拿出一个做工十分精美的东西给苏妧。
“瑶奴,你看。”太子殿下的语气,就跟献宝似的。
苏妧抬眼,只见太子殿下手中缠绕着条银色的链子,顺着链子而下的,是一个银色的球状物,那球状物的外形镂空,那些镂空的图案,是葡萄花纹。
这种玩意儿,苏妧曾经在后世的博物馆中见到过,那是便被古人的工艺深深折服。
可她到大唐这么久,却不曾见过,以为是这个时候大概是还没有的。
她满脸惊喜,“好精致的小物品!”
说着,她便要上前去将那东西拿过来。
可李承乾却将手举高,“哎,别着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妧停下,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李承乾嘿嘿一笑,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可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酒泉见原匪,原匪说你的调香若是能卖出去,定然能被抢购一空。”
苏妧点头,“记得,可那事情跟这个小物品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了。”李承乾英俊的脸上挂着笑容,然后朝她勾了勾手指。
苏妧凑过去。
太子殿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妧:“……”
太子殿下:“不亲?那我不跟你说了。”说着,太子殿下将手中那小物品往袖中一塞,跟苏妧说:“饿了,叫人摆饭。”
摆饭摆饭,摆他个头。
苏妧笑着将太子殿下拉了回来,不止亲了他的脸一下,还免费大放送亲了好几下,亲完之后,太子妃软着声音,“你快说。”
李承乾笑着将苏妧抱在膝盖上,将刚才那个小物品拿了出来。
那镂空的球体其实是两个半球,有一个子母扣可以让两个半球扣起来。下部的球体设计得十分巧妙,里面有一个半圆像是可以放东西的,李承乾晃着那球体的时候,里面的半圆也跟着传动,可不管怎么转动,那半圆的重心始终是向下的。
李承乾:“这是我跟原匪想出来,找了匠人做的。本以为不可行,谁知我大唐人才辈出,原匪也认识许多民间高手,愣是将这个香囊做了出来。”
苏妧拿着香囊,举高了看,银色的球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光芒,镂空的花纹十分精美。
李承乾 :“镂空的花纹是原匪在西域见过的一种水果的叶子和结果时的模样,说是叫葡萄。唔,我看这水果不错,改日可以引进大唐来。”
苏妧没想过从前只能隔着玻璃看的国宝级文物,如今居然就在她的眼前。虽然未必就是那一个,但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啊。
她举着那个葡萄花纹香囊,左看右看,十分喜欢的样子。
李承乾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也高兴。于是,双手环过太子妃的腰身,手把手地教她香囊要怎么用。
“你喜欢调香,上次原匪说了那事情之后,我便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恰好此物设计也巧妙,我要开商道,就要将一些来自外面的东西带进来,让众人知道大唐虽好,可外面也有好的。父亲曾说,大唐虽然年轻,但有着非一般的胸襟,可容纳百川。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些外来之物来到大唐,与我的太子妃亲自所做调香放一起,不也相得益彰?”
苏妧心里开怀,她眉目含笑地看向李承乾,“有这么说的吗?”
李承乾:“当然有!我都想好了,等回长安之后,我要让原匪找那匠人多做一些,然后配上你的香料,这种东西你们女子最为喜欢了,到时候你若是看哪个大臣的夫人比较顺眼,便将这香囊和香料一起送给她们。这香囊,既可佩戴在身上,也可以挂着当饰物,我觉得此物定能在长安掀起一股潮流,对日后商道开通也有好处。”
苏妧听着李承乾的话,眼前好像已经浮现了长安城中的贵夫人们佩戴着香囊的场景。
果然是跟太子所说的那般,骏马面前无沟壑啊。
苏妧心里不由自主地觉得十分骄傲,一时情不自禁。
啾啾。
太子妃捧着太子殿下的脸亲他,离开的时候,笑颜如花,“我好喜欢。”
不管是手中拿着的香囊,还是太子殿下,她都好喜欢。
接下来的几天,太子殿下和御史中丞都在洛州刺史和洛阳县令的陪同下到处视察,该要如何重建,以及一些重要建筑的重建或是翻修清洗,李承乾都跟着过目了一遍计划或是图纸。
在原匪的牵头下,药商和洛阳县府也达成了共识。
太子殿下所说的对药商的贡献记录在册这一事,还有待商议。但洛阳县府都给药商打了借条,何时结清余款什么的,都黑纸白字写着。
当然,为表对太子殿下以及洛阳县主信任的感谢,药商没有抬高药材的价格,还给县府打了个折扣。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水疾之事尚未解决。
祠堂三区的水疾病人已经有五人陆续去世,在县府在各坊贴了告示之后,一区在第二、三天迎来了接收病人的高峰期,这些病人因为是初期,如今情况尚好。但水疾这种病,似乎是有一个周期,到了多少天之后,一区的病人便会加重,转到二区,而二区的病人也有转到三区的。
洛阳城再度被笼罩在白色的恐惧之中,百里夷几天几夜不睡,精力难以为继,竟然在跟两位太医讨论之时晕厥了。
苏妧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坐不住了。
天灾**之前,个人都不过是太渺小的存在。
苏妧坐不住,是因为百里夷的身体竟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见最近他所遭受的压力。可是百里夷一直都没跟她说,她虽然每天派人去问,但考虑到其他的事情,她都尽量不去祠堂亲自过问。
如今百里夷病倒,她再不去看看,还像话吗?
对此刻的苏妧而言,她并不是太子妃,她不过是百里夷的一个晚辈而已。
她如今的一身医术,大半都是百里夷教的。
弟子服其劳,如今师父累垮了,即使她不能去做些什么,至少可以听从师父的吩咐,帮他、以及帮洛阳百姓做些什么。
李承乾得知此事,内心纵然纠结,可他并不是非要将苏妧绑在他的身边。
他所认识的苏妧,一身才气,见识不俗。
不该因为他的自私,而令她内心着急、饱受煎熬。
虽然心中不舍,但李承乾还是点头让苏妧去祠堂主持大局。
与此同时,长安传来圣人以及皇后殿下的来信,洛阳疫情严重不见好转,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不容有失,请太子殿下立即启程回长安。
李承乾手中拿着那封信,默然半晌。
一直站立在旁的李震不发一言。
李承乾:“景阳,你觉得应该如何?”
李震:“不管殿下是走是留,自当追随殿下。”
李承乾愣了下,随即朗声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信纸叠好,然后跟李震说道:“不愧是兄弟!”
而御史中丞方易文得知此事之后,便神色凝重地前来见李承乾。
御史中丞所说的,不过也是劝李承乾不如听圣人所言,启程回长安。
方易文:“殿下乃国本,若是有什么闪失,便是大唐之痛。如今洛阳疫情加重,虽然先前太子殿下让县府所做的确实令百姓知道水疾是如何一回事,但知道是一回事儿,生死间有大恐怖,若是疫情再无法控制,洛阳之困未必能解决。”
“为了不令国本动摇,殿下请先回长安,此地老臣替殿下守着,与洛阳同在。”
李承乾双手背负在后,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朝他躬身的御史中丞方易文。
此人已年近半百,在朝中颇有清誉。
有时候难免食古不化,但确实是个忠君爱国之士。
李承乾笑着上前,将躬身行礼的方易文扶起来,“方中丞说的是什么话,我既然与你一同前来,又岂有比你先回长安之理?”
方中丞:“但——”
他话才出口,便被李承乾抬手阻止了。
李承乾:“方中丞不必多说,我意已决。生死间确有大恐怖,洛阳疫情并未好转,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若是离开了,他们会有何想法?难道不会说,太子殿下都已经启程回长安,难道是洛阳的疫情没法好了吗?若当真是这样,方中丞所担心的恐慌才会造成吧?”
方易文闻言,顿时百感交集,他又是欣慰又是叹息的神情,“殿下此举真是——”
御史中丞酝酿了半天,没能酝酿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只能干巴巴地说:“殿下这般为百姓着想,是大唐之福。”
李承乾笑了起来,“大唐之福倒是不敢当,方中丞别在心里骂我不成体统就行了。”
方易文想起不久前自己劝谏太子殿下别总想着抬举商人,恨不得一棒槌将太子殿下敲醒的事情,顿时又有些窘迫。
“这一码归一码——”急于解释的御史中丞双手举起,正要朝太子殿下躬身解释,忽然就看到太子殿下笑得一脸轻松的模样,不由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太子殿下可真是——”
真是什么?
御史中丞发现自己今天特别词穷,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什么词来说,只好站在那里傻笑。
李承乾要留在洛阳,远在长安的圣人和皇后殿下给他发八百封急件也没用。
李承乾没想着自己要走,但是他想到了杨宜歆。
杨宜歆从小就体弱,这两年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但也并不代表她会是个幸运者。
李承乾去找杨宜歆,说要先将她送回长安。
杨宜歆一听说自己要先回长安,泪眼汪汪的,“可我想跟太子表兄还有苏妧一起回去,我们是一起来的,难道不应该一起回去吗?”
李承乾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没好气地笑骂,“谁跟你是一起来的,明明是我跟瑶奴一起来的,是你任性妄为,离家出走被李震当成了刺客逮起来,所以我才大发善心将你带来洛阳的。如今我善心用完了,你赶紧回去吧。”
杨宜歆站在原地,眼里还含着眼泪呢,可已经没什么伤心的情绪了。她本来还挺难过的,可是被李承乾的话气得不难过了。
太子表兄真可恶!
万泉县主眼含泪水还不忘瞪着太子表兄。
李承乾看着她那模样,叹息一声,伸手将手绢递给她,有些嫌弃地说道:“多大了,还动不动掉眼泪,赶紧擦一擦。”
杨宜歆愤怒地接过太子殿下的手绢,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说道:“可我一个人回去,在路上我会生病我会死的。”
李承乾:“这个你不操心,我会让一个太医跟你随行。”
杨宜歆:“我不,我不要回长安。”
李承乾皱眉,一声不吭地看向她。
杨宜歆看到李承乾的神情,就知道李承乾要动气了。太子表兄大概是在气她都这时候了,还要任性妄为。
虽然杨宜歆怕李承乾生气,但她还是很勇敢地挺直了腰板跟李承乾说:“苏妧都说了,水疾没那么可怕的。如今祠堂那边百里大夫都病倒了,苏妧和两位太医都去帮忙,怎么能再让一个太医陪我回长安?”
“太子阿兄从前的时候,身体比我还差。我还记得你生病了,圣人舅舅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建寺庙又是点长明灯,好不容易才好的,好几次都是这样!”
“太子表兄是国本,比我重要多了,可是身体也并不比我好,你都不怕水疾要留在洛阳,我也不怕。”
“大唐是李家的大唐,我身上也流着一半的李家血脉,为何不能跟太子表兄和苏妧一起?”
也不知道平时任性的万泉县主是不是忽然之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说的话居然都挺有道理。
李承乾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杨宜歆被李承乾一看,更加挺直了腰板,表示她想要留在洛阳。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太子殿下笑了起来,“但我之所以带上你到洛阳,是有私心的。我担心瑶奴在路上无聊,所以才会带上你。”
本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时候,就不需要再说地那么明白,不然的话就真的感觉很受伤了。
可万泉县主依然很坚强,“没事,我知道那是因为苏妧喜欢我,所以你才要带我跟她作伴。”
李承乾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苏妧喜欢你?”
杨宜歆点头。
李承乾哭笑不得,他想了想,然后跟杨宜歆说道:“瑶奴也跟我说这时候或许你并不想回长安,但我想到长广姑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赔不起。但洛阳的百姓也确实比你更需要太医,既然你不想走,那就不走吧。你收拾一下东西,我让李震送你到郊外蕴娘的宅子。”
前几天苏妧将祠堂里患了水疾的病人家住在什么地方都看了个遍,还统计了一下,发现患了水疾的人,大多住在洛阳城内。
杨宜歆既然不走,那就去跟李蕴那里住一段时间也好,至少比较安全,而且还有人陪他。
太子妃最近几天在祠堂进进出出,如今都不愿意跟太子殿下同床了。
太子殿下心里苦,从古至今,从来都是太子决定是否要和太子妃同床的,到了他和苏妧,就变成了是太子妃决定的。
但谁让他的太子妃,是苏妧呢。
太子殿下也不是没试过暗搓搓去将苏妧抱到大床上睡,可他才碰苏妧,苏妧就醒了,她醒了就醒了吧,一见到他就立马彻底清醒,看向他的目光谴责意识十足。
太子妃说殿下若是再这样,我就要跟你分房睡了。
分房睡?
那岂不是连人都见不着了?怎么可以?!
太子妃还说,若是殿下有何闪失,我岂不是变成了千古罪人?
疼爱妻子的太子殿下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太子妃成为千古罪人,承受骂名呢?
无奈,只能妥协。
分床睡就分床睡吧,但太子殿下希望太子妃睡大床,不然他心中有愧。因为太子妃这么辛苦,是为了大唐的百姓,为了他。
太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看杨宜歆还站在原地瞅着他,顿时十分嫌弃地挥手。
“赶紧去收拾东西,赶紧去找蕴娘,我真是看见你就头疼。”
杨宜歆瞪了太子表兄一眼,亏她刚才还为太子表兄这么关心她而感动得快哭了!
此时的苏妧正在祠堂里,百里夷是体力透支,而且岁数也摆在那儿了,不比年轻人能熬。
百里夷是这群大夫的主心骨,一旦倒下,就众人六神无主,幸好这时候太子妃到来。
其实苏妧的到来并不能代表什么,但群龙无首的诸位大夫看到苏妧来了,好像又有了主心骨一般。
因为苏妧虽然年轻,但她师承民间圣手百里夷以及宫中尚药局首席太医东方樾。三区虽然有几个病人病情加重药石无用而去世,但他们生前并未忍受太多的痛苦,去得很安详,那是苏妧的忘忧香的功劳。不说其他的,苏妧一手调香之术已令众人折服。至于能否治病,只要百里夷还在,就会指点苏妧。
在众人看来,百里夷或许会对他们藏私,但是不会对自己的亲传弟子藏私。
百里夷体力不支晕厥之后,就被苏妧安排在祠堂旁边的小屋里静养。
每天祠堂中病人如何,她都会让人分别汇报,事后她会将众人汇报的情况整理一遍,然后视情况是否严重挑选着给百里夷翻阅。
那些琐碎的、不太重要的事情,就由两名太医请示苏妧后,直接拍板。
苏妧自知经验太少,因此大多数情况下都十分尊重太医的意见。
百里夷翻着苏妧整理好的札记,翻了半天,然后阖上。
原本状态还十分好的老人家,经历了这些时日,好像苍老了许多。
他看向苏妧,叹息着说道:“本以为人定胜天,可这次却不见得啊。太子妃,若是再想不出办法,再多的药材运到洛阳,也是个无底洞。这些病人,即使能多活几日,但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苏妧端坐在百里夷前方的椅子上,“人谁都难逃死劫,不外乎是早一些还是晚一些。但只要能争取得晚一些,那就是好事。这些患了水疾的病人们,心中会感谢百里伯伯为他们所做的。”
百里夷闻言,看向前方的女子,即使已经贵为太子妃,依然是那样蕙质兰心,懂得体贴别人。
百里夷笑道:“但愿吧。”
苏妧站起来,跟百里夷说道:“百里伯伯今天也在屋子里闷了一整天,出去透透气吧,瑶奴陪您到山间的小路走走。”
百里夷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跟她一起到了外面。
屋外正在忙活的药童和大夫看见他们出来,也依旧笑着朝他们打招呼,好似祠堂中的病人得到的并非是绝症一般。
百里夷记得他刚晕倒的那天,这些药童和大夫们看他醒来之后,都哭丧着脸,似乎天都塌下来了,从长安城来的两位太医都压不了阵。幸好,苏妧来了。
苏妧说圣人从长安送来急件,令她和太子殿下在洛阳陪同诸位一起度过难过,圣人虽身不能至,但心自始至终与诸君同在。
百里夷才不信李世民会有那样的好心肠。
大概是年少之时自己的父亲是命丧在秦王士兵之手,秦王成为了皇太子、又成为了九五之尊,人人都说那是天命所归,可百里夷心里就总是觉得李世民不是好人。
李世民做的任何事情,他都觉得是虚伪。
苏妧到祠堂跟众人说的那番话,他觉得也是假的。
百里夷慢悠悠地在苏妧的陪同下走在小道上。
这山间的小道鸟语花香,旁边有山花夹道,花香满径。实在难以想象就在这同一片土地上,正有人经受着生死磨难。
百里夷:“那天你跟那些人说的话,胡扯的吧?”
苏妧:“怎么会是胡扯的呢?我要是敢胡言乱语,太子殿下头一个饶不了我。”
百里夷哼了一声,说道:“你虽然不曾与我说什么,但我听说前几日长安频繁送来急件给太子殿下,应该是催促他回长安的吧?皇太子是国之根本,如今洛阳疫情虽然已经可控,但患上水疾之人仍在增加,只是不如刚爆发之时那么多人罢了。远在长安的圣人以及群臣虽然担心洛阳百姓,但在那些人的心中,这些百姓不过是蝼蚁,怎比得上皇太子之尊?”
苏妧也不正面回答百里夷的问题,她只是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和御史中丞都还留在洛阳,百里伯伯想太多了。”
百里夷没好气地看了苏妧一眼,然后笑叹着说道:“我们这一代人老了,也该将身上的重担交给年轻的一辈,但心中依然想为这些受疾病之苦的人做点事情。我本以为这次水疾会有惊无险地度过,谁知——”
双鬓斑白的百里大夫话语一顿,瘪了瘪嘴,“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不中用了。”
“百里伯伯不要妄自菲薄,洛阳百姓心中都感激您医者仁心。”
百里夷闻言,却只是笑笑没搭话。
他总觉得这场水疾是没法收场了。
“太子妃,你这么在祠堂进进出出,难道心中不曾害怕?”
“若我说不怕,那肯定是骗您老人家的。在长安,我的阿娘为苏家添了个小郎君,阿耶为他取名苏瑰。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不过才满月。在皇城中,皇后殿下有喜了,晋王和晋阳公主伶俐可爱,总是喜欢到东宫找他们的太子阿兄或是找我玩。我在洛阳的这些时日,时常会想起他们。有时候看到在祠堂的病人,我会想远在长安的亲人如今怎样了?我还能回去看看他们吗?”
百里夷:“既然这样,为何不回去?”
却非要留在洛阳,洛阳的水疾,其实是一场看不见兵器的战争,人与天灾如何争夺?古往今来,因为瘟疫而全城遭殃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
苏妧:“其实我也想回去,但太子殿下不想。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害怕的时候,但有的事情也不能因为害怕而却步。”
百里夷却显然不信苏妧的说辞,“你从起什么喜欢的东西时,眼睛便是闪闪发亮,那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如今你已是太子妃,但有的习惯依然与从前无异。你心中很喜欢那小子吧?”
听到太子殿下在百里夷嘴里沦为了那小子,苏妧有些哭笑不得。
苏妧忍不住娇嗔:“百里伯伯。”
百里夷见状,朗声大笑起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身在高位者,能体谅民间疾苦,是国之幸事。我虽看他老子不顺眼,但这小子今日之举,不枉我当日将医治足疾的针灸送去给东方樾。”
苏妧闻言,笑着看着前方的景致。
原来每天都会见面的人,在看不到对方的时候,心中也会思念。
花香满径,此刻她的太子殿下正在做什么?
洛阳城中虽有水疾疫情,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和御史中丞在此坐阵,百姓们都觉得长安来的皇太子和御史中丞多金贵的人啊,居然没走,可见水疾虽然还没得治,但至少并不是那么可怕。
否则,皇太子和御史中丞还不赶紧脚底抹油?
百姓们见多了身为高位者,平时没事的时候场面功夫都做的很好,一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该脱身的时候那是比声都快。
所以太子殿下虽然在洛阳深居简出,可却像是给洛阳百姓打了定心针似的。
于是,洛阳城中的市集,不是静悄悄的,虽不如从前热闹,但也比较热闹。
而此刻,太子殿下正在比较热闹的洛阳闹市中的一家酒肆的雅间中听墙角。在他隔壁,原匪正在和洛阳各行业的领头人在开会。
商会成立的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今天的大会就是原匪和几位领头人敲定成立的日子。
李承乾身为皇太子,不便直接露脸,就在隔壁的雅间听墙角。
原匪生来就走了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路,他的父亲当初觉得商贾之家,难成大树,于是花了重金买官,靠着自己花钱管钱的本领以及八面玲珑的性格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为子孙后代铺路。
谁知嫡长子见父亲那样,却并不领情。
小小年纪,妄图出海,结果被海浪打了回来。消停了两年,不出海了,远走西域。
可怜原侍郎在朝中兢兢业业,却得了这么个逆子,被气得死去活来。
太子殿下有一次去请教原侍郎事情的时候,没让身边的人通报,走进户部办公的地方,就听到原侍郎跟旁人说:“我家竹猗,其实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哎,若是没那么像,或许就好了。”
明明是惋惜的语气,可却透着为父者的骄傲。可见,虽然道不同,天天逆子来逆子去的骂,依然以他为荣。
太子殿下和原匪接触以来,发现虽是商贾之家,原匪的气质性格与他所认识的皇室子弟天差地别,原匪见识广博,看待事情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大胆灵活、不拘一格,十分对太子殿下的脾性。
而这次在酒肆的听墙角,更是让太子殿下见识了原匪之能。
原匪在谈话中将商会的前程以及诸位入会者日后将会享受到的好处都一一列明,商人重利务实,与他们谈远大的理想,无异于是给他们画饼。因此原匪并不说那些话,他首先将太子殿下此番对药商的承诺摆了出来,再说洛阳县府决定在税负上给药商的优惠,以小见大,他认为成立商会是一个好的契机。
巴拉巴拉。
原匪的父亲是户部侍郎,原匪年少远走西域,见多识广,他在贵族子弟和商贾子弟之间游走,不管是哪个圈子都如鱼得水。
三寸不烂之舌也要有才华能力帮衬,才能令人觉得那是口才而不是吹牛。
太子殿下手中把玩着苏妧随身带的香囊,心想那时候让李诱代为引见原匪是对的,回长安之后,得好好夸奖一下李诱。
那边原匪的会开得差不多,李承乾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了。干脆推开了窗户,透过窗户看出去,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一阵幽香无声无息地萦绕在他的鼻端,他一愣,低头看着被他拿在手中香囊。
若有似无的幽香从银色的葡萄花纹香囊中散发而出,这个还是太子殿下在太子妃的床上拿起来的。太子妃最近几天来去匆匆,见到太子殿下只给看不给抱,弄得太子殿下心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洛阳水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他的太子妃什么时候,可以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窝在他的怀里,跟他说着一天的琐事?
在太子殿下想着太子妃的时候,在收容水疾病人祠堂的熬药房中,正在看火熬药的小药童终于不胜疲倦,坐在小板凳上闭上了眼睛。
被烧得发黑的药罐里盛着的汤药,在火焰的燃烧中欢快地翻滚着。
墙壁上的壁虎一动不动地趴着,屋顶上的三花猫无声地踩过瓦片,门外的田园犬闹腾了一天似乎也倦极了蜷在地上……就在这时光流淌的片刻,这世上到底有多少悲欢离合正在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妹子说想起国家宝藏,放更新的时候时间太匆忙,忘了跟大家提一下。
就是那种香囊,我写苏妧调香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个香囊很合适ヾ?≧≦)o
大家周末愉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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