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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8 章


  屋内, 李承乾靠在床头上,苏妧眼睛微闭着蜷缩在床上, 头枕在李承乾的腿上。

  因为时间紧迫,洛阳洪水虽然退去,可灾后重建以及如今尚未明朗的疫情, 都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

  太子殿下刚刚才结束跟原匪的见面,借由原匪,将洛阳的情况了解个大概。回来才换下衣服,苏妧就又醒了。

  李承乾的大掌无意识地抚着她的青丝,说道:“其实药材暂时不是问题, 关键是怎么将疫情控制住。如今第一批染病的人情况已经加重,若是百里夷和两位太医对此都束手无策, 那么里面的人或许永远也出不来。”

  苏妧没想到李承乾第一次出来巡视,就遇上了这种棘手的事情,也是有些无奈。

  民生多艰,有时候并不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李承乾:“明日看看那洛阳县令会如何交代疫情一事。若只是没有及时发现, 并无刻意隐瞒之心,也是情有可原。但若是蓄意隐瞒,便是罪无可恕。”

  苏妧枕在他的腿上,一只手将他原本轻抚她秀发的手拿下, 男子的手干燥、温暖。

  “在那祠堂中安置的病人问题不是最大的, 我担心的是若是有人也发生了类似的症状,因为害怕进了祠堂有去无回被关起来,便不敢前去医治。若是这样, 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

  李承乾听到苏妧的话,愣了下。

  苏妧:“其实这些人是最大的危险。他们无异于是一个传染源,跟他们接触的人都有可能会染病。”

  李承乾反握住苏妧的手,问道:“那我的瑶奴,是不是有什么好想法?”

  “好想法倒是没有,但这些事情让百姓了解好过让他们自己猜测引起恐慌。我白天与万泉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外面的道路已经没什么人在行走了。”

  苏妧想起自己白天走在路上时心中的疑惑,之所以路上行人稀少,是因为猝不及防爆发的疾病令人心生恐惧。

  李承乾另一只自由的手将苏妧额前的秀发拨弄开,温暖的指腹顺着她的太阳穴而下,滑过她的侧颊,然后停在她的下巴。

  他令她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带着几分鼓励般的笑意,问道:“然后呢?”

  苏妧一对上他那双多情的眼睛,就几乎要走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继续说道:“我觉得这跟洛阳县令处理疫情的方法上可能有关系。无知会造成恐慌,甚至会造成以讹传讹的后果,与其隐瞒,不如将如今的情况跟百姓交代清楚。”

  苏妧从后世而来,见识过无知之人散布谣言一张嘴,造成恐慌,不止是市面上的日用品被抢购一空,还有今天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昨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弄得人心惶惶,人人都活在自己可能下一刻就染上不可救药的传染病死翘翘了。

  “殿下明日不妨看看洛阳县令在疫情上到底有何应对措施。”

  李承乾闻言,微微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有的事情不宜隐瞒,应以公开引导为主。你通晓医理,在这些事情上你和百里夷是行家,不如明日我让百里夷以及随行的两位太医到来此地见你,看他们有何想法。”

  随行的两位太医早就知道苏妧算是东方樾的半个徒弟,又知道她在调香和针灸上的天赋,因此对她也是十分尊敬。并不仅仅是出于身份的尊敬,而是对苏妧之能也十分认同。

  苏妧抬眼,笑着说道:“如今非常情况,我还是过去找百里伯伯吧。”

  虽然她已经是太子妃,但是在她心中,百里夷永远是那个可敬可爱的长辈。身为晚辈,又是如今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也没必要说什么礼数不礼数。

  李承乾有些犹豫,因为那个地方,毕竟都是病人。苏妧要是因此而又什么事情,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李承乾犹豫的神色落在苏妧的眼里,这让她十分感动。

  在李承乾心中,她是重要的。

  至少在面临百姓众生和她的时候,他在犹豫。

  苏妧觉得有的事情不能强求太多,这样已经可以,她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于是,一只手勾住李承乾的脖子,主动探起身送上香吻。

  李承乾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含住她的唇,然后加深那个吻。

  两人交换了一个情意绵绵的吻,苏妧趴在李承乾的怀里,思绪未免又放在了疫情上。

  这次到洛阳,什么灾后重建这些事情跟苏妧都没什么关系,李承乾当初带她出来的时候,本意虽不是让她游山玩水,除了旅途舟车劳顿,其他时候太子殿下也并不想让太子妃劳累,他只是觉得苏妧会愿意出宫,并且愿意在大唐的土地上到处走走,开拓眼界。

  谁知洛阳今年也知道是不是倒霉,洪水冲毁房屋无数之后,如今还爆发了疫情。

  苏妧知道一些疫情发生时的应急手段,以及如今古代医疗条件各方面都十分落后,稍一耽误,或许便是丧命无数。

  苏妧跟李承乾说:“明日我和两位太医一起去祠堂找百里伯伯,治病这些事情上我本是半桶水,不敢班门弄斧。我去将这种病前期的症状到底是什么样的弄清楚,然后抄出来让洛阳县令贴在城门的公告榜,让百姓们知道满足多少个症状之后,才算是染上了这种病。有任何疑似的症状,让他们别害怕,主动去祠堂找大夫,要给他们一种只要主动配合,痊愈的可能会大很多的感觉。”

  李承乾低笑,“行,都听你的。”

  两人一路赶到洛阳,马车才到李承乾就和御史中丞去了洛阳县府,回来之后又是跟御史中丞商量事情,又是见原匪,李承乾折腾了一整天,居然精神还好。

  他的指腹在苏妧雪白的肌肤上流连,跟她说起所谓的药材短缺之事:“原匪此举,颇有些趁火打劫之意。可他手段拿捏得好,洛阳县令虽魄力不足但总体也是顾全大局之人,你若不是恰好在祠堂遇见了百里夷,或许你也不会知道药材短缺之事。”

  言下之意,是洛阳如今虽然笼罩在疫情的白色恐怖之中,但县府在一些容易引起百姓恐慌的事情上,处理得还令李承乾满意。

  苏妧听了,微闭着眼睛。

  大婚近半年,青年太子的体魄在太子妃和东方樾的照顾下强健不少,精力也十分充沛。反而是苏妧最近几天精神状态虽然不错,可体力却有些不支。

  她听着李承乾说这些事情,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声音太过迷人,令她不自觉地放松。一旦放松,声音也软了下去。

  “这次原匪的商会大概是能成立得起来了,若是在疫情中他们表现可圈可点,那日后加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只是,我难免有些担忧。这次洛阳药商,虽说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可这样摆布社稷,并不是好事。”

  李承乾低头亲她的眉心,温柔说道:“非常时候非常手段,也是难免。但药商的事情,百姓并不知情,他们日后对商会的印象不会坏。至于洛阳县府,等平时他们多加照拂的名门世家挺身而出,为县令解忧时,再来说药商的不是吧。如今这些事情,都是见机行事。唔,原匪今天跟我说了句话,我觉得很在理。”

  苏妧:“什么话?”

  李承乾:“骏马面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

  苏妧听了咯咯笑,道:“原匪这话说的未免也有些狂妄,按照他的说法,便是什么都不用考虑了?那岂不是乱套了?药商之事,是洛阳县府保密功夫到家,否则,日后他的商会即便是成立了,也会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照我说,你改日还是得敲打敲打他。”

  话虽那样说,可苏妧觉得李承乾和原匪那样的迷之自信,好像也挺好的。

  李承乾躺下,将苏妧抱进怀里,“原来我的瑶奴懂得这么多,不过有时候未免考虑得太多。原匪少年便继承了原侍郎的从仕前的事业,旁人从前对他的评价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但自从他跟那位得道高僧从西域回来后,便改变了许多,我倒是觉得他跟那要普度众生的高僧待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了一些众生疾苦,要慈悲为怀之类的情操。方才他告辞时,还与我说,他与诸位商友一起,与洛阳同在。而且,他既然愿意追随我,定然也不像是中丞大人所认为的那样唯利是图。”

  苏妧:“我考虑得太多,也是因为此事与你有关啊!”

  李承乾抱着苏妧的手微微收紧了下,那双多情眸微眯了下,他压低了声音,跟苏妧说道:“这么说,是我让太子妃操心咯?”

  低低的声音,像是带着几分不快。

  苏妧睁大了眼睛看向李承乾,什么叫他让她操心了?

  太子殿下该不会是在意她今晚意见太多了吧?

  但李承乾一直都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不在意她发表意见的。

  怎么无端端的,忽然说那样的话?

  苏妧眨了眨眼,正想问李承乾为什么说出那样令她误会的话来,可她话还没说出来,李承乾就已经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扬起,那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李承乾笑着含住她的唇,低笑着说道:“这一路到洛阳,长途跋涉,又是带着万泉这个假刺客上路,又是让你出去为我微服考察民情,都是我做的不够好,让太子妃为我操心了。唔,如今长夜漫漫,不如让我伺候太子妃就寝?嗯?”

  说话间,男人那温热的手掌已经从她的衣服下摆探入,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腰肢,拇指放在她的腰窝上,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上面温柔地摩挲着。

  苏妧架不住青年太子这么一副无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推他,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说你做的不够好!”

  李承乾干脆将推着自己肩膀的手握住,翻了个身,苏妧整个人平躺在床上,而双手则是被李承乾固定在头顶两侧。

  眼前的太子殿下眉眼含笑,浸润在一片春色之中,他笑着低头,用唇将苏妧的衣襟拉开,声音有些含糊,“怎么就胡说了呢?这一路紧赶慢赶,我都还没好好照顾我的太子妃呢。”

  苏妧:“……”

  她对李承乾一向没什么招架之力,只要他稍加撩拨,她便像是要在他的怀里化作一滩水似的。此时也不例外,太子殿下热情似火,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印记。她头微仰着,有些难耐地喘息。

  幸好,李承乾纵然是精力旺盛,但是连日奔波,即使此刻心中有着欲|望,可明日大早便又是一堆事情在等着他,不止是他,就连苏妧也是要去找百里夷。

  太子殿下是个心疼妻子的男人。

  他刚才不过是想逗弄一下苏妧而已,放置在腰肢的大掌上移,随即又低头狠狠地吻了她一顿之后,他将手拿了出来,然后平躺在苏妧身侧。

  苏妧有些不解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看着她那双如水般的眸子,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皮,声音沙哑而性感。

  他说:“我刚才逗你玩的,睡吧。”

  苏妧也确实是累了,她也感受到李承乾难得的体贴,于是便笑着伸手过去牵着李承乾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翌日苏妧醒来的时候,李承乾已经穿戴整齐,看到苏妧醒了,就让藿香进来服侍。

  藿香进来将窗户打开透风,苏妧还迷糊着眼睛坐在床边。

  她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眼睛要睁不睁的,一只手抬起揉着眼睛,露出白玉般的皓腕。

  苏妧抬眼,看向李承乾,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问道:“你要去县府了吗?“

  李承乾折了折袖子,回头看向苏妧。

  李承乾如今身体不似从前单薄,宽肩窄腰长腿,一袭紫色常服穿在他身上,儒雅清贵,身为一国储君的气度在他不跟苏妧闹腾的时候,散发得淋漓尽致。

  他看着苏妧像是个小女孩般的模样,心里忽然就软的跟一滩水似的。他走了过去,双手撑在床上,俯身跟睡眼惺忪的苏妧对视着。

  苏妧看他凑近,愣了下,然后抬手捂着嘴巴,“不是要走了吗?”

  李承乾好笑,“你捂着嘴巴做什么?”

  苏妧不好意思说她还没漱口,只是捂着嘴,眨巴着眼睛往他。

  在屋里的藿香见太子殿下又是姿态亲昵地要跟太子妃说话,十分有眼色地退出了内间。

  李承乾:“我要走了,让我亲一下,嗯?”

  苏妧捂着嘴,摇头,“不要。”

  李承乾看着她那孩子气似的举动,哈哈笑着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此行洛阳,外面都是一片愁云惨淡,可他只要在苏妧的身旁,看见她,好像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些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最终都会过去。

  他不需要因为外面的人愁云惨淡,而就为自己此刻拥有片刻的温馨快乐而感到愧疚。

  李承乾不由分说,凑上前亲了亲苏妧的唇。

  然后像是揉小猫似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声说道:“我得走了。你去找百里夷,虽然你也算是半个大夫,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的。”

  一番话,说的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

  苏妧好气又好笑,抬头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似的意味,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催促他,“我知道了,你快走。”

  李承乾见状,笑了笑,转身走出内室。

  藿香进来服侍苏妧换衣服梳头,苏妧交代藿香:“不要梳太复杂的,简单点就好。衣服挑一套素点的。”

  才换好一副,杨宜歆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人还没到呢,声音就已经远远传来。

  “苏妧,快起来。我们用过早膳去祠堂,我想去看一看那些病人今天有没有好些!”

  苏妧站了起来让藿香帮她整理衣服,她看向兴冲冲地跑进来的杨宜歆,奇怪问道:“你去祠堂做什么?太子说了,你不许去。”

  杨宜歆皱眉,“为什么我不能去?”

  昨天的时候她不过是说了几句那些病人不好看,李震那家伙就对她冷言冷语的。杨宜歆要去祠堂证明她并不是嫌弃那些的病人,好让李震那个猪头为他昨天对她的态度而内疚终生!

  苏妧:“祠堂里都是病人,你太子表兄特别吩咐了,不许你乱跑的。”

  杨宜歆十分委屈的神情,像是被哪个恶霸欺负惨了的模样。

  苏妧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心软,于是顺口哄道:“乖,别添乱。不然到时候我还得腾出手来照顾你。”

  杨宜歆很纠结:“可我昨天说了过分的话,我说他们生病不好看。”

  苏妧没想到杨宜歆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情要去祠堂,好气好笑之余,心里又有着淡淡的感动。她昨天对杨宜歆的话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平民百姓,在许多的达官贵人眼中,不过是贱民。

  可杨宜歆会为了自己的一句话而纠结,这是个非常善良的小姑娘,爱恨分明。

  苏妧笑着宽慰她:“没事,他们没听到。我虽然听到了,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你也为他们难过。”

  杨宜歆一听苏妧的话,顿时十分感动,她上前一把挽住苏妧的手臂,将头枕在苏妧的肩膀上,委屈巴巴地说道:“苏妧,你最好了。不像李震那个家伙,从来都不了解我!”

  苏妧听得一头雾水,这跟李震又有什么关系?

  可杨宜歆已经松开她, “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出点力的,你要告诉我啊。”

  太子表兄和御史中丞一到洛阳就很忙,听说昨晚的时候太子表兄很晚才回房的,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还有苏妧,等会儿她要去找百里夷,杨宜歆觉得好像大家都在忙,就她无所事事,心里有些难过。

  苏妧看着杨宜歆一副娇娇女的模样,心中笑叹,可这份心意却让她都有些感动。她伸手刮了刮杨宜歆的鼻子:“好啊,要是有事情需要万泉县主出力的,我一定会说的。”

  杨宜歆:“到时候让李震看到我也是会帮忙的,气死他。”

  这是苏妧今天第二次听到李震的名字从杨宜歆嘴里说出来,她不由得看向杨宜歆,可杨宜歆撅着嘴,一副小姑娘的娇态,带着几分骄纵,好像是已经脑补了李震气死的模样,随即又眉开眼笑。

  苏妧眨了眨眼,难道是李震红鸾星动了?

  可时间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些什么了,她笑着跟杨宜歆出去用早膳,用完早膳之后,两位随行的大夫和李震已经在等着。

  李震和两位太医都朝苏妧微微躬身,“太子妃。”

  苏妧微笑着朝两位太医颔首,徐声说道:“出门在外,不必那么多虚礼。此行洛阳,两位太医多担待。”

  太子妃的声音悦耳,语气十分客气,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连忙作揖说不敢当。

  苏妧先让人招呼两位太医坐下,因为她不方便跟两位太医同坐一辆马车,所以该说的,都要在出门之前说清楚。百里夷是民间圣手,可身为尚药局的太医,经过层层选拔的,也是自视甚高的。

  苏妧跟两位太医大概说了一下百里夷的行事风格,“这两年百里大夫一直在洛阳,他时常义诊,洛阳的百姓都认识他,两位太医平常都是在宫中为皇家效力,你们各有所长,但百里大夫时常跟百姓打交道,有的事情让他主持,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略顿,苏妧又笑着说道:“我也是要听百里大夫和两位太医的指挥呢。”

  言下之意,并无轻视两位太医的意思,只是审时度势,百里夷比较合适而已。

  两位太医听了,顿时有些诚惶诚恐,他们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去指挥太子妃?但苏妧的话,说的让人心情十分舒畅。

  两位太医连忙站起来,朝苏妧躬身行了个礼,“太子妃言重了,臣等自当尽力。”

  苏妧去祠堂见百里夷的时候,百里夷见到她带的两名太医,愣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苏妧这次带了一个帷帽,李震和藿香都随身陪同。

  百里夷此处也有几个洛阳的大夫,见到了苏妧带着太医前来,可百里夷又没说明苏妧的身份,只说她带来的两位太医,是跟太子殿下随行的,如今得知洛阳疫情,特让两位太医前来,希望诸位能和谐共处,一起解决如今洛阳之困。

  百里夷一刻也没挺,苏妧带了人来,他就直接带着苏妧和两位太医到祠堂里去。祠堂分了三个区,一个区是初期的病人,只呕吐拉肚子;一个区是已经过了初期的呕吐拉肚子,开始起烧的;另一个区是已经烧了两三天不退的病人,意识都已经模糊,可他们都在说疼,浑身都很疼,疼得呻|吟不断。

  百里夷带他们走完之后,就到了旁边的小屋子,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百里夷:“一区和二区的病人情况都还好,三区的病人一直高烧不退,给他们用了药,也是反反复复。如今不知道是何缘故,他们又说浑身都疼,像是从骨子里开始疼的一般。我昨天给他们试了一副药,可效果甚微。”

  苏妧除了给李承乾针灸按摩,其实真的没什么实战经验。但她擅长用香,听了百里夷的话,就跟百里夷说:“不如试试我的调香?”

  百里夷看向她。

  苏妧:“百里伯伯离开长安后,我也在东方太医的指点下一直在调香。早些时候,调了一种忘忧香,有一定的毒性,但是节制使用,影响应该不大。”

  百里夷:??

  苏妧笑了笑:“说来惭愧,因为有毒性,所以一直没在人身上用过。尚药局的小狗小猫,时常打架一身伤,疼得时候便躺在那儿哼唧,我瞧它们疼得难过,恰好我也有这么一个香料的配方,便用在它们身上了。”

  百里夷:“那些小猫小狗用完之后,感觉如何?”

  苏妧:“应该挺好的吧,都睡着了。只是醒来之后不再给它们用香,便又会疼。”

  苏妧所设想的,是类似于后世的麻醉药一样的效果。古代也有麻沸散,只是早已失传,苏妧和东方樾只是找了一些可以减轻人体疼痛增加愉悦感的药材在其中,用多了,剂量过了,也是会上瘾的。

  百里夷看向苏妧。

  苏妧:“但是这种香料有毒性,也有风险。百里伯伯,您怎么看?”

  百里夷听了苏妧的话,即使是远离了祠堂,依然能听到那边的病人□□说疼的声音,他咬了咬牙,说道:“先让人将三区封闭,你将需要的香料拿出来,我让人给你准备香料,你来配。”

  苏妧的香料配方,一概不外传。尤其是这种有毒性有风险的,更是不能外传,万一被什么有心人士得到了,要谋财害命简直易如反掌。

  苏妧点头,她将需要的香料写了出来,就交给人去准备香料。

  百里夷让人带两位太医去看他这几天写的札记,他暂时将这种传染病命名为水疾。让两位太医看过之后,再跟祠堂的大夫交流,稍作了解后,他们在讨论该要如何用药。

  百里夷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便转头看向苏妧。

  苏妧顿时会意,她跟百里夷一起走出了祠堂。

  百里夷双手背负在后,跟苏妧喟叹着说道:“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出宫,竟然还带着你来啊。”

  苏妧闻言,微微一笑。

  他们站在洛阳地势较高的地方,放眼望去,洛阳城满目疮痍。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很快,这座城市就又会恢复它昔日的繁荣。

  “其实太子殿下很好,见到百里伯伯这么久,瑶奴还没谢过昔日百里伯伯对太子的相助之恩。”

  说着,苏妧朝百里夷行了一个礼。

  百里夷看着苏妧,并未阻止。苏妧的谢礼他受得起,李承乾是他仇人之子,他不过是为了苏妧才会将自己这些年来研究足疾的成果和针灸之法告诉东方樾。

  百里夷望着眼前有礼的苏妧,挑了挑眉,“你的谢礼我收下,但你的郎君他日见到我,也该朝我行一个晚辈之礼。”

  苏妧闻言,笑道:“放心,到时候太子殿下一定会愿意的。若不是他首肯,今日两位太医也不会随我到祠堂来。尚药局之人,平常服侍的都是皇室中人,自视甚高,可如今愿甘居百里伯伯之下,听从您的差遣,可见太子殿下对您的信任和尊敬。”

  这番话说的百里夷爱听,他望了苏妧一眼。昔日那个还在苏府中问他为何要离开长安的少女,如今已经是一国储君的妻子。

  百里夷向来讨厌皇宫后院,总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到了那地方,都会将身上的灵气磨光。

  可苏妧并没有,她被立为太子妃已经半年,出落得比从前更加美丽。似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对她十分重视。

  百里夷从小看着苏妧长大,他此生不曾婚配,更不曾有儿女。在他心中,当年在苏府中,他是将苏妧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的。当日得知她要入主东宫,百里夷心中不可谓不痛心疾首。

  人人都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谁知深宫内苑,有着多少人的血泪。

  后来他离开长安,远在洛阳又听说李承乾在马场比赛中将腿摔断了,后来虽然痊愈,却留下了足疾无法像常人一样行走。

  百里夷派人将那针灸之法送去给东方樾时,心中不曾有过一丝犹豫。

  如今,身为太子妃的女子跟他在洛阳重逢,一身皇家媳妇的气度已在举手投足间显露无遗,难得的是,贵气与灵气竟然毫不冲突,在她身上形成了一股难言的气质。

  年轻的太子妃站在他身旁,告诉他昨天药童跟他说已经用完的药材之事,太子殿下已经知情,暂时也有应对措施。太子殿下说了,百里伯伯不必担心药材之事,只管放心用药,将患了水疾之人治好才是当务之急。

  百里夷听了有些惊讶,因为今天大早县令到来看望病人的时候,也还没说药材之事已经解决了。县令虽然言辞上在安慰他,让他专心医治病人,其他的事情都交由县府来操心。可县令当时的表情分明是还在为药材一事发愁的。

  苏妧看着百里夷的神情,解释道:“此事若是交由县令跟太子殿下和御史中丞解释,大概也不如百里伯伯跟我说的这样清楚。我昨日回去后,便跟太子殿下说了此事。太子殿下已让人找药商相谈,很快便能妥善解决。”

  她朝百里夷眨眼,“我只盼望到时候洛阳县令知道太子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时候,不会怪我去告状。”

  百里夷哈哈笑了起来。

  而这时,一个药童匆匆而来。

  药童脸上红扑扑的,还喘着气。

  “百里大夫,县府派人来了!”

  百里夷愣了一下,“不是今日大早才来过?”

  药童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哇。”

  百里夷转身看向苏妧,说道:“你要的香料大概也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回去看看。”

  苏妧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回去之后,才发现县府来的人不是找百里夷的,而是要来见太子妃的。

  为首的人朝苏妧作揖,有礼说道:“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相助太子妃。”

  苏妧愣住,这些县府的人既不懂医理也不懂药理,前来相助?怎么相助?

  为首的人看着苏妧愣住的模样,摸了摸头,再说道:“太子殿下说太子妃或许需要有人帮忙写字,特令我们过来帮忙。太子殿下还让属下状告太子妃,说您昨天说的办法很好,但只贴城门处的告示榜是不够的,说最好还是一个坊贴一张。”

  “太子殿下还说太子妃不必亲自动手,抄字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好,实在不行,也还有李侍卫在。”

  在旁边躺着也中枪的李震:“……”

  他是上辈子欠了李承乾的吗?!

  苏妧闻言,哭笑不得,连忙去找百里夷做的札记,将一开始疑似染上水疾的症状抄了一份拿去给县府的人。她在最后还写了一些关于如果染上了水疾,请百姓不要惊慌,更不要因为恐惧而不来医治。因为水疾具有传染性,所以也请每个人都留意关心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一旦有疑似症状的,请不要大意地告诉县府,县府对举报之人的性命身份予以保密,并且有奖赏。

  李震接过苏妧给的那张纸时,默了默。

  苏妧:“怎么了?写的不对?”

  李震回神,说道:“没有。”

  没有任何不对,简直是太对了。太子妃好像颇得太子殿下的真传,这张内容不拘一格的公示,直接将人心的顾虑和贪念都抛了出来,让一切私心都得以现形。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劳烦李侍卫了。”

  李震微微颔首,拿着那张纸走了。

  苏妧见李震离开,也带着藿香到了祠堂的药房。

  忘忧香有毒性,而且调香对成分多少的要求近乎苛刻,藿香只能在旁边为苏妧搭把手,其他的事情都要苏妧来做。

  跟着苏妧一起来的两位太医见太子妃都亲自下场调香,自然也是不遗余力。等苏妧把香料调好离开药房的时候,两位太医已经将百里夷的札记看完,并且十分主动跟百里夷沟通,研究百里夷之前的用药是否妥当,或者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而且在李震的帮忙指挥下,需要用香料的三区彻底隔离,只留有一个朝着后山的大窗户。在用熏香的时候,那窗户的纱帘也是放下的,否则香气都跑了,忘忧散依然是无用功。

  一开始用忘忧散的时候,药效尚未生效,病人们还在□□着。可随着屡屡青烟从香炉中生起,他们终于不再□□。

  那些病人,有的被疼痛折腾地太久,早已体力透支;如今终于不被疼痛折磨,沉沉睡去;有的精神还可以,居然还能拉着百里夷的衣袖,问长问短。

  苏妧本想进去看看,但是被李震阻止了。

  李震神色认真:“太子妃,请谨慎。”

  苏妧想起今天早上李承乾出门前跟她说的话,脚步一旋,朝后山那边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后山的大窗户前,手敲了敲窗棂,一个药童便将窗纱一觉掀了起来。

  苏妧撩起帷帽的薄纱,透过那一角看进去,其中一个老奶奶正在跟百里夷说道:“我家中的母鸡正在孵鸡蛋,也不知道孵出来了没有。它们逃过了洪水多幸运,可我昨晚还梦,梦到我的病好不了了,家中的母鸡也跟着小鸡一起死了。我如今精神好多啦,百里大夫,您让我回去看看家中的老母鸡行吗?”

  百里夷闻言,跟老人家说你觉得精神好是因为用了药,想回家要等病好了才行如此云云。

  苏妧见状,杏眼微弯。

  太子妃笑颜动人,在窗户另一侧的小药童看着不由得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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