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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王果儿作死


  姚雁儿垂着头,心中蓦然生出些个惊讶。文姨娘对李竟是真心实意的,一贯也柔顺,可是李竟并不相信她,文姨娘并不知道,她身边贴身的丫鬟竟然是李竟的人。李竟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透出了一股子宽厚温润气儿,可是实际上他是个心思极重的人。

  可是明明知道这般,李竟也是一个极容易让人生出依赖之情的人。

  明明李竟的手掌温度略低,姚雁儿却是情不自禁觉得李竟手掌很是滚热。

  “侯爷疼爱巧姐儿,已经为她想得很周到了。”

  李竟松开了手掌,扳过了姚雁儿的身子,伸出了手臂,就将姚雁儿轻轻的抱了抱,随即方才松开。

  人都说,昌平侯是个纨绔子,姚雁儿早就不以为然。

  哪里有这样子的纨绔子,手段又狠,心思又很决绝。

  李竟瞧着姚雁儿容色的躲闪,心里忽的升起了一股子的不喜。

  他手掌按住了姚雁儿肩头,瞧着姚雁儿如丹杏般的红唇,就想要凑过去。

  只随即李竟就顿住了动作。

  李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发钗,金凤凰栩栩如生,垂珠流转,晶莹流转。想说的话到了唇边,亦是让李竟生生咽下去。

  姚雁儿轻轻的啊了一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发髻。

  那钗,是极莹润透亮的,凤凰亦是栩栩如生。那物,是自己特意让红绫去天机阁定做的。

  李竟动作很轻柔,带着情人间的温柔缱卷,却顿时让姚雁儿身子微微一僵。

  似乎自己心思,别个早就知晓了。

  “这枚发钗,做得好看,以后若是不戴了,别人心里也会奇怪。”

  李竟淡淡说道。

  姚雁儿轻轻摘下了这枚发钗,手指轻轻一旋转,却只是枚极寻常的发钗,并不似之前那般有什么机关。

  姚雁儿微微有些不自在,文姨娘自以为她许多事情做得很隐秘,可是她那些小心思李竟都知道。而自己于李竟,并不比文姨娘高明多少,李竟虽然说得极含蓄,可是他知晓自己杀了赵宛的。

  她自幼就是极聪慧的性儿,性子也伶俐,这般自己心思都是被人瞧透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姚雁儿的心里忽的就生出些个气恼,并不喜欢这样子感觉。

  “你不是要学射箭,回去了,我就教你。”李竟按住了姚雁儿的肩头。

  他却也是没有提赵宛之事。

  “还想要些什么,你也跟我说,你们女孩子想要什么,我总是不懂的。”李竟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就这般瞧着姚雁儿。

  这女人所想要的,照他所见无非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也寻了好的来,给了姚雁儿。

  姚雁儿倒有些迟疑,自己那些个真实心思,可否真能透出些个给李竟?

  她轻轻一拂衣角,方才说道:“妾身整日闷在屋子里,也是觉得发闷,我知道京里有些贵妇人,也会拿出自己的积蓄,拿出去做那么一些生意。不过是闲来无聊,赚些个脂粉银子,妾身也是要试试的。”

  说到了此处,姚雁儿眼睛里也是掠过一丝光芒。

  如今她是纳兰音,可是却不甘心如纳兰音那般,做个笼子里的雀鸟。

  难道她后半辈子就要被拘束在后院里面,只讨好男人,教育儿女,和李竟那些个妾争风吃醋?她姚雁儿,自然绝不乐意过这样子生活。她也相信,以自己才智,加上自己如今的身份,一番谋划之后,必定能谋取丰厚的利润。只是,就不知道李竟会怎么瞧。

  李竟无疑是个极有本事的男子,有时候越是这样子的男子,越不乐意女子出去抛头露面,而且会认定这是对他们能力的一种侮辱。他们手里,自然也不稀罕夫人所赚取的那些个脂粉银子。所以当初,姚雁儿方才会选择温文轩。只因为温文轩这个男人,是需要自己出去赚那些脂粉银子的。姚雁儿亦是需要自由,方才就挑了这么个人在身边了。当然这个男人也是足够的懦弱,为了利益能将妻子双手奉送而上。

  姚雁儿穿上纳兰音身子开始,就动了这个念头。只是如今,她却亦是不得不坦白。李竟自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原本以为自己能瞒过李竟,这自然也是不妥的。

  李竟也不曾想到,姚雁儿竟然是会这般说。他略一沉思,方才说道:“京中虽然有些贵妇人会经营一些生意,可是本朝对商人并不如何待见,传出去,那名声却也是有些不好听。”

  姚雁儿心中略沉,既如此,听李竟的意思,那就是不乐意了?

  李竟话锋一转,随即说道:“故此她们要经营商事,是没有自己抛头露面的,会在外面寻个人,让他抛头露面,替自己经营。音娘若对这些有兴致,玩玩也是无妨,只是要寻人,就要寻一个可靠稳妥的人。”

  姚雁儿亦是松了口气,瞧来,李竟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

  既如此,也就好了,外头挑了个人,生意怎么做自己却也是自有安排的。

  而姚雁儿心里,亦是有一个隐秘的念头。

  姚家的生意,是父亲心血,可如今必定也是受了些个影响。若自己如今,以侯府正妻的身份支持姚家,姚家的生意必定是会做得更大的。且一个内宅的妇人,手里就算有些个财帛,所动用的也是有限的。

  随即姚雁儿手腕亦是被扣住,却也是见李竟将那一串儿佛珠轻轻缠在了姚雁儿手腕上。

  “侯爷?”姚雁儿轻轻抚弄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心里却亦是好生狐疑。

  李竟亦是开口:“据说开过光,能消灾减厄,你身子一向也是不好。”

  姚雁儿轻轻抚摸自己手腕上珠子,心忖李竟也信佛不成?原本她也是不相信的,可是自己原本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是却也是活了过来。

  回去路上,孙慧安身边丫头绿珠又开始说道了。

  “那文姨娘,也是个狠的,后来彻底查出来,府里好几条人命都落在她身上。瞧着到是斯斯文文,看不出来是个凶狠的。”

  “李侯也气了,连她肚子里还有一个都顾不得,就这般弄死了。听文姨娘嚷着说,她请人算过了,肚子里还是个男的。我听人说,李侯是心疼夫人,侯夫人含着眼泪哭一哭,那也肯顺了夫人了。人家侯夫人,难道还能真等着文姨娘生了孩儿,再替她养不成?自然也是要哭诉的。”

  “据说就是一碗汤药,大人小孩儿都让这一碗药给灌死了,可真是够狠。要说李侯不喜那个文姨娘也就是了,连腹中那个也没有什么顾惜。”

  绿珠说这些话,却见孙慧安兴致缺缺的,并不似从前那般极有兴致的样子。

  孙慧安打了个哈欠,只说道:“人家夫君疼,也是没法子。”

  她轻轻眯起眼,那女子,可是不好招惹的。人家随便添了几句话,就让王果儿那个蠢物挨了打。可怜这些个官家女子,哪个不是身娇肉贵,就这般挨打了,也只能是含辱忍了。

  绿珠极是会察言观色的,瞧得出孙慧安并没有什么兴致,便也不去说姚雁儿那些个事儿了。

  她打听到的事情也不少,不说这个,却也是说起别个有趣的事情。

  “只说这次,那王家小姐果儿,亦是因为冲撞了侯夫人便遭罪了。所以,倒不曾同我们一并回去。”

  孙慧安自是知道的,原本也并无什么疑惑,可是如今绿珠竟又提起了这桩事,可是其中又有什么蹊跷?

  “听你这么说,似乎又还有些个说头,可是跟那音娘有些关系?”

  她心里,姚雁儿已经是个毒妇,手段厉害,不肯干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绿珠只一笑,笑容却是有些暧昧的:“其实这桩事,和侯夫人倒是并没有什么干系。王家小姐找个由头留下来,自然是有些个别的心思的。比如,她要偷偷见个公子,就是户部那张侍郎的公子张华。”

  孙慧安却是有兴致了,王果儿居然还弄这个?

  “要说只是私见一个公子,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这位张公子,却已经跟个人有了婚约了。可是张家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竟然给他定了一个商户之女。”

  孙慧安听得都呆住了,只失笑道:“张家是疯了不成,竟然给自家儿子定个商户女儿。”

  “可不是呢,原先还说,是张家公子瞧上人家,儿子闹起了,拧不过,家里方才松了口风。可如今,张家公子却和王果儿私会,什么一见钟情必定也都是假的。哪里能有这样子的情分?于是便有人偷偷在议论,只说张华老子在户部贪墨了一笔,钱没有了,账面也抹不平,于是就舍了脸面,卖了儿子。要说那位张郎,也算得上长身玉立,面容若玉。”

  孙慧安听得吃吃的笑起来,她就最喜欢听这些个了。孙慧安无不嘲讽说道:“王果儿也心大,什么颜面都不要了,居然跟个商户争夫婿。”

  绿珠也凑趣嘻嘻的笑:“既然是这般,要争不过,脸面上岂不是更加丢人了?”

  孙慧安也觉得是,轻轻点点头,眸光流转,忽又想起什么也似:“既如此,那商女又是哪户人家?”

  绿珠道:“这商女出身,婢子如今倒也并不十分清楚,她好似姓姚,叫什么姚弯弯。听着名字,却也俗气,并无一丝雅韵,更不见那一丝一毫书卷味儿,大约也是个粗鄙的。听说年前,姚家大方还死了人惹了官司,大房绝户了,药铺和家产都落在二房手里。因惹了官司,姚家家私自然不如从前肥厚,只是二房也算白得了一笔钱财,那姚弯弯纵然粗鄙,腰带子里却也是有些丰厚的。”

  而姚雁儿马车里,姚雁儿却也是有些倦倦坐着。她容色淡淡的,一旁的粉黛心里却也是极为欢喜的。她就说了,什么也没有侯爷的宠爱来得要紧。侯爷果真是爱夫人的,连文姨娘肚子里那个也不顾惜了。如今只留了个女儿,也是不算什么。夫人只养着,以后给了一份嫁妆也便是了。她亲娘都做出那等事情来,夫人随意如何,也是好恩赐。只一桩,侯爷如今身边连个妾也没有,亦是难免被有些人觊觎上,只恐有些个不长眼的狐媚子送上门来,讨好侯爷。

  最要紧的则是,夫人要抓住这么个机会,快些生下一儿半女。以后也就稳坐江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只夫人肚子没动静,莫非身子有什么不不妥当的地方?

  若是如此,倒不如自己去弄几幅药,让夫人就这般吃了,也是能将自个儿身子养好些,更是能好生养了。

  姚雁儿哪里能知道自己丫鬟居然这么多想头。

  只这时,外头一阵喧哗,却也是不知道闹什么。娇蕊出去打听了,过了阵子方才回来说道:“外头有个商户的马车不知道轻重,冲撞了几分。那丫头无礼,小姐却是懂事的,如今已经是将路给让出来了,夫人也是不必扰心。”

  粉黛回过了神来了,不由得说道:“不过是个商户,却也是好大的胆子。”

  姚雁儿瞧了粉黛一眼,便是侯府一个丫鬟,似乎也是不将商户放在眼里,只不少人,可都是这般想的。

  她轻轻的拉开了车帘,向外张望而去。

  那路边果真停着一辆马车,一名小姐并丫鬟就这般站在一旁,都是低眉顺目的。

  而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素色襦裙上绣着两朵雪白的芍药,越发显得清丽可人。她一张俏生生的脸儿上,眉宇间有些个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隐隐有些憔悴,似乎平日里操心也是极多了,可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却也是透出了明润的光彩,甚至有些异样的情愫流转。配上少女尖尖的下颚,有些柔润的唇瓣,凑在一道也是极为可人的。

  而她身边的小丫鬟,亦是一身黄衣,容貌平平,可是眼神却也颇为灵动,似乎灵活得过头了。

  姚雁儿瞧了瞧,心中却也是微微一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个人瞧着姚弯弯。

  姚弯弯是二叔家的女儿,二叔家中虽也经营些个生意,可是名下不过一间小绸缎铺子,并不算十分富裕。可是打小开始,弯弯和她关系却也是极好的。

  记得小时候,自己和弯弯都被父亲的马车载过来,一并去寺里看菊花。

  那时候弯弯还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说话清清脆脆的,还会趁着和尚们不留意,就摘了那些个菊花,然后插得姚雁儿满头都是。当时姚雁儿知道温文轩私自贩卖那些个铁器,心中好生恼恨,亦担心会连累了二房。那私卖铁器可也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如今弯弯就这般站着,姚雁儿心里却也有一丝极为古怪的感觉。

  虽然弯弯自幼就帮衬家里的生意,也比一般年龄的女孩子要早熟些,可是如今,她眉宇间却也似乎有一丝莫名的沉重。

  弯弯身边,秋儿满含羡慕的瞧着,低低说道:“这可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气派。”

  听着秋儿的话,弯弯瞧了自家丫鬟一眼,心忖方才若不是秋儿拿大,也是不会有这么些个事儿发生。

  只弯弯性子一贯都是和气的,话到了唇边,亦是生生的咽下去了。

  她也并不羡慕这些所谓的富贵气派,反而心里隐隐有些哀愁,张郎似乎原本就属于这队伍里的一员,而自己却也只是个商户之女。自己似乎,也是不配站在这里。

  一想到了张郎,最初的酸涩过去之后,弯弯心里却也是满满的甜蜜。

  便是张郎的父母并不是那么的喜爱自己,可是她会好好服侍二老,日子久了,总是能知道自己的好的。只要张郎爱自己,她无论吃多少苦头,亦是心甘情愿。

  弯弯随意抬起头,漫不经心时候,却恰好见到面前一辆马车拉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极为出色的容貌。

  这也是让弯弯都瞧得一呆,她原先只当自己堂姐雁娘是生得最好看的,可是眼前妇人,那可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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