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突然来访

　　独孤泓站在借给朱氏姐妹居住的小小院落之中，一身干净的苏南细棉布长衫，负手而立，悠然打量整个院子。

　　这里只是他许多私宅中的一个，他从没来过，只由下面人去安排置办，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像这条胡同其他宅院一样，房舍是由京西平窑烧出来的砖垒成的，因为年月较深，常受日照的地方已经开始剥落砖粉，在屋下墙下落了薄薄一层。院子除了十字交叉的甬道，其他都是土地，可以种花种菜。现下天气转暖，粗使婆子们已经把地翻了一次，留下一道道整齐的沟痕。

　　窄窄的回廊立着灰棕色的原木廊柱，灰窗棂，白棉纸，窗棂架上纤尘不染，一看就是每日擦拭的缘故。很简单质朴的宅院，但是干净整齐。

　　独孤泓瞧着这里还算顺眼。

　　他站在前院的甬道上，下人们早已避得不见踪影，只有柳嫂夫妻站在角落低头垂手，大气也不敢出地随时候命。期间柳嫂曾大着胆子建议他进厅去喝茶歇脚，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柳嫂就再也没敢说话。

　　上午明亮的阳光斜着洒下来，大概因为院里太安静，十多只麻雀相继落在隐泛青绿的干树枝上，叽喳着跳来跳去。独孤泓就站在那里看雀儿玩耍。有的雀儿落下地，一点一啄朝他蹦，他的目光就随着雀儿移动，脸色宁静。

　　跟在身后的观风和听月见此情景，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少爷最近因为京郊遇袭的事和圣上的母族汪家掰腕子，脸上只有两种表情，冷峻和漠然。无论哪种都让人害怕。他们贴身服侍的不能像其他人那样逃开，只好每日小心翼翼，如芒在背。现下少爷突然悠悠闲闲站在这里看雀儿，身上不再是三尺外就能把人冻住的冰冷气息，着实让他们大大松口气。

　　独孤泓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说：“你们鬼鬼祟祟做什么？”

　　观风听月一个激灵，僵在那里。

　　心说我们哪里鬼鬼祟祟了，只动了动眼珠子……

　　却哪里敢分辩。

　　独孤泓却意外地转头笑了笑，“是不是觉着这里让人很放松，比高墙深院的府里更舒服？”再次打量一圈，“我也觉着挺好。”

　　两个小厮看着主人云开日出似的浅笑，心里泪落如雨。

　　暗道只要您放松了，我们在哪都舒服。

　　突然连接后院的小穿堂里响起清脆的女子说话声音：“让恩公久等了，万分抱歉，请您进来喝茶。”

　　穿堂也算是待客的小客厅，半开的门扇边是朱临妆在福身行礼，天青色衣裙干净清爽，一下成了灰色主调的小院里的亮色。

　　她本在后厨做点心，准备给袁家送去以表示婉拒赴宴的歉意，乍然听得独孤泓到了，才匆匆忙忙回屋盥洗换衣，耽误了工夫。

　　独孤泓轻轻扫她一眼，请她起身，就转目到别处继续欣赏民居的风景了。

　　小厮观风见朱临妆一副忐忑欲言又止的样子，上前低声解释道：“我们少爷临时起意要过来看看，朱大小姐自便就好。”

　　朱临妆对独孤泓突然来访真是非常意外。

　　想起妹妹私下去见他的事，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真真摸不准这位少爷打的是什么主意。可看他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又本能地否定了各种胡思乱想。

　　只好对观风歉意笑笑，“我给恩公泡茶去。”借故退开。

　　她们姐妹独自在这里住着，虽然满院子下人不少，可没有长辈，说起来还是独居，接待男客人诸多不便。

　　但这宅子是人家的，还能不让人家来么？

　　只是……被邻里外人知道终究不好听，外人又不知这里底细。

　　转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十分纠结。

　　又纳闷独孤泓不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里是他的产业吗，当初还让小厮告诫她们来着，怎么倒亲自过来了？

　　想不通，妹妹又不知哪里去了，心里急得不行。

　　慢慢腾腾泡好了一壶茶，送出去时发现前院不知何时摆了桌椅，独孤泓正坐在阳光下喝茶。

　　朱临妆看看自己手里的托盘，看看角落廊柱后低头屏息的柳嫂，心里暗暗叹口气。正要悄悄退进去，背对着她的独孤泓突然转脸，“过来坐。”

　　像招呼很熟的亲人朋友的语气，半个字的敬语也没有，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朱临妆不知怎地脸刷一下就红了。

　　看独孤泓坐在阳光里，暗忖自己站在光线微暗的厅里，应该不会被人察觉脸上的热度。定定神笑道：“等我把东西送回去。”也不等独孤泓回应，转身匆匆端着茶具走了，一直等脸上不热了才重新回来。

　　回来时独孤泓身边已经又被人摆了一把椅子，铺着石青色绣野兰纹的坐垫。

　　朱临妆走过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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