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茶舍

　　柳嫂笑道：“吕家过年前后每天都有酒席，怕是赶着回家坐席呢。”

　　朱辞镜便暗暗祈祷吕四爷席上吃酒大醉，醉上三天五天下不来床才好，省得大过年的她还得伺候别扭少爷学画画。要知道她上辈子最不高兴接待的客户就是问题青少年了，盖因人格尚未完全成型、三观还未完全成熟的青春期孩子不能以常理揣度，突然狂躁是小事，遇上有暴力倾向的她都得提前预备好防御措施。

　　五爷说自己快二十了，四爷肯定是二十多岁，过了青春发育期。

　　可朱辞镜觉得他的言行还不如青春期小朋友，甚至堪比低龄熊孩子。

　　何况他还有家丁有打手，一不高兴把人吊在房梁上甩鞭子抽？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他那张臭脸让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朱辞镜就后悔自己没事弄什么新巧素描画。还不如去街面买一对门神画凑数来得安全。催眠的课程还没结束呢，又招四爷学画画了，她果然擅长给自己找麻烦。

　　正在这里发闷，突然吕倾又派了一个跟班回来传话告诫：“画画的技法不许外传，更不许随便给别人画，特别不要让人知道你会这个。”

　　朱辞镜纳闷：“姐姐，我这样画画……犯了什么忌讳？”

　　朱临妆也不明白：“没什么忌讳吧。虽然方法古怪……”妹妹说是杂书上学来的法子，她觉得奇怪，但也觉得挺好看的，挺别致的，至于说忌讳她还真想不出来。

　　朱辞镜就断定是吕倾小家子气了。

　　肯定是这位爷想独霸画技，自己打算学就不让别人学，也不让人知道出处，所以要雪藏她这当师傅的。

　　若如此她是不是要跟他交换点什么才好？非她贪心忘恩，实在是姐妹俩现在的处境要多点保障傍身。

　　可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断定错了。

　　因为再也没露过面的独孤泓也找上了她。

　　当然不是独孤三少亲临，而是宅子里备好了车马，把她拉到一个幽僻的小院落里。

　　是一家茶舍，四四方方的两进院子，四周都是两层高的房舍，院子里种了几棵旁逸斜出的梅树，两棵开着嫩黄的小花，其他含苞待放，空气里有隐约清淡的梅香。正屋廊下几盆半人高的万年青沐浴在暖阳里，青翠欲滴。

　　朱辞镜一路都掀着车帘子看街景，知道这里是京城最热闹的街区，腊月里更是人来人往十分喧嚣，却没想到只不过拐进一条青石小巷，转个弯就有这么一所清静地方。这才是闹中取静的深意。只粗略看一下院落中房舍的精致，脚下青石简朴而有意趣的花纹，以及朱漆游廊里一字排开容颜姣好的侍女，就知道这里招待的客人必定非富即贵，一般人怕是门都进不来。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轻轻的很有规律，有人从耳房一侧的木板楼梯上走下来。

　　朱辞镜认出来，是当日被她催眠过一次的观风。依旧眉清目秀，依旧面无表情，走到跟前来略略躬身，就转身引路了。朱辞镜跟着他上楼，发现随车而来的柳嫂和鹦哥都留在了下头，没跟着。她提着缃绿湖绫的裙子一步步踏在楼梯上，足底的绣鞋轻软，没发出一点声响。楼上是三间小小的静室，挂着石青裹边的细竹面夹棉帘子，观风走到门口掀帘子的时候，朱辞镜站在美人靠式的围栏旁朝下看了一眼，从高处看梅树和在底下看果然不一样。

　　侍女们依然静静地站着，雕塑似的，院子里没有风她们连衣角都不动一下。抬眼处是青灰色的屋宇顶面，一个接着一个绵延开去。这时候观风示意她进门，她就来不及细看高处的风景了。

　　进了帘子里是一个小巧的门廊，摆着一双黑色的男式家常福鞋，观风示意她把鞋也脱了。

　　朱辞镜愕然。

　　话说来了这里半年多，她很庆幸的就是这世界的女子不用裹脚，据说某朝某代之前是时兴裹脚的，后来就废掉了。她觉得没穿到那个某朝某代之前真是幸运。但，也清楚女人的脚虽然不裹了，可也不是随便就能露的。穿着袜子也不成。

　　幸好她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女人。要是换了姐姐来，恐怕没这么顺溜就脱鞋吧。她一边脱鞋一边想。

　　把鞋子摆在了离那双男鞋稍远的地方。

　　观风指指通向内室的帘子示意她进去，自己却站到大门外去了。朱辞镜就自己掀开那层绣了几根细竹的很清雅的湖青色帘子，踏进去，一下子感觉到脚下软软的，身上扑了一股暖风。一室如春用来形容这里再贴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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