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你思路还挺清晰
其实，朱辞镜的思维能力到现在还基本没有恢复。
方才那场面太惊悚，能淡定才怪。她只是出于多年来的职业习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人家说话。面部肌肉僵硬，她估计自己的笑容未必好看，可也只能尽量往标准了做，能做到什么程度的确是她此时无法顾忌的了。
人家瞧不起她，她也非常职业化地保持微笑：“是的，我很想知道，麻烦你告诉我好吗？还有，能不能问你的名姓……”指了指吕五哥，“他叫你四哥，你也姓吕对吗，是辽东吕家的？”态度谦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红衣男子此时才拿正眼看她。
颇有审视的意味。
朱辞镜回以微笑，尽量扯动脸颊。却换来对方冷哼一声，“别笑了，太难看。”
朱辞镜一僵。她来到这里半年，每天对镜打理麻烦的长发，早知自己的脸蛋虽谈不上绝顶姿色，但也是非常耐看的，若好好收拾一下经常能在丫鬟们的眼里看见惊艳之色，年岁虽小，怎么也算个漂亮姑娘。可这人竟说她笑得难看。
脸上的泥和血都擦掉了，还难看，那肯定和相貌没关系。
果然是她心理素质还不够过硬，无法在看见满地尸体后维持表情——那么索性不笑了。
她收了嘴角，顺势抬手揉了揉脸蛋以缓解酸硬的肌肉，然后继续讨好地说，“好的，我不笑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能在王嬷嬷那群人跟前充小姐摆威风，却不能不知好歹处处自持身份。于是迅速转变表情，再次切入对话节奏。
这转换在她来说稀松平常，做心理治疗的，什么奇葩客户都能碰到，随时随地让自己带动局面是基本素养。可她这一番变化看在别人眼中却不寻常了。红衣男子挑了挑本就飞扬的长眉，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认真。
正和小厮低声吩咐什么的玄衣少年转目过来，轻轻看了她一眼。
而那吕五哥……
吕五哥正忙着跟仆人一起撕巴猎物，没看见什么变化不变化的。
倒是很热心地参与对话，抢在哥哥前头帮忙回答问题，“是啊，俺们就是辽东吕家的，俺行五，叫俺一声吕五爷就好啦，他是俺四哥，叫吕倾。”又匆忙补充一句，“俺俩可不是一个娘生的。”仿佛怕人误会什么，很要和哥哥撇清的样子。
朱辞镜对“爷”这字眼感到无语。
虽然被吕四嫌弃，可依然客观地认为该撇清的人是吕四才对——谁愿意有这么个大咧咧的弟弟。
此时又听吕五继续扯：“……那个是独孤，他可跟俺挺投缘，俺挺想有他这样式儿的兄弟，就想着和他一个娘胎爬出来多好！但是不行啊，他是独孤家的，姓独孤！”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辞镜什么话都能搭纯属职业习惯，立刻就跟上了对上思维：“原来是这样啊……嗯，我看你两个关系挺好的，很像兄弟。独孤，是福州独孤氏吗？”
“是啊，他行三，叫独孤泓。哎独孤你名字是哪个字来着？什么水的泓？”吕五立刻替人家报名。他给自己报名叫“吕五爷”，别人都直接说名字。
朱辞镜于是知道了红衣男子叫吕倾，玄衣少年叫独孤泓，还真是东南那家的。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两家人，就这么凑在了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很好，还一起……杀人。
吕倾脸色不善地瞅着弟弟。
吕五哥视若无睹，司空见惯似的，转向独孤泓等回答。独孤泓表情倒是淡淡的无所谓，见问就说，“是三点水，加弓字弘。”声音很温和，但也没什么感情。
“对对对，是这个字！”吕五哥笑哈哈朝朱辞镜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姐姐呢？你姐姐旁边这个呢？”指着毯上昏迷未醒的两人。
吕倾终于忍不住，斜着眼睛瞅他，“白痴才到处兜家底，随便问女孩名姓。”
吕五哥呼啦一下站起，扬着下巴发狠，“你才白痴，削你啊。”
朱辞镜眼睁睁看着话题被带跑，赶紧打圆场劝了两句，然后问吕倾，顺着吕五哥的话用尊称，“……吕四爷，请问山路那边如何了？我的丫鬟们还在那边。”
吕五哥见谈正事，这才重重哼了一声，继续蹲下捣鼓猎物去了。
吕倾白一眼弟弟，对朱辞镜也重新语气不善起来，“想知道就告诉你，吓着别找我。你们车队前头的商队，二三十口连带镖师都让山贼砍了，满地是血，山贼砍完他们又去砍你家和其他路人，这两天雪化路上人不少，倒是正好喂饱他们的刀……”
朱辞镜脸色一白。
曹赵氏，漱玉，三春，粗使妇人们，曹安，还有国公府的并香奔儿等等……山贼不是抢劫为主吗，为什么乱砍人？！
就听吕倾说，“我去之前你家死了几个，我走之后又被扔下山坡几个。”
“死的是谁？你去那边做什么？你走之后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山贼呢，现在哪里？”朱辞镜十分紧张问了一连串问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海里划过什么念头，她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吕倾又挑眉，“你思路还挺清晰。”玩味地看她。
吕五哥耐不住又插进来，“啥，她家的车队也伤了？山贼劫商队不是幌子吗，咋会动乔国公府，他们不知道那是韩家车队？”又责怪哥哥，“先前咋不说这事呢。再说你不是把山贼都咔嚓了，咋又让他们杀韩家下人？”吕倾自然不理他。
朱辞镜瞬间获取了大量信息。
山贼劫商队是幌子，吕倾去杀山贼……吕五哥和吕倾先前不在一起，长枪上的血该是别人的，他们在分头杀人……还有独孤泓，也在松林里杀人……他们几个似乎是商量好了做事的……国公府的车队并没有全被杀……
“吕四爷你杀了山贼吗，多谢你救我们车队！可是我家到底死了谁？”朱辞镜仔细描述起曹赵氏和漱玉等人的样貌来，希望对方给个答复。但是冲吕倾的态度和山路上先前的混乱来看，她对对方会关注不相干府第的下人不太抱希望。
果然就听吕倾说，“我怎么知道。”
他捏着酒杯喝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你说那方脸的婆子……我似乎有点印象。她被扔到山坡下去了——被韩家婆子悄悄指挥人扔的哦。”一边说，一边继续审视朱辞镜，带着居高临下的鄙视态度。
朱辞镜哪里顾得上他的态度。已被他的话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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