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弗雷德轻轻离开了那令他眷恋不舍的吻,他和凯特都大口汲取着重获的空气,他可以看到凯特的睫毛在月光下颤动着,她的鼻尖,她低垂的眼眸,她皮肤上的绒毛,她的全部……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拇指摩挲着她的嘴角,让它勾起了无奈的弧度。

        凯特抬手,也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弗雷德的唇角,然后轻轻笑了笑:“弗雷德,你的吻还是那么直接粗暴。”

        弗雷德感觉自己耳后烧了起来,他扣住了凯特的唇,盯紧了怀里的她:“那又怎么样?”

        凯特的双眸看着他,却好像不是在看着他,在看向一些遥远的远方,看向他未知的往事。她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丝毫不带着爱情的语气说:“不,这样就很好。”然后她的指尖离开了他的皮肤,曾经停留过的地方留下了似有似无捉摸不透的微疼。

        他听到凯特的肚子叫了叫,凯特微微皱起了鼻子,声音里有一丝撒娇的意思:“弗雷德,你要吃点什么吗?”他知道,这一次又被她逃走了。

        他就应该想到,在这个凌乱的公寓里,凯特·希兰下厨就做不出什么好东西。他蜷着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凯特从空荡荡的冰箱里拿出了几片火腿和芝士,往面包机里塞了几片面包,他仿佛闻到了面包机运作时散发出了一丝焦味,最后她从水池子里捞出了两个盘子,非常随意地冲洗了一下,把三明治在上面拼装起来,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弗雷德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几秒,突然非常想吃房东太太的南瓜派。

        凯特显然看出了弗雷德犹豫,她也坐了下来,在茶几底下用脚踢了踢弗雷德:“能吃就行了。不要为难一个每天上班到筋疲力尽的人,期待她能用心做出什么美味佳肴。”

        弗雷德只好拿起那个三明治,把它塞进了嘴里,还好,还可以下咽。他咀嚼着粗糙的食物,眼睛在房间里四处打量,想象着凯特一个人住在这公寓里的样子。想象她每天下班钻进屋子里,一头栽倒在床上的衣服堆里;想象着她蜷缩在茶几边上,抽着烟看一本大部头的书;想象着她在皱巴巴的被单上被闹钟吵醒,挣扎着不想起床。他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凯特伸手,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弗雷德舔了舔嘴角的番茄酱:“那你担心我在想什么?”

        凯特盯着他:“担心你想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事。”

        “你可以对我用摄魂取念,”弗雷德直直地看着凯特,“甚至可以对我用一忘皆空,如果这样能抹去你的担心的话。”

        凯特怔了怔,她可能真的在想要不要这么做,但她往后一靠:“我不是这种人。”

        他勾起了得逞的笑,他就知道:“那我的大脑,还是归我,我想要想什么,你控制不了。”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面对凯特·希兰,“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

        凯特无奈地低下头去,声音里也充满了无奈:“你会放弃的,有一天。我并不打算喜欢任何一个人,也不打算对任何人动心,包括你。”

        “你对自己的心就这么肯定吗?”弗雷德歪着头问,“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比我大的人。我曾经还以为,我一定会喜欢年轻的漂亮姑娘。当然,你也很年轻漂亮,只是跟我曾经想象的女孩根本不一样。”

        “我很肯定。”凯特说,“所以会有一天,你会不再撞南墙,你会知道喜欢我不值得,你会回头,你会去往更值得爱的人身边。”

        “但我没有想过那一天,我也没有想过值不值得。为什么要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呢?想好今天,想好明天,我最多只能想到后天。但之后能发生什么,谁又能预料到呢?至少在我放眼望去能抓住的日子里,我想抓住你。”他认真地盯着凯特,认真地说。

        他看到凯特的眼眸里闪动着温柔而又怅然的光亮,他真的好想好想知道,那双眸子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他才是那个最想用摄魂取念的人,但他也不是那种人,他也相信凯特一定会优秀的大脑封闭术,但也许有一天他能真正触碰到属于凯特·希兰的冥想盆里的光亮,他不着急。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然后他露出了他最常见的那种灿烂笑容。凯特看着他的笑,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摇着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终于对付完了手里的三明治,弗雷德主动接过了盘子,决定要一起把水池里的碗碟洗了。但他并没有继承妈妈在家务魔法上的天赋,所以他也只能以麻瓜的方式去对付那些锅碗瓢盆。凯特终于对自己凌乱的家表现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磨蹭着站到了水池旁,坚持让弗雷德放下家务。

        “你是客人!”凯特义正言辞,“听我的,赶紧去坐下。”

        弗雷德卷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了他好看的小臂线条来:“难道你不应该乐得轻松吗?”

        凯特梗了梗,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心里想要偷懒的冲动:“不,还是让我来!”

        凯特说着,也随意地撸起了袖子,但是那袖口并不听话,就在她伸手去够水龙头时,袖子从她的小臂处滑落了下来,水一下就打湿了她的袖口。还没等凯特放下手里的碟子,弗雷德的手伸了过来,仔细地帮她把袖子卷了起来。

        少年的红发蹭到了凯特的鼻尖,他卷衣袖是那么认真,动作仔细地仿佛在研发一件新的玩笑产品,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凯特看着这样的弗雷德,不禁有些发愣。

        弗雷德卷着袖子,才看到凯特的手臂上,有很浅很浅,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细小伤痕,交错着有着许多道,如果不是在灯光下,如果不是凑近了看,是几乎发现不了这陈年的伤疤。弗雷德皱了皱眉,没有忍住,像是在确认那伤痕是不是真的存在一样,用拇指轻轻擦拭了一下。

        凯特就像触电一般,猛地收回了手来,那瓷盘子直接摔进了水池里,溅了她满身的泡沫和水渍。

        弗雷德显然没想到凯特的反应这么大。凯特脸上的惊慌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她脸上的表情就被替换成了一脸无可奈何:“好的吧,家务你来做!我得换身衣服。”

        说着,凯特捞起了床上的一件衣服,直接逃进了盥洗室。偏偏盥洗室的门还坏了,她用力地关了两下,还发现自己没有带魔杖进门,她早该给它一个修复如初,而不是等到这样尴尬的现在。

        弗雷德对付着手里的脏盘子,没有办法忍住地,微微抬眼。盥洗室的门半掩着,露出了一道缝儿,他可以从那缝儿间窥视到凯特局部的动作,可以从那狭窄的画面里展开完整画幅的想象,想象着她将那件套头的针织衫从头脱下,她的长发会因此被拢在一边,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她今天穿着什么颜色的内衣呢,穿着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门不适时地响了起来,门外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凯特,我还是给你拿来了块南瓜派。”

        凯特猛地从门里露出了一个头来,明显她还没换好衣服:“房东太太,稍等我一下!”凯特给了弗雷德一个眼神,示意他得躲起来。但弗雷德挑了挑眉,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凯特意识到弗雷德想要做什么:“弗雷德,你不准去!”

        弗雷德朝门走了过去,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他从未见过的房东太太,她又瘦又小,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会发出那样洪亮声音的人。当房东太太看到弗雷德的时候,她的眼睛整个瞪圆了,脸上瞬间充满了愤怒:“凯特!我警告过你,不准再带男人回来!”

        凯特踉踉跄跄从盥洗室里冲了出来,她已经换了一件居家的白色长衫:“不是的,房东太太……”

        “不是什么?!”

        弗雷德就站在那里,看着凯特脸上难得出现的紧张和慌乱,她涨红了脸,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像个威严的傲罗姐姐了。甚至显得有几分可爱,弗雷德想。

        “他……他是我的弟弟!”凯特斩钉截铁地说。

        弗雷德挑起了眉毛,眼里藏着几分惊异看向了凯特,看到凯特怒视于她。凯特·希兰小姐,你觉得我们从头到脚,哪里长得像了?你有我的红发,有我的雀斑吗?弗雷德在心里接连发问。

        房东太太顿了顿,狐疑地看向了弗雷德,她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犹豫:“弟弟?你看着倒是年纪挺小的。”

        “他可比我小八岁的表弟。快打招呼,弗雷德!”凯特紧接着上去,并用力拍了一下弗雷德的背,迫使他朝房东太太点了点头,活像一个欺负弟弟的姐姐,“这家伙的爸妈让他来伦敦投奔我几天。”

        房东太太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左右来回逡巡,最后,她把手里的盘子往前一塞:“那这南瓜派,就你和弟弟一块儿分享吧!”

        她竟然相信了?弗雷德不敢置信地看着凯特接过了南瓜派,关上门时,凯特恶狠狠地瞪了弗雷德一眼。这下,两个人又有了第二顿晚饭,而且比刚刚那顿要美味得多。

        弗雷德看着面前的南瓜派,问题没有忍住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你到底带过多少男人回来,让房东太太这样嫌弃你?”弗雷德瞥凯特,“都是些什么人?”

        凯特的眼神看了过来,和他的目光对视上了。凯特盯着弗雷德看了几秒,似乎已经闻到了问题里浓浓的酸意,她勾起了嘴角:“酒吧的酒保,乐队的吉他手,魔法部的同事。”

        “同事?傲罗的同事?其他部门的同事?”他知道凯特在故意气他,故意告诉他,她不是什么好姑娘,但他就忍不住要追着问下去,好像下面能得到能让他不生气的答案一样。

        凯特思索,找到了最能让弗雷德生气的答案:“比如……珀西·韦斯莱?”

        弗雷德果然瞬间就激动了起来:“珀西就是个大写的p!”他用手撑住了地板,逼近了凯特,将她圈在了手臂之间,“你和他们……和他睡了吗?”他明知道凯特在骗他。

        凯特看着他的眼睛,勾起了嘴角:“我把他们带回来,不就是为了和他们享受夜晚吗?”

        “那我呢?”弗雷德离凯特越来越近,他盯紧了这个狡猾的女人,他的呼吸落在了凯特的唇间,只要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又会成为他的猎物,“你也带我回来了。”

        凯特的手指落在了弗雷德的唇上,轻轻将他推离了自己:“所以,下次你不准来了。你不能想跑来就跑来,这儿可是我家。”弗雷德手一松,摔躺在一旁。她又从他的臂弯里逃了出来,像一尾怎么也抓不住鱼。他靠在床沿看凯特将没吃完的南瓜派放回到冰箱里去,看到她将长发随意地盘起,露出了漂亮的后脖颈,看到她的的肩带从松垮的领口处露了出来。

        这尾鱼过于迷人,他要心甘情愿地追上去了。

        凯特送弗雷德下楼,他们发现伦敦的街头竟然下起了毛毛雨。秋风吹来时,凯特单薄的衣服确实有些撑不住,她被冻得脚下都哆嗦了起来。她有些不耐烦地冲弗雷德摆了摆手:“快走吧你。”下了很不客气的逐客令。

        弗雷德瞥见,在凯特的身后,房东太太从她的屋子里出来。房东太太注意到了大门前正在告别的二人。

        弗雷德勾了勾嘴角,大步走到凯特的面前,俯身捕捉住了她的双唇。他的余光里可以看到,房东太太的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没等凯特不耐地把他推开,他就迅速地退了一步,露出了得逞的狡黠笑容。

        “凯特,你们……”凯特听到了房东太太的声音,惊慌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意识到刚刚那一幕完全戳穿了她撒的谎。弗雷德·韦斯莱这个小混蛋不想做她的弟弟。凯特猛地回头,怒瞪面前的红发少年。

        少年大言不惭:“我还会来的,凯特。”然后他转身,冲进了毛毛雨里,他回过头冲她大幅度地挥手,脸上还是那肆意灿烂、不输给阳光的笑容。

        只是留在原地的她,接下来就要迎接比这毛毛雨还要猛烈的、来自房东太太的狂风骤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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