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十

        凯特在弗雷德的怀里哭累了。她靠在他的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眼角还带着泪痕。弗雷德抬眼，看到房东太太带着茶进了门，他赶紧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让凯特好好睡下去。他甚至不太敢动，生怕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惊扰了她的梦境。希望在梦里，她拥有美满的家庭，她过着幸福的童年，希望在梦里，没有神秘人，没有战争。

        凯特·希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睡在弗雷德·韦斯莱的怀里，好像是因为昨夜的她一直抱着他不撒手，他才不得不和她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她微微抬眼，看到红发少年沉沉地睡着，手上还安抚般地抱着她，让她对这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甚至产生了一丝贪恋。所以当她发现弗雷德的睫毛动了动，似乎要醒了的时候，她迅速闭上了眼睛，装作自己还没有醒来的样子。

        她听到头顶上传来微乎其微的一声叹息，感觉到他似乎想动，却又动弹不得的动作，他好像在怪她，竟然没醒吗？她忍住了心里的一声轻笑，但是当她感觉到少年晨起时的自然生理反应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装睡下去，还是醒来放过他一马，还是……还是……

        连他落在她发间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她感觉到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地用上了力气，似乎更紧地把她嵌进了他的身体里，她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听到他疯狂跳动的轰鸣心跳声。

        最后，弗雷德终于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她，从床上落荒而逃。

        凯特听到了盥洗室的门试图被关上的声音，对，它还没有被修好。她安静地睁开眼睛，弗雷德似乎也放弃了把它完全关上，这样她就拥有了一道可供想象的门缝。她当然知道少年会在里面做什么，尽管他试图用水声掩盖，但也没能掩盖住他从身体深处重重发出的呼吸声，这已经让她不禁抓住了手边的被单，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她去触摸自己的皮肤，去掩饰她脑海中的浮想联翩。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说实话，凯特·希兰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昨夜的自己怎么会在弗雷德·韦斯莱面前暴露出那样脆弱的一面，这根本就不是一直以来冷静自如的她。是在他炽热而浓烈的吻里，还是在沙克尔秘宅的风声里？是在他吻去她的泪水时，还是在他为保护她不惜忍受钻心剜骨的疼痛时？又或是，在他不管不顾地跃入水中，只为救那个幼稚放肆的她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朝着她从未预料的情况飞奔而去。

        可能就是因为这全部，这全部的全部。

        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听到弗雷德关掉水的声音，她也坐直了身子，脑子里计算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继续做那个拒人于千里的凯特·希兰。

        弗雷德看到凯特已经起床了，她往杯子里灌满了水，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仿佛宿醉还没有醒。弗雷德不安地提了提自己的裤子，希望凯特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在盥洗室里做的是什么，然后坐到了离凯特面前的地毯上，微微仰头看她。

        “你还好吗？”他艰难盘起了自己的长腿，眼里有几分戏谑，“昨晚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吗？”

        凯特皱了皱眉：“你这问得，好像昨晚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一样。”

        弗雷德面露遗憾：“好吧，看来我是骗不了你了。”

        “你想骗我什么？”

        弗雷德托着面颊思考：“比如说，你已经答应我去店里工作了。”

        凯特垂下了目光，她猜想现在自己的脸上的表情肯定冷若冰霜，这样应该能让他退缩吧：“想太多了，我得听社里的安排，还轮不到你。”

        弗雷德没有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失望：“噢……当然，你说得对。”这样就很好，应该要让他明白自己和她之间存在差异。然而，下一秒，弗雷德就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是根本不可能挣脱的那种紧紧抓住。

        弗雷德直直地盯着她：“没事的，至少现在，你不用给食死徒干活了，不是吗？你可以不用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了，你自由了。”

        凯特看向自己和弗雷德交织的手，看到了自己留在他手上的牙印。原来自己的手在他的大手里，也显得那样小。原来自己的手，也能被热情的温度完全包裹住，被当做雏鸟，被当做捧在手心里怕会凋谢的花。

        弗雷德看到她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牙印，他不禁笑了：“你看，你给我留下的伤害有多大。”他抬眼去看凯特，却发现凯特没有笑。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终于艰难地把手从弗雷德的手抽了回来。她看到弗雷德脸上闪过了一丝黯然，这让她心里的罪恶感更多了一些，但没有办法，她必须这么做。

        “谢谢你，弗雷德。”她用最客气友好的语气说，“我想，你可以回去了，莫丽一定会担心你的。”

        凯特·希兰以为，去把戏坊工作这件事情就会这么不了了之了，毕竟自己的话听上去确实非常严词拒绝。但等她到达沙克尔秘宅时，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亚瑟、金斯莱和莱姆斯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要跟她讨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但问题在于，弗雷德·韦斯莱和乔治·韦斯莱也在那儿。

        凯特打量着弗雷德那极有把握的表情，默默地坐在了金斯莱的旁边。

        “闯进魔法部的人应该就是哈利他们三个人，因为在那之后，亚克斯利的人涌进了格里莫广场12号，一定是幻影移形时暴露了。”金斯莱给在座的人分析。

        “他们去魔法部做什么呢？”弗雷德迫不及待地问，“他们如果找你们帮忙就好了。”

        “哈利有邓布利多给他的任务，他们只能孤军奋战。”莱姆斯没有掩饰脸上对三人的关切，但眼里却仍有坚信的光，“他们一定能做到的，不管用多少年。”

        “说起来，那天，我好像还在部里遇到了他们……当然，是伪装之后的他们。”亚瑟笑着说，“我还凶了其中一个人……我猜那是哈利。”

        “可惜的是，他们波及到了凯特你，这下我们在部里又少了一个得力的干将。”金斯莱看向身侧的凯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能坚持到今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讨论了一下，”亚瑟坐直了身子，“关于你接下来的安排。像海丝佳和德达洛那样，一般来说，都会有负责保护的对象，他们现在就在保护哈利的姨夫姨妈。”

        “听说他们被折腾得不行。”金斯莱苦笑。

        “那我呢？现在失去了工作的我，应该去保护谁？”凯特问。

        亚瑟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弗雷德和乔治。

        凯特愣了愣，话脱口而出：“不！”余光里她看到弗雷德皱起了眉头。

        她的反应出乎了亚瑟的意料：“所以……之前这调皮的两个人给你带来了什么困扰吗？”

        凯特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来得过于斩钉截铁，她只好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只是……只是……”她努力地想出了一个理由，“……他们不是孩子了。就像弗雷德曾经跟我说的那样，他们不需要保护。”

        “事实上，他们需要，他们才十九岁。”莱姆斯温柔地说，“食死徒们不可能真的认为那个食尸鬼就是罗恩，他们总会想尽办法要找到哈利的去向，也就是罗恩的去向，所以，每一个韦斯莱家的成员，都需要保护。你只是在继续执行之前一样的任务而已。”

        不一样。凯特在心里说。她应该服从部里的安排，但她要怎样像过去一样待在弗雷德·韦斯莱的身边呢？她太害怕了。弗雷德显然看出了她脸上的犹豫，他的表情沉了下去，然后用非常勉强的笑容说道：“看来凯特是真的很嫌弃我们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样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弗雷德……”乔治试图拉住弗雷德，但没能成功。乔治看向了凯特，他显然明白两个人之间那数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亚瑟的身子往凯特的方向倾了倾：“凯特，这俩是我的宝贝儿子，虽然他们顽劣不堪，但我愿意将他们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凯特看着亚瑟那诚恳的双眼，她真的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凯特在荒原上的一块大石处找到了弗雷德，大风呼啸着在她的面颊上留下刺痛。弗雷德坐在大石上，居高临下地看向了她，他脸上仍有着愠怒，让他从大石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她的面前。

        “凯特，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弗雷德颀长的身子背对着光，让她落进了他的阴影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这么疏离，不像过去那样？还是……还是，你讨厌我了？”

        不是的，都不是的。

        “凯特，来把戏坊吧……把戏坊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它会让你快乐的，你需要它。不要因为我，而失去快乐的机会，就让自己放纵一下，有什么不好的吗？”

        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不同于她内心：“弗雷德，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你自以为你了解我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可以这样去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她瞪着弗雷德，“我希望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如果上次的拒绝还不够明确的话，那这一次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你！”

        她看到少年的眼里瞬间灌满了浓浓的失望，他牵起嘴角，努力地笑了笑，像是自嘲：“虽然我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可是真的听到这些话，还是太伤人了，比这风刮得疼多了。”

        其实，其实她也被这风刮得生疼。她看着弗雷德转身要走，她内心在大喊，不要走，不要走。

        然后他真的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凯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也许我对你的喜欢就是无疾而终，我明白这个事实。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爱你自己。”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臂，没让她挣扎开，直接撸起了她的衣袖，露出了那些纵横交错的陈年伤疤。“房东太太都告诉我了。凯特，你是不这么干了，你不再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是你的心里还在这么干，你在让自己不快乐。可是这么做出了让你自己难受，没有任何好处。你该到把戏坊来，到我这儿来，我不会让你继续忍下去。”

        他放下她的手：“当然，这些可能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说完，他真的转身走了。

        她站在荒原上，风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看着弗雷德大步离去的背影，又看着自己手上那些快要被她遗忘的伤。她知道，这是她年幼时的无知行为，肉身的疼痛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勇于去直面，去撞墙，去厮杀，才能迫使自己往前走。如果，如果现在也是摆在她面前的一道关卡呢，如果这也是需要她去闯一闯的未知世界呢？

        她的脚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就一脚踩进了嶙峋石丛间的沟壑，她一声惊呼摔了下去。

        她的膝盖直接磕在了一块尖石上，她撩起长裙的裙摆，看到膝盖上已经被磕破了，很是难堪。

        一张深红色的手帕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膝盖上，鲜血渗进了手帕里。

        凯特抬起头，看到弗雷德·韦斯莱蹲在她的身边，少年的怒意还没有消散，但他还是回来了。她盯着弗雷德的侧脸，轻声说：”弗雷德，我会伤害你的。”

        弗雷德抬起头看她，无奈地抬起手，给她看那个深深的牙印：“你伤害我的还不够多吗？”

        她感觉到喉间一梗，她想她一定用尽了这二十七年的勇气，才说出了下面的话。

        “好吧，好吧……我去把戏坊，就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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