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售票员叫醒了柏舟,给他换票。柏舟像睡了半辈子,一个脑袋三个大,他接过票,脚还没有暖过来,脸却烧得慌,头疼得抬不起来,眼睛也睁不开,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今天是周一,还有考试。
天已经亮了,天边火烧一样的云彩连绵向远方,色彩温柔得好看,美得让人心醉。柏舟眯着眼看了几眼,就去车厢口等待下车。他很少这么邋遢,这么落魄。回家是来不及了,他打电话给祝飞,响了不知道多久祝飞才接起来,没睡醒的声音含糊着说:“谁?嗯?”柏舟揉揉太阳穴,说:“祝飞,你游戏账号被盗了。”电话那头声音瞬间清醒:“你说什么?”柏舟这才开始交代:“假的,你今天来学校记得帮我带套校服,我在校门口等你。”祝飞一头雾水:“你干什么去了?你的校服呢?”
干什么去了?
死了一遭。
他努力调整自己,尽量解释道:“来不及说了,我们身高体重差不多,你就带你的校服,借我穿一下,今天是考试吗?”祝飞清醒了,坐起来平静一下,说:“行,帮你,但是以后再拿我游戏开涮,我就把我的草稿纸跟垃圾揉成团丢你抽屉里。”柏舟简明扼要:“好。”
祝飞老远就感觉校门口站着一流浪汉,走近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英明神武,帅气逼人的同桌。柏舟看起来比他还要邋遢,头发乱糟糟,脸色透着股病态的潮红,黑眼圈跟鬼一样。他伸手摸摸柏舟的脑门子,一下又缩回去,这都能煎鸡蛋了!
他把校服塞给柏舟,扶了他一把:“都这样了还能考试吗?高烧会把人烧傻的,我陪你找老师请假,再送你去医院,我正不想考试呢。”柏舟接过校服,瞅瞅四周有没有什么能给他换衣服的地方,他回答祝飞:“我想考试。”左边有家奶茶店他去过几次,可以试试。祝飞看他身残志坚,一阵佩服,扶着大佬柏舟朝目的地进军。柏舟三言两语说明情况,买奶茶的小妹瞅着柏舟生病依然帅气的脸,点头如捣蒜一样把自己家的卫生间借给了他。柏舟很快换完衣服,还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自己清醒多了。他把大衣叠起来,装进祝飞拿来的袋子。祝飞看他出来,赶忙贴心的接过柏舟的包裹,皱皱眉,X市冬季温暖,如今都开春了,怎么会需要这么厚重的大衣?
考试祝飞就坐在柏舟后面,开考前,柏舟转头伸手,祝飞一下明白过来,他嘿嘿一笑:“我就一根笔,还有一个涂卡铅笔。”柏舟只好转身在教室瞅,看看有没有谁有多余的笔。他前桌突然走过来,递给他一支黑笔和一只涂卡铅笔,还有半块橡皮。祝飞笑起来。
考试时柏舟整个人东倒西歪,好像随时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一样。监考老师都几次上前低声询问:“同学你还好吗?不能坚持考试没关系,身体是第一位的。”全被柏舟挥挥手拒绝了。上午两场,有惊无险。柏舟虽然摇摇晃晃,可终究是考完了。看着他潮红的脸和黑眼圈,还有那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祝飞暗自佩服起来。
他跟柏舟穿一个码数的校服,平时没怎么注意,如今自己的校服套在柏舟身上,他不由得觉得这校服柏舟穿就是比他好看,同桌的形象在他心里一下伟岸起来。
第二场结束柏舟没有起来,他的头太痛,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太久没吃饭,又没有休息,天寒地冻他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然后他想起夏知来,心像是被刀一下一下划过去,千疮百孔。迷迷糊糊有人叫他,是个女声:“柏舟,柏舟?”是夏知吗?他突然睁开了眼。是前桌。她也伸手摸摸柏舟的额头,大声喊住要走的祝飞:“祝飞,祝飞,你回来!”祝飞才想起来这还有个伤残同桌。他放学就跑惯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回来,想要扶起柏舟去医院,柏舟摇摇手:“没事,我睡一会,下午考完再回家。”这是多么伟大的光辉的精神啊!祝飞都要给同桌鼓起掌来,病得神志不清了还要坚持考试,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他心里明白,这次不考是缺考,排名榜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他,生病人之常情,柏舟依然是年段当之无愧的学神一枚。可是他都这样了,考了又能有什么成绩呢?一个小计算错误分数都要降几分,白纸黑字打印出来成绩,知道的人如他知道这是一次意外,可是不知道柏舟病得神志不清的人呢?大概要议论纷纷,大神如何摔下神坛,距离下次考试又远,柏舟平白就要接受那些流言和议论?
他叹了口气:“你先睡,我去外面给你买点药,再带点吃的。”。沈琪阳主动跟上他步伐说:“柏舟这样我也很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吧。”祝飞明了的笑了,那种题目根本不是年级前五该问的问题,一次次被她拿出来问柏舟,鼻尖都泛起红意。他这么粗心大意的人都感觉得到她对柏舟有意思。
买药的并非是他,沈琪阳详细的描述了柏舟的情况,拿到了药,随后又这种买点,那种买点给柏舟凑了一书包吃的,她小心背在肩上,偷偷给柏舟带进学校。祝飞无奈,只好自己赶紧买俩面包,跟上了完全当他是炮灰的沈琪阳。
柏舟仍在昏睡。沈琪阳不敢叫他,求助地看向祝飞。祝飞咬了口面包,心想,还记得有我这个人,不错了。他伸手拍了拍柏舟的后脑勺,柏舟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把吃的摆在柏舟面前,说:“你多少吃一点。”柏舟看也不看桌前,伸手就把他咬了两口的面包拿过来吃了。
祝飞有些啼笑皆非,那么多吃的哪个不比他这个面包强啊。柏舟三下五除二,像硬塞一样把面包吃下去,吃完之后说:“给我点水,把药给我。”沈琪阳连忙从书包里掏出准备的矿泉水,又给柏舟把药递过来:“这个吃两片,这个……”柏舟打断她:“我知道怎么吃。”他这会睡了将近一个小时,又吃了一块面包,感觉有了点力气。然后把药拆开,一把直接塞进嘴里,也没嫌苦,就着矿泉水,一口吞了下去。
他自己学过简单的医药知识,知道一些常见症状是什么病,怎么吃药先缓解。为了夏知。夏知总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了,也不肯去医院。他只好自己充当个江湖郎中,解决她的基本问题。如今却救了自己。下午开考早,考物理时候他觉得还行,还算神智清明,能写完试卷。下一场化学,可能药效上来了,柏舟开始犯困。他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要合在一起的眼皮,写完几个选择题,一下睡过去了。
学校按照成绩分考场,柏舟也算一考场一号位子的老主人了,他长相英俊,平时有礼貌又谦逊,老师们对他的评价都很高,不少老师都认得他,如今他在考场倒头睡去,配上那病态十足的脸,竟然没有老师舍得叫醒他。考完之后柏舟还是没醒,老师小心抽走他的答题卡,整个考场静悄悄的,考完试也没人大声喧哗。柏舟的状态大家看在眼里,这尊大佛这次是真的要落下神坛了。即使如此还能坚持考试,值得佩服。
每个人都轻手轻脚,尽量不打扰到他。祝飞又摸了一下,柏舟的额头现在是真的能煎鸡蛋了。沈琪阳自然担忧地留下来看着柏舟,他认命地蹲下,指挥沈琪阳:“扶着他点,帮忙把他挪我背上,我把他背出去。”沈琪阳连忙照做。
柏舟虽然看起来瘦,但是一米八几的身高还是压得祝飞心口一痛。幸亏考场在一楼,不然他非得带着柏舟从楼梯滚下去,一步一个脚印,祝飞终于把柏舟背到了校门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沈琪阳一脸茫然:“你干什么?”
祝飞的鸡窝头都要冒烟了:“你说干什么,他都要烧死了,再不去医院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如花似玉的后桌了。”沈琪阳帮忙扶着柏舟,祝飞掏出手机给他妈打了个电话。他妈搓着麻将,不情愿地接起了儿子的电话,祝飞现学现卖:“妈……我烧到40度……在打车去医院,你快来看我……”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让沈琪阳一度觉得病倒的不是柏舟。祝飞解释:“医院一切我们不清楚,家长跟着好办一些,我联系不上柏舟家长,让我妈来帮个忙。”原来祝飞不只会打游戏。
柏舟倚着祝飞,已经开始无意识呓语了。祝飞伸手摸摸柏舟的额头,柏舟这个情况确实很不乐观,乐天的他也担心起来。祝飞扶着柏舟,他妈在医院门口,看了一眼就猜到怎么回事,直接把柏舟送进了急诊。
有惊无险,没烧傻。祝飞看看柏舟,问医生:“他这是怎么了?”医生简单说了一下:“应该是冻得发烧了,又坚持在学校学习,情况就严重了,总得来说有惊无险,没有大碍,好好养好身体就行了,他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一般人这样,的确有烧傻的风险。”X市的春季已经来了,柏舟怎么会冻得发烧?他去了北极吗?
医院挂完水,柏舟强烈要求参加明天考试,祝飞真的鼓起掌来,成功收获一枚他妈的白眼。祝妈妈年轻的脸透着女性的母爱光辉,慈爱地看着柏舟,好像那才是她的亲儿子。儿子?她恍然大悟:“柏舟,要不要通知一下你爸妈?”柏舟眉头皱起来,随即又舒展开,他礼貌地回答:“没事,小病而已,他们很忙,不用通知了,交费问题我这里有钱。”
自信,自立,自强的柏舟,此刻跟她只会打游戏的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祝妈妈冲自己亲儿子又翻了个白眼,继而慈爱的看向柏舟。祝飞开始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柏舟说完这些就开始沉默,他太累了,眼睛不小心一闭,竟然又睡过去。祝妈妈想了一下问医生:“这孩子学习劲头比较好,明天能不能去考个试再回来?”
医生笑笑:“这个是没关系的,现在他就可以回家了,注意休息,我再给他开点药。”听到柏舟可以回家,祝飞冲柏舟后脑勺来了一下:“回家了!”柏舟要不是病得没一点力气,真是想一巴掌拍死他这个救命恩人。祝妈妈开车把柏舟送回家,和祝飞扶着把他送到家门口,柏舟表达了感谢,慢慢朝屋里走。这一刻不考试了闲下来了,夏知的事又隐隐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明天还有考试,考完他大概也就废了。
病痛的折磨没有打压弯柏舟同学挺直的脊梁骨。三天的考试,每一天柏舟都咬牙撑了下来。他觉得考试并不苦,病痛也不过是浅层的折磨,唯独他心里,软软的一块地方,被人用刀捅来捅去,捅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后,又往上面洒了一把盐,不住揉捏。
倒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一了百了总没那么痛苦。
考完柏舟的事迹算是传遍了学校,他病得太惨,走在学校像个面容苍白的吸血鬼,嘴唇没什么血色,步伐摇摇晃晃,歪歪扭扭,高高的个子活像个招魂幡。即使如此还要坚持学习考试,实在让人心生佩服。他班主任实在顶不住其他老师的每日一问:“柏舟怎么样了?”直接越过家长给柏舟开了张口头许可,在家养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来。
可把祝飞羡慕坏了。
班主任摆明了不会再让他进班上课。柏舟明白,再待在班里也要吓到其他同学。他脸色太差,苍白无力,活像个白日游荡的鬼魂。可是呆在家里,四方安静,他更难受。病痛不过头晕脑胀,昏昏沉沉而已。在家躺在床上,夏知的脸,夏知的声音,一点点浮现出来,每一丁点都是对他的凌迟。他想了那么久,从初中就在想,他要跟夏知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如今断了。
病没好尚且有些别的痛苦让他难受,分散他的注意力,病好了之后又该用什么粉饰太平呢?他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感觉自己浑身黏腻,就去洗了个澡。
他随便套上睡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感觉得到自己是英俊的,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多看一眼,这些年他每天跑着上学锻炼身体,定时也去游泳,浴袍底下的身子并不瘦弱,还隐隐约约有腹肌的形状。他不够好吗?至少在那天之前,他和夏知的所有联系里,他都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夏知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男生,个子高高,一副瘦弱的样子,戴着金丝边眼镜。他成功牵起了夏知的手,拥抱了她。他们总有一天会拥在一起接吻,抱在一起聊天。他能洗干净夏知的手,可是其他的地方呢?夏知的心呢?
那股子痛缠得他快要无法呼吸,翻来覆去,密密麻麻,像针刺一样,哪里都痛哪里都难受。在痛苦里他睡不着,只得品味起来,一时之间,他真的像个变态。这么直接怼上痛苦,越痛越觉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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