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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枕戈眠


  斟酌好词句,裴厉道,“原氏曾觊觎狼妃美貌。狼妃度他爱屋及乌,所以才如此布置。”

  “而且,一旦原氏心里埋下这粒种子,狼妃生下的是个女儿。先入为主,以后二皇子行事会方便很多。再者,比起掩人耳目,日后用假名进京,此地无银三百两,倒不如大方抛出二皇子名字,以示坦诚无惧。第三,原氏知晓‘锦崖’对狼妃的‘女儿’施过恩,锦崖入仕后,指不定会对锦崖有所关注和提携。”

  墨斜应和确认道,“何青祁在苏州的眼线基本都已撤下了。”

  杨柳趴在小石桌上,说道,“狼妃和夫子合计下来,称得上料事如神。”

  “大家先散了。杨柳和锦崖好好回去休息。乌乌,你这几日进京,替我办件事。”裴厉附耳与乌乌说事,众人退去。

  锦崖在角落里等候。七年来,每逢出门,他都拜托乌乌留意吴悸的状况。这次也不例外。

  乌乌和裴厉聊罢,走过来同锦崖说:“小悸最近得了病,家里也不太平。你抽空过去看看。”

  锦崖拔腿要走,裴厉止住他。道何青祁虽撤去眼线,但保不准留了后招。此事风头正盛,加上他布置给乌乌的事,这阵子必须沉住气。况且吴悸也不是什么大病,他会派暗卫关注的。

  饶是锦崖心切,不能为吴悸的小小病情而置大局于不顾。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牵扯进去的,可是一干帮助他扶持他的人的性命。

  乌乌本想澄清吴悸的病是重病,却被裴厉一个眼刀甩过去,非常时期,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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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悸是临近年关的时候病的。

  起初,仅仅脖子发红疹,奇痒难耐,发得快去得快,忍忍也就过了。后来,某个夜间,一次寻常的呼吸过后,喉咙发痒,吴悸开始咳嗽。到了白日症状就大大好转。

  一到夜间,刚一平躺,又是抑制不住地干咳。只要呼吸就会咳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夜比一夜病况加重,某日起床,竟已咳得失了声,脑袋痛得“嗡嗡”响,并且耳膜鼓起,听人说话总隔着层什么似的。

  从家乡到外乡,从出名神医到偏隅郎中,吴父吴母请尽了大夫,给吴悸灌下去的药一帖比一帖昂贵,到最后,真跟喝金子差不多。

  到底是回天乏术,吴悸的病像磨人的妖精,白天潜伏着,晚上便出来兴风作浪。每多挨过一夜,正暗自庆幸,第二夜咳嗽的程度比前夜又加重一分。一天天地熬,一天天地磨,病情一天天地重。

  到最后,任是再心疼女儿的吴父吴母也都灰了心。两人日吵夜吵。

  白天,失声的吴悸含着润喉咙的糖,用她半残不残的听力去努力分辨父母吵架的内容。

  无非是吴父指责吴母不务正业,疑神疑鬼,疏于照顾女儿,吴悸病入膏肓才带她看病,要早点发现或许还有救;吴母嚎啕大哭着控诉吴父在外养野女人,硬说吴悸是外面野女人找人下咒害成这样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个消停。

  吴悸本就不喜欢吃糖,只觉得那润喉咙的糖透心凉,实在腻得很。

  深夜里,迷迷糊糊想睡,身子却被咳嗽生生带起,耳朵脑袋喉咙一起疼将起来。吴悸也会想象,用尖刀划开胸膛,在肺中捣来捣去,痛死这不争气的东西才解气。总好过这样半死不活,差不多废了,一日比一日更痛苦地消磨日子。

  可是她得等。她等锦崖来看她。再疼再困再虚再废,她还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后来吴父吴母也不怎么管她了。一日吵急了,吴父撂下一句:“你信不信我真去外面养个野种回来!”而后常常夜不归宿。吴母哭肿了眼,每天跟在吴父身后追赶打闹,活脱脱坐实了泼妇妒妇的名声。

  自此,吴父吴母老脸都不要了。大过年的,家中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丝绸铺子的小王费心思照料着吴悸。年头事多,小王分身乏术,除了送三餐和药,也做不了更多。小王见他家小姐,白天不犯病的时候,就坐在房门口发呆,望着大门,好像在等什么。仔细看看,双目无神,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小王慨叹不已,将笄之年,鲜花般的孩子,短短一月就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精神涣散,瞧着也没剩下几天的日子了,可谓命运弄人。

  再联想她任性的父母,小王的怜惜之意油然而生。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也背着吴悸抹过几把泪。

  元宵佳节,小王送完吃食,哄道:“小姐喜欢什么花灯,晚上我给小姐带过来。”

  吴悸怔怔地问:“元宵了?”她记得,锦崖的诞辰是正月十五。

  “对。离开春不远了。等开了春,冬天袭肺的寒气散干净,小姐的病定能好起来。”小王违心地安慰。哪有什么开春,今年天象异常,举国大雪,连姑苏都遇上了十年不遇的强风雪,离天暖风晴还早着呢。

  吴悸惨无人色的脸上倏地划过一丝笑意,破开满面憔悴,与厚厚白雪相映,明亮而刺眼。

  “谢谢你,小王。花灯不用给我带了,我晚上想自己静静。”天生肤白的吴悸,微微咳了几声,颊上蹿起两团潮红。

  小王看她模样,回光返照一般,心中悲戚,应了声“好”。临走时,屋门将掩,又听得吴悸唤他,还是那句“谢谢”,边说,边朝他露出大而灿烂的笑容。小王不忍再看,赶紧离去。

  吴悸坐在院子里,披着厚斗篷。药没有动,饭食更吃不下,不过坐在椅子上看雪。她想,锦崖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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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乌出宫后,化身狼形,专挑夜间赶路,从草木丛中过。天降大雪,他一身白毛如雪,混在雪堆里真假莫辨,恰好不容易引人注意。

  因此,乌乌没有太刻意地隐匿自己行迹。路过京中何青祁的府邸,心里还暗笑,宫中现已乱作一团,玉玺失踪,追究责任,名义上掌管玉玺的符宝郎何青祁自然首当其冲。得意洋洋的乌乌没有发觉,何府中溜出一道身影,随着他的狼脚印而跟了上来。

  元宵当晚,乌乌赶回了姑苏小巷。

  如同往年,住户们都去参与灯会取新年好彩头,于是整条巷子分外安静,除了吴悸家中传出的轻微咳嗽声。毕竟是月圆之夜,乌乌想,估计夫子还是会留个人看着变身的锦崖的。而且,很有可能是那个忠心到毫无娱乐消遣,对花灯会不感兴趣的墨斜。

  上次被裴厉眼神阻止,乌乌没讲吴悸的真实病情,也不知发展如何,就先跃上吴悸家的墙头,一窥究竟。

  夜来寒重,吴悸扶桌咳得死去活来,呼吸都困难。干咳过度,嗓子破损,喷到桌上,拖出长而细的血线。叫乌乌的狼眼看得清清楚楚,乌乌大惊。

  数日工夫,吴家寂寥无人,难道吴父吴母无情到这等地步,已经完全放弃医治,任她在家自生自灭了?看这光景,只怕都熬不过今夜了。她若死了,锦崖……

  情急之下,来不及考虑万全之策,乌乌跳下墙头,想吓吴悸一跳,令吴悸尖叫,好引来锦崖。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悸乍然见一头白狼从墙头跳下,稍稍惊讶过后,专心咳嗽,并不当回事。

  乌乌一眼看穿,道,“生无可恋了?你就甘心这样,不想再见锦崖了?”

  可能是自知命不久矣,吴悸非但不怕,反而好学地提问,“为什么狼能说人话?”

  “笨蛋!我是狼妖。”乌乌急怒,“告诉你,锦崖和我一样,月圆之夜是头狼!你怕不怕?”反正自己的狼形暴露了,乌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代替锦崖把这个难言之隐给挑明了,看吴悸怎么应对。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她无法接受,干脆一爪子拍死她,做成野兽杀人案。

  吴悸的眼睛里流露出实实在在的惊讶,而后嫣然一笑。

  “我为什么要怕?我连你都不怕。”

  贫嘴的乌乌从来只有把别人气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谁承想今夜大栽跟头,栽在病恹恹的吴悸手里?心头五味杂陈,虽然她接受了锦崖是狼,但他还是很想一爪子拍死她,然后做成野兽杀人案。

  吴悸接着说道,“对我来说,锦崖就是锦崖。”

  情绪激动,深呼吸带出一阵狂咳。吴悸按住胸口,用力地撕扯着失声刚有好转、还十分沙哑的喉咙继续说,“是被我藏在这里的的锦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我都喜……”

  院门遽然被撞开。

  十四岁的锦崖,皮肤黝黑而唇红齿白,扶着门框,冷汗涔涔,显然经历着变身前的忽冷忽热、剧痛缠身。

  “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要?”踉踉跄跄,他却步步紧逼,逼向石桌边的吴悸,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触手冰冷刺骨,一摸便知她在这冬雪中长坐良久。

  要不是墨斜照顾他时说漏了嘴,他赶过来,又堪堪赶上乌乌威胁质问她的紧要关头。他能还来得及见她吗?他还来得及帮她吗?

  心疼至极,锦崖不由更加怒上心头,“我变成狼你还要?你死了,还怎么要我?还怎么……喜欢我……”改抓为搂,他将吴悸拥了个满怀。

  最后一波疼痛伴随着骨骼交错之声,排山倒海而来。

  吴悸眼睁睁看着怀中的锦崖,从手到脖,再到脸,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顷刻间生出浓密的毛发。脊骨与四肢“嘎嘣嘎嘣”地扭曲,虬结重组。锦崖痛得低吼,生生在她怀里化作了半人大小的黑狼,一只爪子上套着醒目的红色的半环。

  此刻,银盘当空,皎华流泻。恰逢月圆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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