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烟雨絮絮
吴悸扑在钱淼肩头,闷声说,“你傻啊,谁让你帮我写情书的。你傻啊,谁让你傻乎乎崴脚帮我解围的,忘了你小时候被牛踩过,身上本来就都是旧伤。你傻啊,你好傻啊,傻到跟我做朋友……”
肩膀处衣服一片湿濡,钱淼摸摸吴悸的头,“嘻嘻,小辣椒哭起来可不得了了。本小姐食髓知味啊。知道现在你感动得恨不能以身相许,赶紧伺候本小姐换药。”
上好药,吴悸送钱淼回家。
送到家门口,钱淼似乎想起什么,语气恳切,像个小大人。
“小悸啊,傻的其实是你。你……别生气。可从今日这事,我算看清一些。有两点。第一,你爹娘的事,巷子里大伙都清楚。估计在家你察言观色,心有不愿也顺着爹娘,求的是,得欢心,不挨骂、不挨打。
“养成了习惯,在外你也这样怯怯懦懦,委曲求全求他人欢心。你的暴脾气,今天为什么没打牛笔,只是一句哗众取宠带过?你怕赵塾师看轻了你,告诉了你爹娘,后面更没好日子过。
“第二点,你爹娘给的关爱少,你要的关爱就越多。所以,只要有人为你出头,对你好一分,你欢天喜地,暗自下决心定要还上十分。无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你别忘了,情书的事,到底因我而起。我这个始作俑者不过假摔轻伤,你就心疼得与牛笔、李梓晨、锦崖都撕破脸,毫不想日后长久相处之计。可不是傻?
“若我是个坏人,有心利用你,演戏对你好,护着你。如今完全能够弃你不顾,置你于孤立无援,四面受敌的处境。那你怎么办?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钱淼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尽显解语花风采。
忠言逆耳,吴悸同常人一样,不愿相信,宁可视而不见。十年后,解语花此番评论,却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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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头宅院中。
七岁小儿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堂前李沛端坐,稍托茶杯,杯盖轻抚,撇去茶叶,饮一口雀舌。
“我了解你。你原打算不理她。但从你注意到她攥着布包开始,你就好奇她紧张的是什么。你用内力让纸露出一角,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事情已被牛笔闹大。
“牛笔念情诗时,你醋意勃发。钱淼解释小辣椒,你却震惊。待得李梓晨道破实情,你怅然若失,放下心头大石。吴悸回馆,你对我冷嘲热讽。你在意什么?
“你怕她有事瞒你,你怕她移情别恋,你怕她再不理睬你!”
茶杯“咣”地一声砸在紫檀木桌上。
“我竟不知道,短短四五日,我不过三令五申,要你不对她动情。你已经疑我恨我至此!”
一瞬间,锦崖汗流浃背。“请夫子责罚。”
李沛扑通跪下,头贴至地,哑声道,“臣裴厉,裴子遇,甫三岁起空享盛名。蒙先帝不弃,平步青云。狼妃气绝,枉付重任予臣。愿,二皇子,为大计,万勿与奇命格女两情相悦。臣,不胜受恩感激。”
“万勿两情相悦?”锦崖喃喃,“那我要是做不到不喜欢她呢?”
李沛长跪不起,“那就让她,不再喜欢二皇子。”
“夫子,你可真残忍。”锦崖笑起来,眼眶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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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化作形的乌乌趴在瓦片上晒太阳。美其名曰,多让屁股接收阳光,利于养伤。狼爪子无聊地扒拉着瓦片缝隙里的狗尾巴草。
“你瞧瞧,又来了,打个巴掌给颗枣。天天这么演累不累?”
“夫子自有他的道理。”墨斜老僧入定,在房檐上单腿站着,练脚力。
“哦哟哦哟,了不起了。知天命而逆其道,我看不出他的道理。”乌乌摇头晃脑,“要我说,你家夫子顺风顺水惯了,什么都要捏在手里。早晚有收拾他的人。哼,不信到时候你看。”
“屁股不痛了?尽管闲事。”墨斜挑眉。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止血时绑太紧,我能血液循环不通畅到现在还没好吗?你不安好心!”
墨斜闭眼,“有勇气见血替人家解围,没勇气扛痛?”
乌乌弓起狼背,狼毛倒竖,“呆木头。我那是帮锦崖!裴厉盯着他,他哪里敢出手相救?”
微风拂过,秃了一截的狼屁股瑟瑟发抖,“疼疼疼。”随即软趴趴又瘫倒在瓦片上。满足地“呜”了一声。
房檐上,少年斜眼,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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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芽私塾的秋游活动,因为学生在私塾门口排队出了意外,一伤一瘸,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取消。然而孩子就是孩子,失望一小会,随时能寻找到新的欢乐。
这日课间,老塾师李沛突然身体不适,下令课间休息时间延长两倍,到时间后大家自觉自习。
孩子们乖乖点头,眼神无比真诚。李沛不放心,还是着了人去蓬华私塾请赵塾师后,方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学馆里就闹翻了天。
牛笔五狗娃等哇哇怪叫,“趁着赵塾师没来,咱们玩个大游戏,不然太亏了!”
“玩捉迷藏!”钱淼举手提议。
男生们嗤之以鼻。“唉,不要不要。女孩子家家的游戏,没劲。”
“怎么没劲了!我做蒙眼的,保证在这个课间把你们全抓住!”钱淼壮志豪情,“牛笔,正好你姐姐今天给你送好吃的来,带她一起玩呗。”
牛笔的姐姐牛妞十五了,家里条件有限,牛笔长大到入学的年纪,她就主动辍了学,在家做女红贴补家用。细心的钱淼看出,牛妞常来学馆替牛笔送吃送喝,不仅是看她的心上人李梓晨,还隐隐有几分怀念私塾生活的意思,钱淼这就趁机做个顺水人情。
牛妞忸怩地笑,“都听你们的。”
“只让你一个人找太不公平了。”杨柳眉眼弯弯,“我和妞妞姐也做蒙眼的,咱们仨儿一起齐心找。”
这样的捉迷藏规模空前巨大,兼有校外伙伴参加,又是偷闲抢时间,遂众人无大的异议。
“二十、十九、十八……”杨柳、牛妞、钱淼黑布蒙眼,在学馆门口的香樟下开始倒数。
青芽私塾并不大,构造也不复杂。一大堆人并不好躲。不知哪个孩子起的头,拽着自己的小伙伴,“我知道有个地方她们肯定找不到。”七拐八弯,一小队人转入青芽私塾的鲜为人知的地窖。
私塾里能藏的隐蔽之处霎时间都被占满。散兵游勇们正乱窜,不知藏哪儿好。见这一小队人去的方向,不是那几个通常藏匿的地方,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回来,于是也循着足迹偷偷跟上去。寻到地窖,半惧半兴奋地下去。
阴湿的地窖空间逼仄,零零散散放着几条长凳。
凳少人多,孩子们眼珠滴溜一转,直冲长凳抢座。片刻便坐满了人的长凳着实命苦。
站着的孩子们锲而不舍,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挤,已经在凳上的学生被挤成长条形。没有多余空间的长凳上也被硬生生拉扯出一小片空凳面。站着的学生连忙送上自己的小屁股,坐不到板凳,屁股沾一沾凳面总是好的。
凳上的人有的被推搡着挤到坐跌在地,新坐上的人又开始抵抗想抢座的。一时间长凳上小脑袋们此起彼伏,面容扭曲。
这可苦了最先坐上长凳的一批人。坚守阵地,长期抗挤压,体力消耗不断。不幸的是,吴悸是其中之一。喜出望外的是,锦崖在她旁边。
缘分啊。
吴悸慨叹。当时她反应快,先上长凳。锦崖也机灵地冲过来,一见是她,脚步顿住。
可看看后边涌过来的人潮,当机立断,拔腿跳起,上凳坐定。
随即是战况激烈的推挤大作战,两人本来碍于秋游的嫌隙,刻意保持距离。后来挤得猛了,恨不能变作原来的一半大,根本顾不上这些。反而是互帮互助,你拖我一把,我借肩膀给你稳一下。
到最后,锦崖的手臂已经紧紧箍住了吴悸的腰。他热热的呼吸打在吴悸的侧脸。吴悸脸红,扭过头不看他,接着试探地转回头,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
双目交接,目光胶着在一起。
吴悸看到,黝黑的面庞上,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繁星。天神眷顾般,她就在一刹那读懂了他。
他喜欢她。锦崖也喜欢吴悸。
只是,他有她不知道的苦衷。
她听见锦崖对她说,“你等我长大。”而后欲言又止,大眼睛澄澈如同初生的小动物,无辜地眨巴。
“嗯。”
什么不满失望,什么疑惑心伤,什么赌气别扭,都在短短一个字里烟消云散。吴悸感到,两人的心,前所未有地紧密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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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淼三人抓了犄角旮旯里的小鱼小虾,大部分的人却遍寻不获。
钱淼有些懊恼方才夸下海口,她熟悉私塾地形,妄自以为没有摸不到的角落。如今这架势,别说找不到人,万一有人跑出学馆范围了,那后果可严重了。
半晌,赵塾师都踏进学馆大门了,杨、牛、钱三人还守着抓来的零星两三个同学,一筹莫展。
到达的赵塾师问清情况后,捋胡子捋得用力过度,生生揪下几绺来。
正准备多召集些人来找,晚风骤起。杨柳扯下蒙眼的黑布,“等等,跟我来。”
一路,杨柳频频嗅风中的气息,偶尔俯身仔细查看地上杂乱的脚印。尽管过程中跌跌撞撞,回头路冤枉路也走了不少,她温和的面容上现出的笃定却令旁人心安许多。
“在这里。”杨柳指着地窖入口。
大部队被找到时,推挤大战早已鸣金收兵。精疲力竭的孩子们东倒西歪,衣服或褶皱或破损,发髻散乱,在地窖里呼呼大睡。牛笔的打鼾之声犹为悠扬。
赵塾师叹,“唉,这帮孩子。”
钱淼私下拉了拉杨柳的衣袖,小声询问,“你怎么靠闻找到他们的?”
杨柳抿抿嘴角,“秘密。”视线落在地窖角落里,连犯困也不忘单腿练脚力,歪靠在墙上的墨斜。她天生嗅觉灵敏,而对她来说,墨斜身上的竹清香,独一无二,最易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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