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近几日,赤练觉察到大人行事似乎收敛许多,很难形容是哪一点,但总觉得不若之前那般,似乎对墨家的态度有了似有似无的转变,却又很难从依旧尖刻的言语中得到证明。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多年留在卫庄身边凭借的绝不仅是杀人不眨眼,更要懂得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要妄自揣测。
赤练斜倚着围栏,指尖的赤炼王蛇似乎觉察到主人的心绪波动,转过头两只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心烦得很,甩了甩手,赤炼王蛇被莫名地丢到了脚边,灰溜溜地滑走了。
“你或许在想,卫庄大人为何毫无动作,莫非与那时隔十年突然出现的人有关。”
清冷悠扬的声音打破思绪,赤练回过神,一抹羽白的身形出现在几步之外,薄唇轻启问道。
他莫非知道些什么?赤练眼波流转,笑道:“堂堂白凤头领什么时候开始像个妇人似的嚼人舌根。”
白凤看了她一眼,勾唇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不知道会不会害死杀人如麻的毒蛇。”
“你知道些什么?”赤练瞪着他,声音不大却已有怒意。
白凤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愉悦,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以链剑追不上的速度轻身而去。
赤练瞪着已在远处的羽白身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才狠狠收回目光。她早已有所耳闻,白凤几日前与盗跖等蜃楼救人的事,墨家与流沙从未协商过,只有可能是两支人马分赴农家后的临时起意。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不远处的栈道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她扭着腰走过去,对着其中的女孩笑道:“哟,这位妹妹看着面熟啊啊~镜湖医庄的悬崖边上就是妹妹吧?”
天明刚跟月儿去端木蓉那里看过,月儿从蜃楼回来后几日,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头痛,怪女人说只能等逍遥先生回来再看。有了月神掳走月儿噩梦般的经历,他立刻挡在月儿前面。
“是你!玩蛇的坏女人!”
高月中过火媚术,更不敢靠近赤练,牵住天明的衣角躲在后面。
“呵呵,小兄弟不要紧张,咱们现在也算合作,这样剑拔弩张可不好~”赤练抬步逐渐逼近,终于在与天明月儿一步之遥时,从二人身后绕来的水色绸带挡在了三人之间,只见雪女从后面走来。
雪女手执玉箫,眸中坚定果决,“哟,我在远处以为是什么坏人闯进了据点,原来是赤练姐姐。姐姐若有事何不来问我,天明月儿刚下蜃楼,这几日还是要好好歇息,天明,你说是不是?”
天明感受到雪女异常“温柔”的关切,点头如捣蒜得拉着月儿后退好几步。雪女笑笑,看向赤练,“姐姐还在啊,可有事相商?”
赤练轻哼一声,娇滴滴地说:“哪里还有什么事能劳烦妹妹的?姐姐这就先回了。”说罢扭着水蛇腰离开。
正要离开时,迎面却正好走来一个人,赤练停在原地,媚眼打量着来人,咯咯笑道:“哟~这位先生看着面生,不知来此是”她向来人的眼中施展火媚术,火媚术却似失效了一般,身后正好响起了雪女的喝止。
“无妨,是在下突然登门,唐突了。”
与张良一样的谦谦有礼,却更含几分沉静。一双平静如初的凤目倒映出面前几人的身影,却又似乎未映出一人。一袭灰鼠色与重蓝儒服,修长的手指间执一卷《易经》。
雪女一见来人下意识吃了一惊,随即恢复从容,朝来人盈盈行礼,“颜先生因何来此?未收到子房的消息,是墨家怠慢了。”
赤练见雪女称来人“颜先生”,多少猜到了来人身份。一袭玄衣执剑的身影出现在身后,她打趣道“咯咯,原来是小圣贤庄二当家颜路先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谦谦君子~”
雪女见了她身后的卫庄,不动神色地蹙了蹙眉,流沙与子房是故交,颜先生此次前来莫非与流沙有关?
颜路朝赤练微微颔首,转而向雪女问:“在下此次前来并非是子房所托,乃是墨家的小白姑娘相邀。”
小白姑娘二字一出,在场几人面色不动声色变了变。雪女正犹豫着是否该告知颜路小白此刻不在据点,又恐颜先生有要事耽误了,正犹豫便听赤练向颜路搭话。
“小圣贤庄号称天下君子之楷模,前几日听闻扶苏公子携丞相一行前去拜访,六艺馆中先生面对罗网胜七不落下风的风姿,可真是令人神往呢。”赤练笑道,余光观察着身后卫庄的神情。
颜路拱手施礼,“小圣贤庄乃是以百年先贤名士的风骨为名,掌门师兄严于教学众弟子,方得长公子垂青,路着实才疏学浅,承蒙错爱。”
赤练听闻后好似惋惜地叹道:“哎颜先生如此拒绝真是令人不能责怪,我等入不得先生之眼,也不知墨家小白头领有什么过人之处”说罢,只见卫庄审视着颜路,便抱臂看好戏。
颜路却并不顺着她的话说,向雪女微微拱手,“小白姑娘邀在下前来看诊,说有位少年恐身体不适,荀师叔不便离庄,路越俎代庖,回庄后自当转达师叔。”
雪女了然,颜先生此行正是为月儿看诊而来,笑道:“有劳颜先生,这边请。”
颜路先去诊了端木蓉的状况,随后记下高月的症状,雪女此时叫回了巡逻的高渐离,嬴政的爪牙遍布桑海,颜先生又是小圣贤庄的副掌门,虽不知他是怎么避过重重追踪来的,回去墨家还是应送一送的。
颜路见高渐离,点头道:“有劳诸位了,颜某尚有能力自保,三日后贵人将莅临桑海,还望转达小白姑娘。”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流沙,抬步向栈道外走去。
卫庄看着儒服男人远去的背影,方才说到那丫头不在据点时,颜路确实思忖了一瞬,他知道她此行,甚至了解更多。
盖聂是后来的,但也旁观了个大概,看旁边的小庄若有所思,剑圣心中也有了猜测,等众人散去,用只有二人听的到的声音问道:“莫非颜先生知晓阿瑶此行目的?”
卫庄冷哼一声,“与你我何干。”只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盖聂,盖聂强忍耸肩的冲动,只微微叹了口气,师弟这别扭的性子真是更胜从前。
事实更加印证了颜路或许知道些什么,就在当天晚些,一个不那么干净的鸭青色身影自以为悄悄地落在公共区域。
身影主人并不知道今日有事发生,若无其事地从木桌上拿了个摆的有点突出的茶杯,哪里知道是墨家白天用来招待颜路的,某个冒失家伙忘了洗干净,她看杯底干净就没多想,直接倒了杯茶,正要送到嘴边忽然顿了一下。
只觉得杯子上萦绕着一股颇为熟悉的墨香,似乎每次翻/墙都能闻到,翩翩君子衣袂间的淡淡墨香,勾唇一笑,看来今日有人偷懒了,手里不自觉地轻轻婆娑着茶杯,该去小圣贤庄一趟的。
鸭青色身影放下了茶杯,转回屋中收拾了收拾,不多时一身清清爽爽的衣裙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颜先生的平日衣着,色调搭配竟有几分相像,水色内衬月白罩衫,设计剪裁依旧是她平日的风格,上房揭瓦不在话下。
白瑶也不知自己因何这么有兴致,哼着小曲踏着月色飞身沿着栈道跳上崖顶往小圣贤庄去,殊不知方才的一切倒映在一双无悲无喜的鹰灰色眼眸中。
她兴致勃勃地跳进小圣贤庄内落地异常轻巧,听说晚上容易碰见出门赏月的荀夫子,加倍小心地左顾右盼着往颜先生的住处溜。
掌门伏念近日浅眠,今日依旧毫无睡意,便身着中衣点阅近几日庄内事务。掌门工作繁多,适逢副掌门师弟们一个无为而治,一个时不时突然失踪。
正阅着,窗外不远不近处一个水色身影越过,他以为不是师弟,抬头一看,果然是个女子正如猫般小心翼翼地往东院摸索,月光照在她身上,那双眼正如灵猫一般。伏念见状扶额,荀师叔才吩咐过的庄内戒严,她怕还不知白天二师弟偷偷出庄自己费了多大力气瞒住了荀师叔。这会儿她深夜潜入,伏念都不肖猜测就知是来寻他那无为而治的二师弟的。
罢了,瞒都瞒了。伏念认命地叹了口气,自家这些师弟真是不让自己省心。
白瑶停在颜路住处外,正欲叩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她眼前一花就被人拉到屋内,身后门迅速轻轻关上,熟悉的墨香渐渐地钻进鼻腔,颜路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动。她对颜路及其信任,一动不动地站着,后知后觉地发觉,一向恪守君子之礼的颜先生此刻一手撑在她脸侧,一手保持着噤声的姿势,双目紧紧盯着窗外,身子与她不过一拳之隔。
美人在怀啊,白瑶很不矜持地咧开嘴,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占了颜先生便宜。颜先生一向待人有礼,相识十年都没与她如此“亲近”过,一向是她挑贵的要命的茶楼,点了一桌糕点说是招待人家,最后人家颜路一口没吃还给她结了帐。
她动了动心念感知,原来还真是荀夫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方才她经过的长廊上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荀夫子内力之深厚,应当远超掌门伏念先生。
几息的功夫,好闻的墨香淡了,人已经退开几步,“路逾矩了,多有得罪。”
白瑶内心大吼,不得罪不得罪,请颜先生多多得罪吧!面上还是轻轻柔柔地嘻嘻一笑,“是我方才大意了,差点被荀卿先生发现,还好颜先生手疾眼快。”
颜路为她倒了杯茶,白瑶落座,嗅着杯中的雪顶银梭,仿佛漠北一趟的疲惫都消解了大半。
“白日里我去了据点,墨家的各位说小白姑娘未归,可是漠北之行遇到了什么麻烦?”颜路问道。
白瑶轻轻叹气,颜路是知道漠北之行的,临行前的那些药物悉是颜先生的珍藏,她本想在桑海中配齐,谁知阴阳家居然把这类非常用的偏门药物都收走了,只能来问颜路借,说是借,就跟那些年的点心钱似的,根本就不会还,总觉得不欺负欺负颜先生,他都不会好好记得自己,“无他,是回来的途中风沙刮得狠,随便找了个石洞躲了一阵子,劳先生挂念了”
寻常人就算知道她要去漠北,不知具体目的根本无从计算行程,更别提像颜路这般掐指算清返程日期了,此次听闻夜幕在漠北的探子报,公子扶苏身中月狼之裔的狼毒,这狼毒无比阴毒,若非拥有解药的月狼之裔诚心交出,否则每到月圆之夜都可复发。扶苏公子虽然习武,但锦衣玉食多年,正值边境匈奴虎视眈眈,非常之季实在不能受制于人,他中毒极有可能成为限制蒙恬作战的一根刺。
恰巧,她知道如何拔出。
但有趣的是,颜路如何猜出她的行踪,若非天纵奇才,决计不会是随便猜的。小圣贤庄的二当家,显然前者更有说服力。
见她不多透露,颜路也不追问,只将今日托墨家转达的话又说了一遍,“小白姑娘艺高人胆大,但此次东巡意义非常,小圣贤庄尚不知贵人之意,只望小白姑娘和你的朋友们不要过于活跃才是。”
听出劝告之意,白瑶点头说道:“颜先生放心,我有分寸。”叹了口气,非常不情愿地,“那是不是这段时间都不能来找先生了”
颜路一愣,她的身世或许与七国轮流守护千年的秘密有关,阴阳家与罗网爪牙密布桑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上那双委屈得仿佛要出水的眸子,笑道:“路身单力薄,若是姑娘实在惦念不若等东巡结束,小寒之日、桑海之滨你我相约观雪论剑,可好?”
含光剑如君子,锋芒一向不露与人前,据说除了伏念张良二位小圣贤庄当家,再无人见过真正的含光。白瑶一向闲散,很少有人把她当作正经剑客,都以为是姑娘家大放厥词,想不到先前只是随口一提,他竟记在心上了含光、这样的稀世名剑,颜先生觉得她配论剑,且远超那些求见含光一眼而不得的剑客。
白瑶一笑,鼻尖竟有点酸,慌忙揉揉鼻子,解下自己腰间的环佩,“这玉佩也在场,今日可听到颜先生的话了,先生可要说话算话,环佩留下监督您、可好?”
颜路笑着从身后的檀香衣架上取下玉佩,递给她:“既如此,小白姑娘若不嫌弃,就将它带走吧,小寒之日再物归原主如何?”
“嗯!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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