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得到情报后,白瑶也没闲着,每天依旧在卫庄眼前晃够一定的时间,端茶倒水拿图样样不漏,恰逢这几日卫庄不闷在书房了,有时也出城办事,白瑶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卫庄一出城,她就去了新设在会稽的夜幕据点。
会稽总司在城内经营了一间小酒馆,看见她进来直接引到了里面包间,收拾了一下行头坐在白瑶对面,抬手斟了杯浓茶推给她,“会稽势力庞杂,据点规模稍小,还请大小姐担待。”
白瑶摇摇头,“现在看来,是项氏一族有意联合流沙,张良从中牵头,但其与流沙却意图谋韩,并不打算为项氏所用。如果他们已经在大肆寻找韩王子成你亲自去一趟韩国旧地,看看夜幕有没有这位韩王后人的线索。”
总司点头,“若是寻到了,要如何处理?”
“若是寻到了啊”白瑶想了想,“帮流沙这个忙似乎不太划算,寻到了就去跟项氏递个消息,让他们约束一下流沙的动向,别让他们那么容易成事。”
总司先是一愣,“大小姐的意思是,我们要给流沙添些麻烦?”
他整日呆在城中,也有几次与流沙别苑有接触,每次过去的时候,大小姐都死皮异常执着地赖在流沙之主边上,他以为大小姐此次亲临是要他们帮流沙一个忙。
白瑶点头,看他神色不妥就随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总司连忙摇头,“属下这就去做。”正要离开却被白瑶叫住了。
“你有什么想问就问,愿闻其详。”
夜幕不是绝对的上下属关系,很多人不属于血衣堡却叫她一声大小姐,对这些乱世中愿意跟着自己混口饭吃的家伙,有些话就多爱问一句。
总司挠了挠头,反复在脑中组织语言,才小心地暗示道:“属下曾去流沙别苑送过些东西,大小姐似乎与流沙主人比较投缘。若是如此,此时出手相助岂非良策?”
轮到白瑶一愣,随即笑道:“啊,被你看到啦。”
她喝了口茶,“关系好是一回事,帮不帮他可是另一回事。流沙尚且知道拿人钱财□□,夜幕可没理由给这样的组织做慈善。夜幕存在之初,便是为了在乱世中谋一条立国生路,但韩国却早在十多年前就不存在了,如今乱世,比起复国,还有很多更好谋生的路。”
“是如此,多谢大小姐解惑。”总司抱拳行了个礼,随后退了出去。
白瑶也没久留,很快就打道回府。天快黑透的时候,卫庄回来了。她看了眼,显然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立刻去厨房做了碗甜水面端去书房。
书房烛火很暗,卫庄沉思时都会将烛火弄暗一些,白瑶敲敲门进去,把甜水面往他桌上一放,上面横着一双筷子,“照你口味调了下,没那么甜。”卫庄从前一忙起来就不按时用饭,她清楚为什么他今天这么忙,良心上的谴责只能在伙食上弥补一下。
卫庄睁眼看了看昏黄烛光中的甜水面,面上额外撒了点绿叶菜平添了一些点缀,微一思索就拿起筷子吃了。白瑶跑到自己几案给画布上色,余光有一下没一下地瞄着卫庄的进食进度,一碗面吃了个干净,她才悄悄松了口气,看来遇到的事也没那么棘手,那就好。
不多时,白瑶听见筷子放下的声音,看卫庄要点亮烛火,她伸手打了个响指,其余没点燃的烛台上“噗”地冒出小火苗,一阵嘶嘶作响后屋内明亮如常。卫庄看了她一眼,她掩耳盗铃地继续低头上色。
两整幅的纹样已经上了一半颜色,前几日她也找到了买家,两幅图都完成后能赚不少,加上她屋里那些做的差不多的小机关,应该能有个三十两左右的收入。一想到此,夜幕主人脸上就多了几分喜色。
卫庄看在眼里,“既然这么缺钱,怎么不让你那情报组织贩卖情报谋生?情报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
“嗯,清楚啊。”白瑶换了支细笔勾边边角角,“但他们求的大同小异,抗秦啊、锄奸啊复国啊,哪个不是用人命来赌?几个出身显赫的人志同道合了,就要成百上千的平民一同揭竿而起,现在世上多数是这样的人。好一点的西楚项氏,大泽山刘邦,还有一两股六国后裔势力,但这些个数来看只占所有势力的一成,多的都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茹毛饮血的反抗之流。换做是你,要不要将情报卖给这样的人?”
卫庄道:“你似乎对这些反叛之流不甚抬举。”
白瑶放下笔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我成立情报组织之初是希望以情止戈,这几十年因为恐惧、误会、人云亦云而打的仗还少么?消除因没有情报而恐慌之人的杀意才是我的初衷,至于要不要因时而动,给有远见的势力提供情报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清楚,等个一年半载,罗网稳固了政权,还能放任这些人到几时?等他们从罗网围剿下存活再说吧。”
卫庄点头,“还不算太笨。”
“自然不比卫庄大人英明神武。”白瑶笑道,“所以还是得靠正经营生赚钱啊,靠战争得来的沾血的金子我可不敢花。”
卫庄冷哼一声,“你是在指桑骂槐么。”
流沙就是靠染血的金子发家的。白瑶吐舌不答,继续低头上色,经过几天的专攻,两幅纹样以及基本上好了色,她画完最后一笔,用胳膊夹着之前那卷兴冲冲地跑到卫庄面前。
“卫庄,怎么样!”如果白瑶有尾巴,此时应该已经翘上天了。
卫庄抬头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还不算太差。”
“真的嘛!”白瑶开心地不得了,卫庄的不算太差就是很可以嘛!这几天的劳作一下就特别值得,“我也觉得不错诶嘿嘿嘿嘿。”
白瑶点了点头,“嗯,那就可以准备找买家了。”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定价的事。
卫庄有被打动了一星半点,眉间的川字微微松了松。白瑶越看自己的大作越喜欢,正高兴着呢,身后突然传来叩门声,随着一句熟悉的“卫庄大人。”而急转直下,手狠狠抖了一下,刚画好的那幅卷轴就扣在了地上。
她赶紧附身拾起来,却在看到最后上色那块时小脸一揪,一个眨眼眼里就泪汪汪了,“啊!我的画”
赤练并不奇怪卫庄的书房中有人,但走近了听见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心情就沉了一点,看到这个背影后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放在平时,白瑶肯定脚底抹油就跑了,她跟卫庄和赤练,这几个人凑在一起一瞬间就能让她想起好多对不起赤练的事,尤其是金蝉脱壳时借机“霸占”了人家心上人。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比起她,白瑶全心思都在委屈,她看着糊在一起那一小团颜色,泪汪汪地瞅着卫庄,“呜”。
卫庄可太熟悉了,这个语气代表后面狂风暴雨般的哭号接踵而来,立刻开口,“给我看看。”
白瑶走过去给卫庄指了指,小嘴一撅,已经马上要开始哭了,卫庄急中生智,伸手跟她换了手中的东西。
白瑶愣愣地看着手里富态的钱袋子,又看看她转到卫庄手里的大作,打了个哭嗝,“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欺负我”
卫庄扶额,“你去天香阁买点上次的糕点因为上次,算请你的。”
这招虽然刚崭露头角,但显然白瑶混沌的脑子立刻就抓住“天香阁”几个字,又看了看手里的钱带,好像听懂地点点头,像个木偶人似的木讷地往外走,路过赤练时,后知后觉的身体反应打了个寒颤,然后出去了。
卫庄见她出去才暗中放松了坐姿,总算是躲过一劫,他看了看模糊的地方,应该稍微修一修就可以了,于是伸手去拿几支干净的笔,从白瑶几案上顺来了色盘,一边涂改一边看了眼赤练,“让你们找的人有消息了?”
赤练不可置信地看着给别人善后的卫庄大人,等卫庄第二次扫她一眼时已经有些愠色,连忙回道:“有件事有些奇怪,原本前几日横阳附近传出了消息,说似乎见到了形似之人,等我们赶过去时,却说是看错了,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这么说,你们并没有完成任务。”卫庄道。
赤练犹豫了一下,“我们离开会稽太久回来向大人汇报后就离开。”
卫庄蹙眉看着糊在一起的颜色,在色块相近的色盘上一个一个地比对,朝她点了下头,“传下去,加大搜索力度,半月之内,如果再找不到人你清楚如何处理。”
赤练知道此时不适合过多打扰,便点头退了出去,路过院中的时候,白凤靠着槐树轻笑一声,“都跟你说了现在不是好时候,非要进去找骂。”
他的谍刺鸟早在他们入城时就传来了消息,自己好心提醒赤练还被瞪了一眼,现在心情之舒畅可想而知。
赤练剜了他一眼,“你还不去再找!”
白凤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诶,你还是及时止损的好,有些事,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说完就飞走了。
“多嘴。”赤练狠狠地瞪了一眼飞远的白影,顺便去下属那问了问近况,听了一堆大人跟新来的白姑娘的事,手下许多后加入流沙的不认识白瑶,就当个谈资嚼嚼舌头,赤练听了一堆更让她心烦的,愤愤离开了。
今天正赶季秋祭祀,街上人山人海逛灯会的很多,白瑶穿梭在人流中才意识到,这些反秦之人也有人之常情,方才对他们的论处还是严苛了点。
季秋祭祀是祭“大火”,也就是俗称的季节轮转交替之时,大火属心宿,是苍龙七宿之一。
街上孩童很少,来往之人都会带一个荷包在身上,有些手里提着花灯,是北方的习俗,有些腰上带着茱萸,一看就是江南之人。这一天是要登高的,虽然会稽中人多不在亲友身边,看一些人的装束,还是出去登高回来的。
白瑶看了看将黑的天色,现在出城估计又要被好多人跟踪,还是不惹麻烦了。她在街边买了支茱萸别在腰上,顺着人流就逛到了天香阁外面。
天香阁平日小本经营,今日特意做了些时令点心,还做出了些时节祈福的小条夹在馅儿里。白瑶看着门口络绎不绝的客人,心说今儿是怎么的,人这么多。
周围人多眼杂,她过去肯定会被小二认出来,白瑶就找了间街对面的酒楼靠窗坐着,看下面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对面天香阁门口的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白影在翻腾,白瑶穿过人影一看,竟是伙计在舞龙。
今日大火重阳,舞龙刚好是舞白龙,行祈雨助收之意。人群中一片空地上,一个伙计拿着藤条编的龙珠,后面七八个伙计举着白龙,白龙在舞动下时而翻腾前进,时而盘旋上升,那龙做得不算精致,偏偏有几分憨态可掬,就是一群不解风情的谋乱之人看了也不仅拍手叫好。
白瑶不禁一笑,重九舞白龙的点子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正看着目光一晃天香阁二楼坐着一个身着儒服的身影,就一眼,白瑶就认出了颜路。
他怎么在这?
颜路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二人目光碰到一处,白瑶抓紧扶手,看似随意地朝颜路点头示意,颜路点头还礼,叫来边上小二将桌中间的竹简卷起跑到对面酒楼送到她手里。
白瑶有点惊异,不仅是在此地见到颜路,想起二人无疾而终的约定,再看竹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什么?”
小二说:“是主管正需要的东西,老板的心思我们伙计可摸不清。”
“这么看来,舞白龙也是他的主意了?”白瑶展开竹简,上面竟是以会稽为首的农家势力在各主要据点的人员分派。
如今反秦势力四起,为何偏偏给了她这一支的行动?且不说动用天香阁的人手调查这些有多惊险,从她开始查当今势力到现在也不过十几日,颜路如何猜到她如今的困惑?
恰巧她今天刚和卫庄谈过三教九流的那些势力,颜路就给她送了这个,白瑶抬头看向对面,坐在窗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问小二,“老板人呢?”
小二说:“老板还说了一句,要是主管问起,就是四处云游居无定所,天香阁多年来受主管照料良多,如今便赠予主管了。”
白瑶苦笑着看了眼竹简,“绝顶聪明的人都在儒家啊”
收好竹简后,白瑶叫伙计包了糕点,特地嘱咐不要夹小条的。伙计本要将新品给新擢升的白老板,被勒令换成重阳糕和菊花酒。
白瑶拎着糕点和酒回到流沙别苑,顺着门缝往里看没有赤练的身影,这才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一进门就被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正是卫庄。
卫庄看样子正要出去,手中还拿着几卷竹简,看样子是要去张良处,“我给你买了点重阳糕和菊花酒,放你屋里了,回来记得吃。”
卫庄点了点头算知道了,白瑶把东西放书房,出来时卫庄已经走了。
她坐在院子里发呆,今儿真不是一般的顺,刚还在跟卫庄讨论情报的事,出去买点吃的就到手了一堆情报还有一座收益丰厚稳定的铺子。
白瑶看着星星,“又不回信,现在还帮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但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所谓的云游四方不太对。
这人一向在小圣贤庄深居简出,这会天下大乱的却突发奇想出来云游,如果不是效仿孔孟为了救万民于水火周游列国,恐怕就跟某些人和事脱不开干系。
毫无预兆的,她想到了张良。
从知道颜路身份那时起她就一直好奇,张良频繁接触江湖中人一直是颜路在庄内帮他掩护,但凭他与世无争的性子,不应该赞同张良的做法,既然如此又为何帮他隐瞒?而且一瞒就是十年。这事要放在她身上,要不是被张狐狸抓到什么把柄,断不会帮他做这些麻烦的善后。包括逐张良出小圣贤庄那次也是,这么一想,要不是颜路有意与张良保持联系,张良怎么可能在那之后还能靠近桑海?
白瑶越想越迷糊,颜路是个深居简出的人、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但却在有关张良的事上一再退让,就算他与伏念共为师兄一严一慈,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加上颜路的身世,她更觉得奇怪,现在把天香阁甩手送人只身出来走动,就是给那群想惹是生非的家伙一个活靶子。
“诶想不通啊。”她回房给小机关上油了。
白瑶联络会稽总司牵线搭桥,介绍了几位有收购意愿的,她花了几天时间一一碰头,结合价格和后续合作找好了买家,剩下的就等第一批样货出来了。
这几日早出晚归的,白瑶倒是留意到别苑中似乎多了位身份神秘的客人,但她十有八九猜得出是谁,也没往心里去继续经营她的财路,直到她抱着一堆样货回来时,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需要帮忙吗?”
白瑶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华服男人,一身的韩制礼服很难猜不出是谁,但她不想惹麻烦,朝对方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抱着东西就回屋了。
回到屋里,白瑶一边对着日光看布料颜色和纹理光泽,一边对可改动之处稍做记录,衣料弄完之后,又把木匠做的一批小机关拿出来试了一下。
这批是她根据机关城绝天锁改制的机关锁,简称门锁。她感觉世道要乱,做点实用的小玩意让百姓晚上安全点。她起了个名,叫墨规锁,借以纪念机关城墨规池。这东西可以睡前挂在门窗边,通过门窗开合幅度变化的大小有三种强度的铃声示警,还给门窗按防风锁,防止因为大风导致铃声大作。
她踮起脚把墨规锁挂在门边,正要翻窗出去试一试从外面敲门会不会示警,门就被人敲响了,白瑶先看了看墨规锁毫无异动,这才趴在窗边探头出去,“谁呀?”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从这边探头,敲门人一惊,看向她时白瑶也认出了对方,就是那个身份神秘之人,“额有事么?”
华服男子走到窗边,白瑶离近了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五官,眉眼含情、唇薄面白,不是个贵气的长相。她也看过些看面相的书,这样的长相若是女子,就叫红颜命薄,若是男子,则多情善妒。
男子并不含蓄地打量着她,颇为满意地笑了笑,“初来乍到,想请姑娘带我在这城中转转。”
白瑶感受到不大舒服的视线,身子往屋里缩了缩,“我不是管事的,得去问带你来的人,让他们带你去吧。”
“他们出去了,正是用膳时,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赏光。”
这种不依不饶的白瑶很擅长对付,但问题在于,这位应该是卫庄他们花了大力气才找来的,她猜测过是何许人,总归不该这么不务正业。
“我手上还有些东西要试,劳烦再等上一会了。”男子点点头,在院中四处观赏,白瑶关了门窗开始测试墨规锁。
墨规锁的问题比衣料多,机关轮轴设计得太精巧,一般工匠没有百越和墨家那般水准,做出的东西有些差强人意。防风锁虽然问题不大,但墨规锁锁芯的警铃太沉重,没办法发出特别清脆的声响,如果用更好的材料,可能价格也水涨船高。
白瑶把要求写在布条上,包着工匠做的半成品揣在怀里。把屋内的东西归拢了一下,推门而出。
华服男子还在院中,显然等得有点久,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听到推门声眼中一亮,却见白瑶依旧一身黑地出来,神色有些不悦,“姑娘还真是让人好等。”
白瑶心说,就该让你蹲上个把时辰,“有些急事,走吧,我还约了人下午聊一些事。”两人快走到酒楼了,白瑶假装才想起来似的问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寒城,姑娘如何称呼?”
白瑶轻哼一声微微拱手,笑道:“啊,在下卫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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