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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其实一个周云娆是影响不到什么的。桌子上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这个无权无势的表小姐。他们从小出生在权贵家里,自然对于权力的重要性看的要淡一些,因为那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们没有人缺钱,也没有人缺钱,纵然自己没有,可是父母就像是一层屏障,把他们跟所有的苦难隔在外头,所以他们难免都带着些富家子的脾气,都有些目中无人的意思。
只不过也不全然是目中无人,几个女眷也还是要跟这位表小姐说几句话,因为他们不大能理解权力,他们觉得权力是唾手可得的,所以他们对于有权没权的概念,也就没有分的那么清晰。若是说他们知道的,那也就只剩下了一点。剩下的就是他们知道周家几乎是大势已去,这位表小姐马上就要被自己的父亲远嫁,为的是那几个钱财,为的是家里的生计。这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若是放在之前,这也算得上是一位郡主或者是县主,可是如今莫说是郡主或县主,甚至要为了生计去嫁出去,这算是什么事儿呢?众人心里难免的惋惜,但是却也做不了别的什么,毕竟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这也是他们改变不了的。
只是说改变不了,却又有人想起了别的事情。周云婉或者周云娆,原本是有人有意撮合的,有人有意撮合给纪柏珩。只不过后来纪柏珩与纪罗绛的婚事定的太过的匆忙,几乎从拍板到订婚再到婚礼,也就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月,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所以等到周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位置已经空了。
在场的不少人都想起来,但是却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吃饭。那时候的周家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是看着周玉仪的面子,连那个谣言都不会有,自然不会娶周家的女儿进来。所以大家虽然心里都想到了这件事情,但是也只是不约而同的闭了嘴,觉得这件事情是没有什么说的必要的。这有什么可说的呢?门不当户不对,本身就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在场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都没有说起来这件事。周云娆也只是低着头,不管他们刚刚是笑了一下,什么自己都没有打算说话。自己坐在这里就安分的坐着,完全不需要去说些什么,自己不过是被父亲和姑姑硬塞过来的,只不过也实在是父亲和姑姑太过看得起自己了。两个人指望着自己能搭上这边的关系,可是自己搭上搭不上又有什么用呢?反正自己马上就要走,也不必费这样的功夫。
纪罗绛自然知道他们刚刚那一下子交换眼神,想到的是什么,不过是想着自己抢了人家的位置。可是这哪里算是抢呢?自己嫁过来才是让自己在这个家中名正言顺存在的最好方法,自己和自己的丈夫两个人各取所需,一个是需要摆脱结婚的事情,另一个需要成为这家里名正言顺的主子,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没有人会不愿意。至于外头的闲话,外头的闲话,哪一日少过?要是有人靠着听闲话活着,那岂不是活的太过于的痛苦?
纪罗绛低下头去喝了一口茶,眼神在他们中间扫过去,众人都不说话。
纪柏珩也感觉出来刚刚气氛的不对劲,也瞧出来众人在看到周云娆进来之后的表情。说的好听点是旧事重提,说的不好听点,不过就是没事找事罢了。这有什么可说的呢?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纪柏珩扭过头去看妻子的脸色,瞧见妻子神色如常,甚至还有闲心雅致喝茶,心中又不免的有些烦闷。其实两个人结婚也有足足的四年了,这四年过去自己虽然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是没有意见的,甚至可以说两个人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可是对方心里自己却也感觉的到对方是不爱自己的。甚至不能说是不爱,只能说把自己当做一个合作对象,当做对方名正言顺的在这个家里的合作对象,若是说感情,只怕对方对自己是一心半点也没有。
这个认知让他心烦。自己的妻子,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自己明媒正娶,从正门里抬过来的妻子,对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感情,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悲哀吗?可是这样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他想不通,他也想不透。
二姐跟二姐夫是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二姐那样的温柔贤惠,二姐夫的性格也不错,两个人自然没有什么矛盾。大哥大嫂就更不用说了。大哥温柔敦厚,大嫂知书达理,两个人平日里那可是十足的恩爱,别人提起来都免不了的羡慕。唯独是自己,夫妻两个的感情自然算不上是不好,可是若是非要说好的话,只怕两人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或者说这份感情是自己单方面的,人家根本无动于衷,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纪柏珩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痛,索性不去想,让旁边人倒一杯酒过来喝了。
周围的人眼神在几个人身上漂了几次,就没有再看,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情,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周家的小姐又不可能进来做妾。周家的小姐就算能做妾,可是也得顾念着大太太的面子,大太太就是天塌下来,只怕也不能让自己的外甥女给自己的侄子做妾,这样子,大太太以后的头可就抬不起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轻笑几声,都没有再说这件事情。
纪罗绮眼神冷冷的看着他们的眼神,在这几个人身上晃,也知道这是什么事情。心中并不想别的,只觉得这些人当真是没事干,不想着别的事情,反而去研究人家的婚事。一切都尘埃落定的婚事,有什么好研究的,一个两个的,不过是图个看热闹。心烦之余,自然还有愤怒和悲哀。
原本他们应该思考国事,原本他们应该为现在的国家担忧,可是他们没有人去这样想。他们都是活在安乐窝里的人,他们当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他们不知道外面的穷苦,不知道中国在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他们只知道现实的安稳,只知道如今的奢靡生活,只知道乌托邦里的美好。可是这样的青年又何止一个两个?他们家只不过是众多封建家庭中的一个。这不能怨自己的这些兄弟姐妹,若是非要怨,只能怨如今的世道,只能怨那些一直延续下来的陋习,至于自己的这些兄弟姐妹,只怕也都是无辜的。
纪罗绮想着心中就更觉烦躁,一扭头看到姜阮涟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就那样子看着自己。
纪罗绮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或许原本是想说什么的,如今却有片刻的愣神。
姜阮涟就算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自从周家小姐进来之后,饭桌上就开始有些诡异的气氛。只不过似乎也算不上是诡异。几位少爷小姐之间相互看了几眼也就没有再说话,他们只是相视一笑,那个气氛就散了下去,可是自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她没办法问别人,只好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纪罗绮。
纪罗绮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略微把头凑过去一些,在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他们几个闹无聊而已,你不用管,安心吃你的就好。一会儿我带你出去。”
姜阮涟不明所以但想着人既然不告诉自己,大概又不告诉自己的道理,自己也不想再问下去,所以点了点头,让一旁的紫嫣帮忙添菜。
纪罗缊也已经动了筷子,看着紫嫣的筷子伸向了跟自己一样的地方,心中立马就不高兴,开口说道:“我记得平常吃饭的时候,姨娘是不能上桌的,只站在主子身后伺候。如今,虽然是大过年的,可是规矩不能废,不如两位姨娘还是站起来站到自家小姐或者少爷身后伺候着,岂不是也好?”
这番话说的没头没尾,在座的众人脸色都变了,变都不大高兴的样子。以前有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什么热闹事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人说出过这样的话,纪罗缊突然一张嘴,倒是让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缊儿!”纪罗絪压低了声音训斥,桌子底下的手握住妹妹的手,意思让妹妹不要再说话,奈何妹妹完全不听,满不在意的把姐姐的手甩开。
陈喜儿还是神色如常,自顾自的照顾旁边的纪罗绾,把这个话只当做是耳边风。这位小姐平日里颐指气使的使唤人惯了,整日里也是这样的疯疯癫癫,平常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一天下来不知道要说出多少让人尴尬的话,今天也不例外,自己又何必去在意。
纪罗绾是个胆子小的,听见妹妹这样说,连筷子都停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这个妹妹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让人下不来台,偏偏还不去说些什么,只让人尴尬着。
在座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却又没有人出来制止。
纪柏珩稍微动了动脸色,但是却没有说话。这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只不过自己这个妹妹实在应该好好的管教管教,要不是父亲每日惯着,只怕母亲早就把妹妹拉去关禁闭,也不能让妹妹这样子瞎胡闹。连二姐都管不住自己去管,只怕也没什么用,况且又隔得远。索性纪柏珩就当个没事人,权当没有听到刚刚的话,把那盘菜又夹了一块给纪罗绛。
纪罗绛当时就差点笑了出来。她自然是看的分明,这个妹妹不过是小姐脾气又上来了,看见一个姨娘的丫头夹跟自己一样的菜,所以心里不高兴。纪柏珩不管也就算了,还又把那盘菜夹了一块儿,岂不就是明晃晃的挑衅,眼看着那个妹妹的脸更臭了几分,可是又不能说什么。
纪罗绛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捏了一把丈夫的手,大概意思是让丈夫不要闹。纪柏珩对这却是充耳不闻,又把剩下的几盘菜也夹了几块。
纪罗绛这下子更想笑了。明明是他的亲妹妹,他却这样子闹,一会儿只怕把他妹妹气得七窍生烟。
桌子上的气氛又莫名其妙的诡异起来,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想要说话。谁不知道这个妹妹是最得父亲偏爱,平常犯了什么错,只要去父亲那里哭一哭,连母亲都没有办法,所以他们也都不想管。虽然都知道这个妹妹的脾气不好,品性也不怎么样,跟她的姐姐是大相径庭,但是也只是报了个看热闹的心。
说到底他们是一家人,可是一家人之间却也不是正经的亲兄弟,他们只不过是一个联合在一起的大家族,彼此之间少一份关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纪罗绮知道这一下子是冲着姜阮涟来的,眼看人面色都白了几分,又有些慌张,可能下一秒就要站起来纪罗绮立马伸手在桌子底下按住了人的腿。
姜阮涟被这一下子吓了一跳,连那腿都抖了一下。她知道那面的那位小姐的脾气,向来是个喜怒无常的,又是尖酸刻薄,大概因为自己要吃的那道菜,正好那位小姐的筷子送了过去,所以才惹出这样的事来。她不愿意因为自己搅了别人的兴致,想着反正自己在这家里也跟个大丫头差不多,不过是站起来伺候个碗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准备站起来,却被一下子摁下去,立马慌乱的看向纪罗绮。
纪罗绮站起身子来接过紫嫣手里的碗,紫嫣也有些不高兴,明明是自家主子要吃这个菜,为什么缊八小姐就这样子为难人呢?难道这个菜是单独给她一个人做的,只有她能吃,别人就不能吃了么?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歪道理。
紫嫣原本想直接将不高兴表现在脸上,但是又想着直接表现不高兴,只怕对自家主子不大好,所以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把碗递了过去。
纪罗绮把碗接过来,在那道菜里夹了两筷子,又在其他的菜里夹了两筷子。
纪罗缊脸色更臭了几分。原本自己只是不高兴一个小丫头拿着姨娘的筷子在自己夹菜的时候不长眼过来跟自己夹同一道菜,只要这个姨娘站起身来道个歉,自己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自然也就不计较了,可是如今看着在座的几个人,没有一个说话的不成,还有人过来气自己,自然更是怒上心来。
纪罗绮把碗放到姜阮涟前头,姜阮涟更加慌乱,却被轻轻地拍了拍肩膀。她索性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即使自己这样的疏远她,即使自己疏远她是为了自己在这家中的日子,可是她还是不生气,到了这样子的时候,也还是护着自己的。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姜阮涟几乎都不再演的下去那疏远的戏。
“八妹,这大过年的,你这又是闹什么呢?”纪罗绮笑着坐下来,看了一眼桌边的人,大多数人都是面无表情或者是面带笑意,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完全不关心。
“说白了,小娘是我们大房的人,是我母亲管着的,就算是真的要指责也得是我母亲来,自然跟你们二房是没有关系的。况且这大过年的分什么谁呢?一道菜,你可以吃,我可以吃。三哥三嫂也可以吃,大家谁又有什么区别呢?”纪罗绮说着,把那道菜又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的碗里,“你若是喜欢呢,就多吃些,你若是不喜欢呢,也就不吃,没有必要为了一道菜去跟别人争执,传出去人家倒说是咱们家没钱了。”
纪罗缊被气的头昏脑胀,奈何又说不出话来。脑袋里想着要去周玉仪那边告状,又想起来自己之前惹出事情,母亲警告自己再惹事情就不管父亲怎么说,都要把自己关起来,所以也只得作罢,在位置上坐下。
纪罗绮对于妹妹的反应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拿了勺子盛了一碗汤递给姜阮涟。
饭桌上的两个插曲过后,饭桌的气氛又回归到了平静与安乐。这毕竟是过年的日子,大家谁也不愿意闹出什么事情来,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于是众人又开始有说有笑的。
在这里吃饭,比在饭厅里面要更加自在一些。饭厅里面又是长辈又是客人,他们就算真的想闹什么也闹不起来,而这里除了下人,就是跟他们平辈的人,除了一个周云娆剩下的都是跟他们一家子的,自然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闹什么闹什么,反正也没有人会介意。说破天气,大家是一家人,虽然有时候闹了一些不愉快,可是这家族之间的血脉牵连还是割舍不断的。
纪罗绮也没有在意刚刚的事情,吃饭的间隙偏过头去看一眼姜阮涟,心里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谈论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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