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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姜阮涟一行人在门口停下来,姜阮涟站在门口,制止了紫嫣想要上前敲门的手。紫嫣听话的退后一步未曾继续往前,看着姜阮涟自己走到门前,轻轻伸手敲了敲那一扇木门,手上带着的玉镯子随着她的动作而跟木门发出碰撞。
紫嫣几乎能看到姜阮涟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她鼻尖呼出来的冷气沾在身上的狐狸皮斗篷上,狐狸毛上沾着几滴水汽。
姜阮涟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已经离开这里足足五六年,自己离开家里的时候尚且未曾十八岁,如今却已经是二十来岁。离开家的时候尚且是一位少女,而如今再也没有人会将自己看做一个少女。
站在身后领着东西的两个随从只是站在门口,纵然心中有些惊讶,但是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那眼神定然不是善意的,包含了惊讶,鄙夷,还有一些其他的贬低的情感。即使是他们家里,也从来不至于破败至此。
原本只听说这位姨娘是乡下来的,各种见识或者是物质方面或许连家里的下人都比不上,对此他们纵然心中有一些瞧不起但是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如今跟着姜阮涟来到了这边,方才发现家里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家里的各个主子无一不是天潢贵胄,一个个家里大多钱权具备,如同姜阮涟这般的却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了。莫要说是跟主子们比,就算是跟下人们比,谁高谁低也是难说的事情。
他们心中不免有些瞧不起。明明是家里头还不如自己的人,又住在这样子偏僻的城外,若不是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哪里就能让媒人愿意介绍过去。说来也是命好,偏偏遇上了纪和惇纳妾,不要求什么门第出生只要是个姿色。二人心中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可是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站在原地,心里抱怨着家里人懒,到现在也未曾出来开门,惹得自己手都僵了也没能进去。
“爸,妈,是我!”姜阮涟声音都在颤抖,又隔了一会儿,继续说到。
里面传来一阵声音,不多片刻,姜阮涟听到了里头一道男声。那声音并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声音远比这要更沧桑,父亲也不会这样的轻快。可是家中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声音,姜阮涟想了又想,泪水比思绪先来。
木门被打开,小男孩从里头出来,比较她走的时候,长高了不知道多少。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如今却也基本与自己一般高了。
“姐!”姜子陶看到姜阮涟,立马大声叫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快速的走过去牢牢地抱住姐姐。
“诶……”身后跟着一起来的女佣看到这样子立马迟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伸手要去将两人隔开。
姜阮涟毕竟是纪和惇的姨娘,已经嫁过去的女子,家里就算是关系再好,这样子亲密的举动也得背着点人,这样子光明正大,只会让人看了笑话。她心里想着果然穷乡僻壤的地方出来的人是粗野的,一点子礼数不懂,好好的姨娘倒是要让自己一个丫头来管。
紫嫣察觉出她的意图,轻轻伸手拦住人要上前的动作,摇了摇头。
那小丫头不明所以,但是因为被拦住也不好再上前去,只好退回去园地,心中却对紫嫣都不免的有些不满。姜阮涟不懂事,紫嫣跟了这么一段时间,倒是也成了个不懂事的了。但是又因为自己是跟着来的,人家才是正经的大丫头,于是也不好说什么。
姜阮涟没注意到后头的情况,只顾着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姜子陶。姜子陶被姐姐抱着,伸手牢牢地抓着姐姐的衣服,俩人对着哭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说话。
姜子陶从姜阮涟肩头抬起头,不好意思似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随意的将眼泪抹在自己的袖子上。紫嫣见两人分开了,也拿了手帕子,过去要给姜阮涟擦眼泪。姜阮涟制止了紫嫣来擦眼泪,自己接过来手帕子,将眼泪轻轻的擦了。
姜子陶看着姜阮涟,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而后想起来自己身为男孩子的面子,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问到:“姐,爹娘都说你过上好日子了,你在那边好不好?”
姜阮涟伸手握住姜子陶的手,小孩子火气旺,在外头站着却也并不凉。她连连的点了点头,说到:“好,好,那边人都是好的,也没个人为难我,那边的一位小姐还特意照顾我,我在那边过的好得很。”说着,她好像是怕人不信一样,又伸手拉着自己的披风,让姜子陶伸手摸上去。
“你摸摸,上好的狐狸皮子,咱们以前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现在我也穿上了。”
“好,好。”姜子陶连连点头,小孩子想说的话多,但是能说的却是很少,他只顾得上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说,“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这样子就好。”
紫嫣见两人只顾着说话,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心里自然也知道是因为姐弟情深,分离这么久难免又说不完的话。扭头看见身后的两人大概有些冷,也觉得再站下去两人难免心里有意见,于是走上前去温言劝道:“姨娘,您瞧瞧,外头这么冷的天,您这里又更冷一些,您看小少爷穿的也不厚,大概也是急匆匆出来给咱们开门的,您俩有什么话不妨进去说,干什么在这里大家冻着。”
姜阮涟被这么一提醒,立马像是想起来了,伸手拉着姜子陶,两人往里屋走去。紫嫣等三个人也立马跟在后头,五个人一起进了里屋。
里屋是有些拥挤的。中间一个客厅,其实说是客厅,却也并不大,分成两个区域,前头进门的地方有一张木桌子,桌子上便是茶壶,边上放着凳子,平常客人来了便坐在这儿。后头便是做饭的地方,案板跟一口锅都放在那里。
左边右边各自两间房,两间房却也都不大。一进门便看见了一张炕,大概能躺四个人,从这头连到那头,占了一个房间的一多半。东边的屋子床对面有个柜子,柜子边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些东西,这是姜阮涟父母的房间。西边的床要小一些,对面是一张写字桌,桌子底下一个椅子,这是原来姜阮涟的屋子,那写字台原来是一个梳妆台。现在换了写字台,成了姜子陶的屋子。
“这原来是姐的屋子,后来因为姐不回来,爸妈说空着也是空着,就把我搬过来了,正好……”姜子陶挠了挠自己的短头发,“正好妈说我也该跟爸妈分床睡了。”
姜阮涟点点头,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原本想要去坐在床上,却还是愣了愣,看着还跟在后头的两个随从,最终坐在了写字台边上的凳子上。姜子陶不懂这些,坐在床上,瞧着跟在后面并不坐下的三个人,只觉得屋子都要被占满了。
他望着紫嫣他们,仰起一张小脸,天真的笑道:“你们不坐下吗?你们是我姐姐的什么人啊,怎么跟我姐姐一起回来了?这屋里头小,不如你们去外头坐着吧。或者两边的屋子,前些日子过年妈刚打扫了,干净的,也能坐人的。”
紫嫣答应一声,没有动,扭头看向姜阮涟。姜阮涟轻轻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们先下去。
“你们去吧,我们这也没什么事儿,若是有什么事儿我再叫你,我们姐弟俩也许久没见了,你们出去,我们姐弟俩也好说说话。”
紫嫣见状,答应一声,带着两人出了外头。
几人自然也没有先去哪里坐下,他们都未曾看见过这样的屋子,此刻还觉得有些好奇。里头只一间屋子,左右两边各两间屋子,灰蒙蒙的,此刻也不见得开门。他们走出外头,地上只是碎石头,并没有别的什么。周围用土与泥混了,只显得灰蒙蒙的。
他们走到姜阮涟说的屋子那里,伸手推开屋子的门,里头的陈设一览无余。
最里头摆着五六个柜子,柜子与家中的样子也不相同,只是普通的木头柜子,没有过多的装饰,用钉子与木条接了,就算是一个柜子。柜子上头上着锁链,用锁头锁住,连着五六个摆在一起。两边是几个袋子,袋子口扎起来,未曾开着。柜子前头有一张木桌子,木桌子四周摆着两个长凳,凳子的木头已经有些旧了,上头的钉子清晰可见,那个小丫头最先皱了眉。
“姨娘家中怎么破败至此?这里大概是个仓房吧,哪里能坐人呢?我刚刚也看了,这屋子东西少的很,地方也就这么大一点儿,咱们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咱们今晚上住哪儿。”
那个跟着来的男佣也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她说的也对,紫嫣姐姐你看看,那屋子里一共两张床。姨娘的父母睡了一间,今晚大概姨娘要在她弟弟的屋子里睡,她弟弟自然过去跟她父母一同,紫嫣姐姐跟着姨娘一起,我们两个倒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小丫头立马也接过来话,说到:“他说的对啊,再怎么样我们两个是能跟姨娘住在一起还是跟姨娘的父母住在一起呢?这里其他地方也不像能住人的地方,这才是真的难办了。”
紫嫣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来说去,听着觉得头痛,烦躁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制止了两人继续说话。“好了,来都来了,姨娘跟姨娘的父母当然安排咱们,你们是大太太派来照顾姨娘的,倒是你一句他一句抱怨上了,这是个什么样子?到时候姨娘的父母见了,只当姨娘在咱们家受委屈,连下人都能对姨娘指指点点了。”
那丫头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反驳。“紫嫣姐姐什么意思,我们是大太太叫来的不错,可是姨娘家中也太破败了些,咱们家中就算是下人房也不至于到这样。我们虽然是给人家当下人的,可也不能由着人糟蹋啊。我们不过是说两句,紫嫣姐姐是姨娘的下人自然先护着姨娘,可我们担心担心住在哪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啊,姐姐又何必拿出来大太太压我们。”
那小厮眼看着紫嫣要开口,立马先说话不给紫嫣开口的机会。“是啊紫嫣姐姐,咱们只不过是担心个衣食住行,有什么不对的呢?您是个忠心的,自然一心为着姨娘,可是我们的主子说到底不是姨娘,自然也考虑着些我们自己,您说是不是?您也不用拿大太太吓唬我们,我们谁是吓大的?再说了,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不尊敬姨娘的意思,私底下的一两句,要是姨娘面前,我们自然也不说什么的。”
紫嫣懒得听他们再说,摇了摇头,不大高兴的制止两个人的话。“好了,姨娘家的确是条件差了点,可是姨娘难得说要回来一次,你们也就忍一忍这么几天,等着过几天回去了,姨娘帮你们说几句好话,大太太的赏钱难道还不够吗?”
紫嫣看两个人有些动容,于是走过去,压低些声音,又小声说到:“再说了,绮四小姐多关心姨娘啊,等着我回去了跟你们说些好话,就算是大太太不给一些钱,绮四小姐的还能少了你们?家里谁不知道绮四小姐是个有钱的主儿,随手给你们抓一把,够了你们半个月工钱了。全当是为了这些,忍忍就是了,左右这么几天。再说了,姨娘也不是个吝啬的,自然还有钱给,你们讲是不是?”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似乎是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合适,低着头说了个是,看了看凳子,犹豫片刻,还是在凳子上坐下了。
紫嫣见两人不说话,心里放下心来,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在凳子上坐下,听着里间什么时候传唤。
姜阮涟自然不知道外头屋内发生了什么,她只顾着与自己许多年未曾见面的弟弟说话。纪家自然也有什么十来岁的孩子,比如纪悟筍,可别人家的孩子总归跟自己家的是不一样的。她有时看着纪悟筍也会想,如果自己一直看着姜子陶,姜子陶如今是不是也这般大了,也如同纪悟筍一样聪明伶俐,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如今看来自己的推断大概是对的,却也没全对。两人纵然是一般大,可是为人处世还有其他的一些总也还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便不是孩子自身的问题了,这是不同的家庭环境所造成的事情,是阶级与背景所导致的,跟孩子本身其实也并没有更大的关系了。
她不愿意想下去,看着自己面前活泼可爱的弟弟,只觉得一阵欣慰。自己做了人家的妾,如果能给弟弟换来个好日子,那么自己也算不得是白白做了妾。
姜子陶看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穿金戴银的姐姐,一边觉得姐姐跟这个陈旧的家里格格不入,一边又为姐姐高兴。小孩子是不懂那些的,不会觉得跟姐姐有距离,他只会觉得这是跟他分开许久的姐姐,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姐姐。他跟姐姐只有无限的亲近,而没有半点的隔阂。
“姐你怎么不过来坐着?这是你的屋子的。”姜子陶一双眼睛看着姜阮涟,问到。
姜阮涟摇摇头,一双眼睛柔柔的注视她的弟弟。“姐姐现在不急着去坐着,姐姐今晚可能还要睡这头的。爹娘呢?都这个时候了,爹娘怎么还没回来?”
“爹娘今天出去了。爹娘说咱们家虽然没什么亲戚,但是这上头也得走走,爹娘吃过午饭就走了。”他说着看了看外头,“大概天不好罢,爹娘耽误了。爹娘一定想不到姐你回来,爹娘要是知道就不走了,姐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娘年年过年之前都念叨你呢。”
姜阮涟听到这里不觉心中感动,一双眼睛眨了眨,险些又落下泪来。她连忙偏过头去,遮遮掩掩的把自己的眼泪轻轻揩去,然后又扭回头露出来一片笑。
“娘也是的,我在那边还得被欺负了不成?不过是一时没空回来,这不有空就回来了。”
姜子陶毕竟是小孩子,也不追究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四处看了看,像是想起来什么,问到:“姐夫呢?姐夫怎么不跟着姐姐一起回来呢?去年爹娘带我去表姐家里头,我记得表姐跟表姐夫都在的。”
这下姜阮涟有些说不出话来。以往在纪家的时候,从来不因为自己是姨娘而觉得怎么样,日子自然是一样过。可是如今姜子陶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姜阮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不是姐夫,那甚至不能算作是自己的丈夫,那更像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是人家的小。
姜阮涟脸上慢慢的升起来一阵红霞,犹豫了半天,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姐夫忙,还有事情要办,没空一起回来。”
好在姜子陶也不追究,点点头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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