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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那是姜阮涟的父母回来了。紫嫣原本坐在屋子里头发呆,听着里面屋子的传唤,正好此刻听到门响,立马从屋子里头走出去,站在院子里面,准备去门前开门。大概是姜阮涟的父母回来了,紫嫣这样子想着,心中不免有些期待。自己的主子是如此美丽的人,对人的性格也是极好的,不知人的父母又是什么样子的?怀着这些期待,两三步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开门,却看见从里头走出来的姜子陶。
“爹,娘,姐回来了!”姜子陶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的喊道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还又加快了步伐,两三步就走到那个门前。原本院子就是小的,此刻又这样一跑,更显得院子没有多长,仅仅是片刻的功夫人就已经在门前。
紫嫣看着快步跑过去的人,连忙两三步跟在后头,唯恐人摔着。“开门的事情,我来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小少爷呢,您快歇着歇,仔细把自己摔着了。”
“为什么你来就行,大家都是一样的,况且你是我姐姐带来的,自然就是我们家的客,哪里让客人开门的呢?”姜子陶一边过去开门,一边不大理解地歪过头问,说着,伸手间开了门,眼看着自己的父母站在外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伸手拉住父母的手,便要将父母往里带。
“爹娘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出去的,姐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正等着爹娘什么时候回来,正好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原来是姐。现在姐正在我屋子里坐着呢,爹娘快进去看看。”
“你姐姐回来了!”姜阮涟的母亲最先惊叫了一声,也顾不上自己屋里还有不认识的人,只顾着跟着儿子快速的往屋内走,想着见一见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当初因为家里的生计实在是困难,自己才逮着机会让女儿去了人家家里头做小的,原本想着女儿或许也能回来看看,却不曾想女儿这一走就是未通音讯,如今足足有五六个年头都没有再见过女儿。
自己原本年年都还想着女儿何时回来,可是后来想着想着却也没了念想,总觉得女儿会在某一天回来,可是这某一天究竟是哪一天,自己也从不知道了。如今,儿子的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在自己的脑海中,这样的突然又这样的让自己感到无所适从。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终于回来了,在离开这个家五六年之后,女儿又回到了这个家。
姜阮涟的母亲快步跟着走进去,掀开帘子进了西边的屋子,看见姜阮涟正端坐在椅子上。
女儿跟走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女儿走的时候自己是熟悉的那张未施粉黛却仍然美丽的脸,那双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干活而有些伤疤与茧子的手,又或者是那在头后扎着一个松松散散的大辫子的头发,这些都是自己记忆中。可是如今自己记忆中的东西都已经远去了,坐在那边的女儿似乎让自己有一些不敢认。
女儿身上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衣料子,甚至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衣料子。那衣料子看上去那样的金光闪闪,让自己连上前拥抱女儿都不敢。更不用说女儿已经盘起来的头发,头上面自己从未见过的好东西,那东西金闪闪又银亮亮的,还有一些像是玉石一样的东西。自己并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可是自己只觉得心惊。
看向女儿一双手,已经全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样子。女儿的手远比自己印象中要更白嫩,也要更柔软,上面甚至留了长长的指甲,指甲上头涂了花,跟在家中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一边手腕上戴着两只金镯子,另一只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子,手指上头带着三四个戒指。那些东西自己并不能认得,那究竟是什么却也知道,那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是自己家中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其中一件的东西。
女儿的脸上更不必说远比在家的时候显得要更加漂亮,自己却觉得有些陌生了。在家的时候,女儿从来是不施粉黛的,却也总是少不了被人夸美丽,被人夸天生丽质,而如今的女儿比出嫁的时候要更加的漂亮,却让自己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自己一直知道女儿是美的,如今女儿的美丽却让自己有些惶恐。
脸上的一层白粉,又或者是嘴唇上的胭脂,或者是那画的漆黑的眉毛。自己的印象中,女儿的眉毛总是不画而翠,而如今却在那眉毛上面看到了黛的痕迹。顺着眉毛看过去,又看到了女儿耳朵上面挂着的耳坠子,那耳坠子的花样那样的复杂又是那样的美丽,自己只在新年的画报上见过。
又更不用说女儿脖子上面挂着的项圈子,与自己的那一颗珍珠项链不一样,那项圈子是纯金的,看上去沉甸甸的,一个胸前还挂着一块宝石,更不用说像圈子上镶嵌的各种好东西。这些都是自己所未曾想过的。
自己突然感到欣慰,又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家中实在活不下去,于是自己狠了狠心,将女儿送走,给人家做小妾。自己也知道没有别的路走,将女儿送去做小妾,家里能够换一笔钱来,女儿也能够过上好日子,总之无论如何日子都不会比之前在家里的更烂。
而如今,女儿真的被送走了,自己家中也真的得到了一笔钱财,那笔钱财对于自己家里来说甚至是数目庞大的,可是自己不敢随便乱用,自己要将那笔钱留着,留着以后的不时之需。而女儿也变成了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样子,女儿看上去是那样子的珠光宝气,看上去已经与这个灰蒙蒙的布满杂草的家截然不同。女儿似乎跟自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不懊悔,自己只是有些心惊。
姜阮涟看着母亲停在门口,眼见着母亲不过来,自己却再也没有办法压抑心中对于母亲的思念,站起身来两三步便走到母亲的面前。原本是打算张口说些什么的,可是却没有等到张口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姜阮涟伸出两只胳膊,抱住母亲的脖子,把脸埋在母亲的肩膀处,呜呜的哭了起来。
母女两个什么话都没有说,先掉下来的却是泪水。此刻,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什么话语能够说清母女分别如此之久的痛苦,也没有什么话语能够说清亲人突然相见时那种激动的感情。哪怕是泪水在此刻也显得是那样的微小。这些泪水并不足以说清,母女二人分别如此之久的苦闷,也并不足以说清母女二人对于彼此的思念,这些泪水只不过是两人油然而发的,只不过是两个人对于彼此思念的不受控制的表达。
姜阮涟的母亲看见女儿扑过来的那么一瞬间,心里自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只想着这是自己离开家许多年的女儿。自己并不知道女儿在那边的日子是怎么样的,自己并不知道女儿在那边是否过的顺心如意,自己只看到女儿穿金戴银,可是自己却没有想到别的。女儿一个人在那边,自己又听说那边家里都是权贵,女儿又怎么可能在那家中一点委屈不受?
偏偏自己刚刚只想到了女儿的一身装扮,连上前拥抱女儿都不敢自己,这又是多么的伤了女儿的心呢?姜阮涟的母亲想到这里,又听着耳边女儿的哭声,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抱住自己的女儿,一双粗糙的手抚摸在女儿的锦缎衣服上。母女二人谁都没有说什么,谁都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两个人之间甚至没有话语,只有眼泪无穷无尽的眼泪。
姜子陶原本也想上前劝几句,可是看见姐姐与母亲相对垂泪的样子,又想起姐姐已经离开这个家,许多年便也默默的退出了房外,想着将空间留给姐姐和母亲,免得自己一会儿也要再跟着哭。
姜阮涟的母亲哭了半天,才终于从女儿的衣服上抬起头来,眼看着自己的泪水,将那锦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母亲……”姜阮涟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眼看着母亲的皱纹比自己走之前要更多,心中又是忍不住的一阵酸涩。顺着眼角的皱纹看向母亲已经蜡黄的脸,想着自己在那边过的日子,心中对母亲更是没有半分的怨言。顺着那蜡黄干皱的皮肤,看向母亲的头发早已不像自己走那年那般。
自己走的时候,母亲已然两鬓有了白发,或许是因为操劳过度,母亲明明与家中的大太太是相仿的年纪,可是大太太却仍然是两鬓乌黑,母亲却已经快要两鬓斑白。如今,这么些年过去,母亲的白发又多生了几根,自己已不知母亲头上究竟有几根白发,却也能感觉到白发已经快要布满了母亲的整个头发。母亲的黑发自己已经不大能记得了,究竟是在自己哪一岁的时候,母亲开始有了白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母亲开始走向衰老呢?自己想不通,自己也想不到。
似乎从自己有记忆开始,母亲就一直是操劳的,是疲惫的,是为了这个家里日日奔波的。母亲跟父亲一样,母亲跟父亲为了自己跟弟弟整日的在外面做苦力活,后来自己也跟着去做活计,母亲却念着自己是个女孩子,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忍让自己做太多的活,于是母亲便更累了一些。所以自己在被母亲嫁出去的时候,从未有过丝毫的怨言,母亲对自己如此之好,自己理应回报母亲。
姜阮涟的话并没有说完,泪水却又一次砸在那灰色的衣服上。
姜阮涟的母亲擦了擦自己的泪水,拉着人到炕上坐下。母女两人在炕边坐下,互相看着对方的脸,看着那张年轻的与那张衰老的脸,彼此又流下眼泪来。姜母感受着手里女儿一双柔嫩的手,心中多了几分欣慰之感,可是看着女儿泪眼朦胧的样子,又难免的感到心痛,只觉得自己的泪水实在是多连止也止不住。
“原本以为你嫁过去我们仍然能够通个信,可是我又想起我跟你父亲都是不认字的,况且我们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来信。我又想起来你嫁去的是高门大户,跟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知道是多大的差距,我总想着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人给你脸色瞧,那边人又带你怎么样,想来想去的却也总也见不到你。”姜母说着又拿一袖子去擦自己的眼泪,可是眼泪又怎么是能擦的完的呢?一滴一滴的掉在自己的裤子上。
“母亲……”姜阮涟吸了吸鼻子,拿出自己的手帕子,轻轻地将眼泪擦掉了,看向母亲,却还是忍不住的要落泪,“我在那边过的好,那边的人都没有什么空管我,我整日在自己的院子中自娱自乐,隔三差五的,还有人来看看我,逢年过节的自然有东西送给我,母亲一点都不用担心我的。”
姜阮涟说着就想起了跟着自己一起来的那几个包裹,又对着母亲说道:“在家里都是事儿,没有人顾得上我,所以我才没有回来看母亲跟父亲,殊不知我日日夜夜都思念着母亲,父亲巴不得能早点回来,一家人团聚。年年过节的时候我都想起家里,想着你们这边是不是吃好了,想着你们这边的银子是不是充足一些,想着你们的日子又过得怎么样了?我这次回来大太太那边也对我很好,还让我给母亲,还有父亲弟弟带了东西回来,各房也都或多或少的送了。”
姜母听着女儿倒珠子一样的话,一边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一边点头说好。“有许久没见了,跟以往是不一样了,你倒是发落的,越发好看了。我原本你走了就日日担心你,想着你在那边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如今听你说你在那边日子过的还不错,我心中悬着的一颗心,总也算放下了。你知道的,母亲从来不是有意安排你的婚姻,实在是家里到了那个地步了,若是你过去了,过的不好,母亲实在就是害了你的一辈子呀。”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我感谢母亲都来不及呢。”姜阮涟握着自己母亲的一双手,感受着自己手下那双干枯的粗糙的手,她更用了几分力气,牢牢的抓住那双手,牢牢的抓住这阔别已久的母爱,“若不是母亲,我哪有如今穿金戴银的日子呢?母亲又何必愧疚?我过去了,我自然过上别的日子了,我的钱也能给家里补贴着用,我这次回来还把我的钱带回来不少呢。那边给的钱是很多的,我的钱都在那柜子里面存着,我自己留了一部分,其他的都带回来给母亲父亲。”
“好,好,好,你这孩子素来是个孝敬的,你有钱自己留着就是。我跟你父亲都还能动,我们自然要自己再赚些钱,你那边大概开销要比我们大,你留着,免得让别人说了你。”姜母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贪婪的在自己的女儿脸上流转,总是也看不够,生怕自己一闭眼,明天女儿就又要走,“你这一次回来,大概能呆多久?”
“大概是呆不到元宵节的,家里大太太的意思,元宵节我得回那边过去,可是大太太这次也算是宽容给我的日子,足足有个十天左右,等到过两天我走的时候,家里派人来接我。”
“好,好,这么些天好啊。我心心念念的盼着你,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了,你如今要在家中呆这么些天,我自然是好啊。”姜母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想起来外边还有姜父,连忙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你瞧瞧,你瞧瞧,光顾着咱们娘俩说话了,倒是忘了你的父亲了,快走,快跟我出去见见你的父亲,你父亲也一直念叨着你呢。”
姜阮涟顺从地跟着母亲站起身来,任由着母亲拉着自己出了外头。紫嫣仍然没有过来,大概还在那边屋子里坐着,也为的是给自己全家一个团聚叙旧的机会。
她刚出了屋子便看见坐在客厅中间的父亲,父亲与母亲并没有什么两样,在自己走了这么许多年,未曾与父母见面,如今一见面却只觉得父母都比自己走时又苍老了许多。这个曾经担负起自己整个人生的男人如今已经有些脊背骷髅,大概是因为太阳晒的太多的缘故,整个皮肤都晒得黑红黑红的,看不出半点以前的样子。自己的父亲似乎比自己走时要更苍老了许多,大概是为着生计奔波。
姜阮涟看着那一双干瘦的眼睛,泪水又一次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几乎是瞬间就站不稳,连哭带喊的快速到了姜父身边跪下。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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