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赴约与否
白荌醒后的第三日才从王宫里挪了出来。瑧王妃派人将她一路送到了白祐樘的府邸,路上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
白祐樘将白荌安顿好,又请了淄陵最好的大夫给她看了伤势。其实宫内的太医怎会比不上这些寻常郎中,但总归是他这做哥哥的不放心。
“痴痴,你我虽非一母同胞,但父亲却只有你我两个孩子。你司马门之举,实在是太过荒唐!若是父亲得知,不知该如何伤心,我这做兄长的未能尽到照顾你的责任,也实在是说不到理上。父亲来信说,你在濮北隆都历了不少事情,不能将你当小女孩子对待。自打你入城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我也都看在眼里。”
“我虽愚钝,只好勇武之力,但毕竟跟在侯爷身边时间长了,多少能猜透一些事情。痴痴,万勿再活的这么累了。有些东西,不该是你背负的。”
床榻边,白祐樘说出这番话后,白荌有不少惊讶。这位兄长在她少时便离家,后她又大病忘却许多往事,对他的印象便一直模模糊糊的。但隐约记得,白祐樘并非天资聪颖之人,只一身豪气与武艺颇是难得。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兄长,若是我嫁给侯爷,你怎样看?”
白荌没有顺着他的话,一是不想提,二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有些事情,她无论如何也是放不下的。
白祐樘听到这事,凝皱的眉头有了一丝松散,眼睛里有些希冀,开口回道。
“自是不错的。侯爷于我而言乃是良主,提携知遇之情我未有一日敢忘。但若论婚事,侯爷无论是品性还是身世具是极佳,乃世间女子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你若是嫁与他,咱们白家还有我都会与你助力。”
白荌听后,只淡淡一笑。白祐樘是大男人想法,说的这些也都没有错。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嫁呢?”
白祐樘一惊,显然不信她会有如此想法,急忙道。
“怎会不嫁?!宴会上你虽不在,但瑧王亲下的王令,将你与荀家小姐荀禾喆一同许给侯爷,西陵家的小姐许给三公子。这已是事实,依瑧王的性子,此事已不可更改!”
白荌见他冲动,立刻笑笑,道。
“兄长别当真,痴痴说说而已,怎会不嫁。”
白祐樘听后,这才放心,但被她这么一闹,仍有不安,再次问道。
“痴痴,你是不是因为荀禾喆为正,你为侧,所以不甘?”
“兄长,难道痴痴还能这么不懂事?我如今白家怎能与瑧王近臣荀家相比。荀禾喆为正妃,我没有半分不甘。”
白祐樘这下才算是完全放心,念她有伤在身,不想多打扰她休息,又交代几句,就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告诉白荌一件事情,之前在潮海阁的时候,谁都没有向她提及。
“你若病好了,就随兄长去一趟侯军师府上。当日王宫内,你伤势极重,情况危急,是侯军师恰巧路过施展医术救了你的性命。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他府上。”
房间里,只剩下白荌一个人,她靠着床沿静静待了一会儿,才开口叫人。
“忱夜。”
房间的窗户在一阵风中晃动,忱夜已经站在了白荌的面前。
“忱夜,你今晚潜去三公子府上,务必见到君子稷,替我传一句话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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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极一时的潮海秋茶宴终是结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说,那宴会上最出风头的,有两位小姐。一位是荀家小姐荀禾喆,另一位是西陵家的小姐西陵珺。
瑧王在宴会上提了一个问题:今天下二分,何以为继?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天下学子有两种流派,一派主中央大一统,一派主南北分政治天下。
荀禾喆在宴会上向瑧王进言,气度见识丝毫不输男子,令人叹服。更重要的是,她想法独特精辟,一段话抛却世俗流派观点,后来竟被传至民间,潮流一时,许多文人学子纷纷抄录,讲经解义,以求得其中真理。
‘古之大一统,谓一元者,大始也。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万物始常于一。然上亡以持统一,法制变数,下不知所守。君民安道,乐有所固,可忧患之时,何以图存?此答案唯变法二字可行!变既为活,外可御敌,内可换政,唯此法!’
白荌养伤期间,亦听说此事,深深为此折服。这女子的智慧,短短几句话已经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当时玉璞在侧,不以为然,白荌便耐心对她解释了一二。
“如今这乱世里,人人都关心政局如何,关心这疆土大小。可谁又能一眼看透问题的本质呢?禹朝之所以倾颓,乃是不思进取,不变法图存所致。五百年前,明康帝与其妻贞靖皇后听从大儒薛茝的建议淮南变法,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然后世百年,子孙早已忘却初衷,王朝渐腐朽。如今,荀禾喆既然看透,借宴会之局向瑧王进言,又避开了两种流派免除被那些学士口舌攻伐之忧。”
“受伤以后,我本庆幸躲过了这场宴会。可如今看来,未能看到这女子的风姿,当属遗憾。聪慧、聪颖之俗词俨然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这荀禾喆有的,是见识与想法。男子尚且不及,女子当如是啊!”
事实证明,白荌当时的话一点儿错也没有。经潮海秋茶宴以后,荀禾喆在禹州确实名声燥起,甚至有人将其与百年前的传奇女相‘公羊昭易’相提并论。
这是禹州以才气见识扬名的第二位女子。至于那第一位女子,则是在大禹元宝十二年,清歌先生的子午评会上,答辩百位学子,惊世绝伦。
再说这宴会上,荀禾喆已经如此出众,那么另外一位西陵珺又当如何呢?
同样的问题,珠玉在前,这西陵小姐在宴会上无疑处在尴尬之地。众人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两位小姐之间较量,更多的是两位公子之间究竟如何。
然而当西陵珺作答的时候,此女只是起身跪在瑧王面前,说了短短两句话。
“还请王上恕罪,西陵珺乃将门之女,自然是比不上荀小姐与诸位世家才子才女的。我只知,天下仍乱,唯军队方可立足。我西陵家世代居于汾阳两河,此次千里赴宴,祖父早有重托,西陵家愿全力辅佐王上!”
若说荀禾喆的傲气具表现在外,那么这西陵珺则是独敛于内。这位将门之女的聪明在于一言点透。她知道瑧王最想要的是什么,纵使她拿不出比荀禾喆更好的答案,但她有比荀禾喆更好的筹码。
这筹码,就是汾阳两河和西陵家的军队。
西陵家踏出这历史性的一步,无疑将会给二分的天下造成震荡与波折。濮北王与瑧王之间微妙的平衡恐是要随着西陵家此次的投诚而不复存在。这片大地一旦失却维系,恐怕会再次陷入烽火狼烟。
潮海秋茶宴结束的时候,瑧王下了两道王令,分别为两位公子择取新妇。荀家小姐与白家小姐许给了宣平候,西陵家的姑娘则许给了三公子。
婚礼,定于明年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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瑧王宫。
德昌宫前,一队武将匆匆而至,甲胄上风尘依旧,人人面色带霜,给人威凛肃然之感。不用过多猜想,这些人必是星夜赶路所至,有紧急之事入宫求见瑧王。
“快去禀报瑧王,洛邑郡有八百里急报!”
守门的内侍见这架势,一个激灵紧张,仍做不到那些老内侍的从容沉稳,赶忙进去通报总管李中宦。
瑧王妃携宫人至德昌宫门前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这一幕。
今日是初一。宫人们都知道,每月初一的时候,瑧王夫妇都会进祖祠拜祭先祖,沐浴更衣,斋饭焚香。这规矩倒是有些像天子初一十五必须在皇后寝宫宿寝一样,瑧王与瑧王妃一直坚持,从未间断。
瑧王妃祖籍隆都谢家,容貌中等,凭德行服人。嫁与瑧王近三十年,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称不上鹣鲽情深,但也算糟糠之情。
李中宦通传瑧王以后从房内退了出来。知王妃就在宫门口,便立刻前去迎候行礼。心中暗道,瞧今日瑧王的脸色,恐是大事发生,倒要先去给王妃点个醒才对。
“中宦,洛邑郡可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瑧王妃开口便问这件事。
李中宦立刻开口回答:“禀王妃,洛邑郡前几日便有奏报上呈,郡守魏霍言近几月郡内蝗灾严重,庄稼几近颗粒无收,农户无以为继,欲请朝廷赈灾拨款。瑧王收到这奏报以后,即刻派了监察御史前去。这洛邑郡倒是不远,来回也就数天,没成想监察御史尚未回来,便又出了事。”
瑧王妃听后,却是不甚震惊,面色平静,开口道。
“这小小的洛邑郡和一个不成气候的魏家还能翻出什么幺蛾子来。若非郡内有那‘金贵之地’,魏后尚在且育有龙嗣,这洛邑郡早便不是他魏家说了算。”
李中宦已料到王妃反应,立刻附声应承。
若提起这洛邑的魏家,到还要说一说那场动荡禹州的昌靖兵变中的一位人物,魏子光。洛邑乃魏子光祖家,兵变之前,这魏子光是实打实的禹朝权臣,与另一位奸佞之人杜衡一手把持朝政,二人作恶许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家自有了这么一位人物后就开始横行禹州,无所顾忌,一直到昌靖兵变后魏子光被穆家少主穆安初砍下头颅。
按理说,魏子光罪大恶极,必要牵连族家。但因魏家女儿乃当朝皇后,并未参与谋逆,后又诞下子嗣,天子不忍。最重要的是,洛邑郡内有‘金贵之地’,牵连众多。魏家这才逃了一劫,后洛邑郡被瑧王所掌,魏家便一直随主而安。
瑧王妃之所以对魏家并无好感,一是魏家的家族门风本就不行,二是当年兵变勤王,瑧王妃之父被魏家所杀。
“李中宦,待到晌午瑧王若还在议事,便进去提醒一二,说是拜祭先祖的时辰误不得。”
瑧王妃交代以后,便携宫人离去。李中宦送了这位主儿以后,急忙转身回宫,交代自己的徒弟小黄内侍,等到弄明白洛邑郡出了何事以后,派人去王妃宫里交代一句。
“师傅,王妃一向不管政事,且颇为忌讳这些,我们如何能自揽祸事?”
“你懂什么!洛邑之事绝非小事,中间利益牵扯众多!让你去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晌午一过,李中宦便依着吩咐进去侍奉茶水提醒瑧王,并知晓了洛邑郡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二日,瑧王夫妇从祖祠内出,各自回宫。
瑧王妃回宫以后,便急召军师侯信,这是瑧王妃第一次如此行事,令人惊奇。
侯信入宫三个时辰有余,连德昌宫都未去,便匆匆离宫,神色凝重。
洛邑的‘金贵之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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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聚缘亭。
“小姐,三公子会来吗?这眼看天都黑了!”
亭子内,玉璞侍立在白荌身侧,嘟囔着抱怨一两句。
白荌大病初愈,脸色依旧苍白,深秋又过,天气渐渐转凉,她身上被幺露披了厚厚的白狐披肩。她本就容貌姣好,眉目淡淡,咋一看,倒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听到玉璞这话,白荌却只是淡淡一笑,接过幺露递上的暖茶,开口道。
“淄陵比平昌靠北,冬日大抵会冷些。这聚缘亭没了那菊花相映衬,显得萧瑟许多,令人凄凉。”
幺露点点头,笑着应道;“我倒是觉得淄陵还暖些,准备的好些东西原是用不上的。”
白荌抿一口暖茶,抬头笑看她,道;“濮北一到冬日便天寒地冻的,这里于你而言,确实当得上是暖如春日了。”
玉璞见这二人浑然不急,竟还闲聊起来,不免有些心烦,道。
“你们俩倒好,竟还有心情说笑。三公子一直未至,可见是厌烦了小姐。这亭子周围如今萧瑟冷清,哪比得上第一次花景悦人,可不就是说的咱们么!”
“呦呦呦!幺露你看,咱们家的小玉璞这都学会讽物以讽人了!”
白荌话音一落,三人都忍笑不禁,羞得玉璞小脸通红。
幺露见白荌这样,心中稍感宽慰。小姐自从王宫回来以后,性子倒还比从前开朗了不少。虽知这可能是故意让她们与白祐樘放心之举,但仍旧令人心安。
今日,白荌约了三公子君子稷,约定的时辰过了许久,都没见个人影。
君子稷未赴约,虽非君子所为,但却在情理之中。毕竟白荌现在是顶着他兄长宣平候未过门妻子的头衔,叔嫂二人再这般私下会面,确实不大合适。潮海秋茶宴之前,君子稷明邀她赏菊,实则想虏获佳人青睐。可惜,被白荌拒绝了。
如今,不管于谁而言,都是尴尬境地,白荌相约,这位三公子究竟是否赴宴,谁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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