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侯爷慎言
君子衍声音依旧温润，却像是艳阳高照中的一道惊雷，直劈在白荌的脑袋上，令她猝不及防的炸开。她立刻掀衣服跪下，低头恭谨急声道。
“白荌不知侯爷说什么，侯爷还请慎言！白荌刚从大理寺出来，那地方吃人不眨眼，万万不想再进了。”
君子衍听后略收敛了深意，不过那探究危险的目光却是令人心怵。好似会洞穿一切，将人心一层一层的拨开，一丝隐瞒与欺骗都容不得。
“大理寺那地方，本候比你清楚。但那日行刑之前，你约莫早就在刑场了。走出来，左右不过一个时机问题罢了。若你要辩驳，那本候就只问你，你当日是否托人给你兄长白祐樘捎信，要他午时之前必须赶到。可有此事？”
“有。”
她回答，未曾犹豫半分，心中却是千百层涟漪，紧张绷紧的那根弦，越发撕扯。如今的她，懂得与猜度的人周旋，最忌心眼谎言。你需得句句实话，但仍将人饶了圈子罢了。
可是面前这个人，她……绕不过。
“温家劫刑场，你在此时恰巧出现，延迟了行刑。廷尉右监夏杨夏大人当日在场监刑，他若不是个傻子就自然是能够将你与此事想到一起的。但你自知若与温家逃犯扯上关系，昌郡白家必然因你受到牵连。而这时候，你兄长白祐樘的出现就恰到好处了。摆脱了白家的嫌疑，旁人便只道你的出现是个偶然，而不是精心计划的一步妙棋。”
白荌一字一字的认真听完，明明烈日当头，却感到丝丝凉意犹如蛇信子遍满全身。而面前这个男人仍旧一脸温和笑意，却是笑里藏刀，危险十足。
“侯爷编的真好，像是在唱曲儿呢。说的我就像是里面那些戴花花绿绿面具似的假人儿。侯爷莫不是真的要将荌儿再送一次大理寺？”
她袖中双手紧握，抬头巧笑，与他视线相撞，不躲闪分毫，端的是一个问心无愧的模样。
君子衍看着她那双清澈无辜的眸子，怔了一下，后暮然轻叹几声，站起身子双手附后，欣长身姿，侧对仍旧跪地的白荌，眼睛看向那处方才白荌酣睡的花架。
“好聪明的一朵儿花，适合在这淄陵城生存下去。”
“那侯爷是喜欢聪明的？还是识时务的？”
白荌语气放软，试探性的一问。但她知道，自己心中没有底。这个男人，是宣平候，是一方霸主瑧王的嫡长子。于外人眼中，看不透，猜不透，甚至一分都不了解。在这禹州大陆上，胆魄持重，渐渐成名。
君子衍低头看她，这样的角度，与方才她睡眼惺忪娇憨的看着自己，眼中流露一抹柔情的角度一样。二人视线相对，良久后他才开口，语气更添了些肃穆。
“你兄长白祐樘，勇大于谋，此次被你这妹妹利用尚不自知，可见心思不细。但你知道为何本候还是重用他，以至淄陵城人人都知，中垒校尉与宣平候府的关系？”
“我兄长虽无城府，但为人忠厚清明，认准什么便是一根筋。这世上不是谁都会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人人都是凡夫俗子罢了。侯爷是精明之人，不缺心思，但缺心意罢了。”
白荌小心仔细的回答，跪的膝盖有些疼痛，本就是有伤在身，难受痛苦，却不敢表露半分。
“对，所以本候喜欢聪明的，也喜欢识时务的。但是本候最喜欢的，是忠心的。”
忠心的……
直到君子衍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朝春院内，白荌犹自跪在地上，嘴中念念着这句话。
这淄陵城，是一座阴谋算计的城。她来了，便注定困顿。她身上担负的，无人能知。
君子衍要她的忠心，但可知，她早已经是无心之人，自那年……
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却好似没了之前的那份美艳与明亮。幺露回到院子的时候，见白荌坐在地上，失神落魄。
“小姐，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白荌站起身子，摇摇头，一瞬将情绪都微妙掩去，道一句无事，问她方才去了哪里。
“午膳后，刘管家派人来，说后日宣平候会在城西的都锋山内请众人游玩狩猎。让我与玉璞去挑一些需要用的马具与衣物。玉璞挑的仔细，我便先回了。”
“都锋山游玩狩猎？衣物咱们不是都带着的么？”
“是有带着的，但那管家说是侯爷一番心意，浪费不得。”
主仆二人进了房间，白荌坐在书案前稍稍沉思狩猎一事。后问幺露忱夜可是回来了。幺露摇摇头，说人已经出去整整一日还未回。
“小姐，都锋山游玩狩猎咱们去吗？”
“去，大抵都是要去的。我们这些局中人总得在秋茶宴前打一个照面。若是不去，一味窝在这宣平候府，那咱们可就真的成了宣平候的人了。”
幺露听后，沏茶的手微微一顿，后开口道。
“小姐，瑧王妃此次广邀汾阳两河之南各郡各地的世家公子小姐，名义上为大公子和三公子择亲，但恐怕其中不会这么简单。”
白荌看一眼手中氤氲水气的茶，微眯了眸子，淡淡道。
“我们入城时，荀家已经给了一个下马威，可见这城中确然是表面平静，内里波谲云诡。瑧王妃此举，一为瑧王宏图大业，二……”
“二为什么？”
“兄友弟恭，人心叵测。”
天渐黑，夜。
白荌入睡，幺露刚刚吹灭了灯烛，窗口便有一道黑影掠过。
“谁！”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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