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血汗浇灌出来的萝卜没指望了
站在蚂蚱大爷身旁的麦子,见谷子把灶篓子放下来,伸手就从灶篓子里拿出两个杂面锅巴子,转身把这两个杂面锅巴子递到蚂蚱大爷的面前说:“大爷,你先拿着,我这给你端菜。”
蚂蚱大爷用手背推了一下麦子的手,说:“大爷刚才刮了车轮子手上弄的泥还没洗呢。”说着,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伸开两手接着房檐滴水把手洗了洗,然后习惯了的把两只手交替着往两个胳肢窝里一夹,再使劲儿朝外一拽,手上的水给胳肢窝里的衣裳蘸了个干净,这就算是擦手了。
麦子见蚂蚱大爷在胳肢窝里擦了两手,重又把手里的两个杂面锅巴子递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接过麦子递过来的杂面锅巴子,瞅着麦子说:“麦子,你就别管大爷了,大爷自己端菜吃。”
“大爷,你就坐着吧,今儿晚晌你种麦子太累了。”麦子又忙着从玉米手里接过玉米给蚂蚱大爷盛好的就菜,转身端给了蚂蚱大爷。
小米在旁边看着麦子,不由得点了点头,麦子真的是懂事儿了,把麦子打小带到这个份上,今儿打一大早麦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和这个时候对蚂蚱大爷的招呼,自己心里总算觉得落实了。
麦子给蚂蚱大爷端完就菜后,站在旁边等着豆子拿到杂面锅巴子端着就菜靠着门蹲下来了,这才上前去灶篓子里拿锅巴子从玉米手里接就菜。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麦子把手里的杂面锅巴子和就菜递给了小米。
“大姐,你吃饭吧。”麦子把手里的锅巴子和就菜递到小米的面前,瞅着小米说。
小米没有推让就从麦子手里接过了麦子递过去的锅巴子和就菜,很舒坦地出了一口气。
谷子见麦子让了蚂蚱大爷又让着小米姐,从灶篓子里拿出一个锅巴子递给麦子,说:“麦子先吃吧。”说着,从玉米手里接过盛好的半碗就菜递给了麦子。
麦子很听话地从谷子手里接过锅巴子和就菜,退着身子依着蚂蚱大爷蹲下来了。
“这场雨……”蚂蚱大爷嚼着嘴里的锅巴子,向门外瞅了一眼,说,“现在天还暖和,今儿种上的麦子有个三、五天就能出齐苗儿了。”
“今年换了新麦种,地里又上了洋粪,明年麦上的收成不知道会咋样。”小米接过蚂蚱大爷的话说,“明年麦上的收成要是好了,咱们一年四季也能吃上白面馍馍了。”
“据麦种下的量跟洋粪带的量来说,明年麦上的收成不会有啥子疑惑。”蚂蚱大爷说,“前些年你们的收成上不来,那是你们姊妹几个没能换麦种,自己留的麦种咋的也比不上现在的新麦种能打出产量来。老麦种种一年又一年,慢慢地就没啥子劲头儿了。还是这新麦种,他们有的人家一亩地能打出六、七百斤的麦子,那会是啥产量?老麦种种得好,撑死了一亩地二百斤的产量,这跟新麦种没法比。新麦种一亩地是老麦种几亩地的产量呀!”
“前些年也想着换麦种,家里伸不开手,就凑合着种老麦种,这一凑合,把日月凑合得跟人家越拉越远了,今年就咬着牙让二姑家帮忙买了新麦种赊了两袋子好化肥。”小米看着灯火下显得很模糊的蚂蚱大爷说,“明年麦上要是有了好收成,这个家的姊妹几个也算是翻个身儿了。”
“庄稼就这个种法儿,要不了两年,这个家的日月会好多了。”蚂蚱大爷说。
“就是这雨,把地里的萝卜给耽搁了。”小米朝门外看了一眼,说,“没想着这雨会来得这么急,还想着今儿麦子种到地里了,明儿就张罗着起萝卜呢。这雨一下,没法儿伸手了。老话都说了,寒露起葱,霜降拔萝卜。这雨一下,也不知道会下到哪一天,要是下过了霜降,地里的萝卜就给抛废了。”
“刚才我跟豆子说了,这两天要是雨下得小,咱就想着法儿去地里抢萝卜,先把它给起回来在院子里堆着,等天晴了再下窖。”蚂蚱大爷咽了一口嚼碎了的锅巴子,不由得又朝门外瞅了瞅,说,“霜降以前,咱能抢回来多少是多少。”
豆子闷头咯吱咯吱地嚼着嘴里的锅巴子,一直没有说话。
“抢回来堆到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小米说,“那亩把地的萝卜堆起来还不发烧?”
“明儿再说吧。”一直没有言语的豆子接过小米的话,很丧气似的说。
“明儿萝卜抢回来就多打几个堆儿。”蚂蚱大爷说,“那样就会好些。”
“那就明儿再说吧。”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话,琢磨着说。
这场雨并没有像蚂蚱大爷琢磨的那样下起来没个睁眼的时候,夜间不知道啥时辰,雨倒是停下来了。可是,人们咋的也没有琢磨到天气会变得这么怪。后半夜的时候,人们在床上就觉出冷来了,盖被掖了几掖,仍觉得整个床上呼呼地冒凉气。起床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伸不出手来,就是平日里十分勤快的打鸣鸡,天都大亮了也不愿意下架,蜷缩着身子躲在鸡架子上呴呴咯咯地打着呻吟,一场几乎能滴水成冰的寒冷结束了这场雨。
豆子起床之后,瞅着院子里结了冰的地面看了一阵,忽地像疯了一样冲出了院子,直奔着他们家的那块萝卜地冲过去。
经雨水浇湿了的路面经这场不在节气里的冰冻泚成了铁疙瘩一样的硬,豆子顾不得这样的路面硌透鞋底儿杠得脚底板子一阵一阵地生疼,一口气他就跑到了自家的那块萝卜地里。
萝卜地里的萝卜仍像昨个儿那样轴在地里,但是,整片的萝卜缨子已经不再像昨个儿那样会摇头晃脑地迎着他笑了,一码道儿硬邦邦的像给啥子东西捆了似的。
萝卜缨子结冻了!
豆子弯下腰,他想着上面的萝卜缨子能像人们睡觉时的盖被一样给下面的萝卜遮挡住这场冰冻,但是,萝卜缨子这样的盖被并没能遮着这场冰冻,下面的萝卜虽说看起来仍旧泛着青灵灵的绿色儿,这样的绿色儿已经不像昨个儿那样显得透亮了,即便是眼神不好的人,也能看的出来,这青灵灵的绿色儿给这场冰冻很厉害地泚住了。
他拔起一个萝卜,冰疙瘩一样让他觉得冻手。他不死心,用指甲盖儿往萝卜里掐了掐,可他的指甲盖儿只是在萝卜的外皮儿上掐出一点儿印子来,已经不能像昨个儿那样整个指甲盖儿能够掐透萝卜的皮了。很明显,眼前这亩把地的萝卜都给这场冰冻泚成了冰疙瘩。
豆子举起手里的萝卜朝硬邦邦的地面上使劲儿摔下去,萝卜给摔了几个跟头,扑扑楞楞地在地上折了几个圈儿,骨碌着最后不动了。自己这一家姊妹几个用血汗浇出来的萝卜,要不是冻成了冰疙瘩,这样朝地上一摔,一准会碎成八瓣儿的脆生。
他瞅着眼前的萝卜,虽说蚂蚱大爷琢磨得今年的萝卜人们种得太多,不会卖出啥子好价钱,可这亩把地的萝卜是这一家姊妹几个打头伏以来的血汗呀!是这一家姊妹几个这个秋季儿上的指望呀!
豆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瞅着满地给冻成冰疙瘩的萝卜,他再也觉不出身上有啥子劲头儿了,整个心里也一下子空落落地觉得委屈,老天呀,你咋的就这样不睁眼看看这一家姊妹几个的日子是咋的个过法?
屁股下面给冻结的地面渐渐地给豆子的屁股暖成了湿地,他的裤子也已经给地面上他暖出的水洇湿了,但他不觉得,只是一个劲儿两眼水汪汪地瞅着眼前的萝卜,心里却没了心肝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啥子了。
豆子就这样一直坐着,自打头伏以来,自己这一家姊妹几个咋的没早没晚地经管这亩把地的萝卜,又在他的心里像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儿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为了开园子种萝卜,自己还跟小米当时闹得心里挺疙瘩。萝卜种下去了,小米虽说心里不大满意,但还是带着谷子和自己一道儿给这亩把地的萝卜提苗儿浇水,那台压水井一天到晚地压,手上打成的茧子一层一层地用刀子才能割下来。手心里的茧子割了一层又一层,到了这个节气,指望着有个收成了,这一场冻,一下子把这姊妹几个小半年的苦和累都冻成了冰疙瘩。
“哥,起来咱回家吧。”跟着豆子出来的小米一直远远地瞅着豆子,她见豆子这样神经了一样一直在冰凉的地上坐着,走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豆子。
豆子给小米的喊弄得醒过神儿来似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小米,小米的眼里水汪汪的要落出水来,他的心里一酸,一直在眼眶里逛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哥,哭啥!”小米擦了一下自己眼里的眼泪,伸手把豆子从地上拉起来,说,“这是天灾,又不是咱自己诚心让它冻着。”
“小米,这是咱们几个的血汗,是咱们几个这个秋季儿的指望呀!”豆子依着小米的话用袖子擦了一下两眼,向小米指着满地给冻成冰疙瘩的萝卜说,“哥这是心疼,也心酸呀,咱们小半年的苦累都给冻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小米说这句话也心疼心酸,庄户人家指望的是啥?就是土地经自己的汗水一浇,赶在收成的季节上能有收成,不管收成多少,都算自己洒在土地上摔成八瓣儿的汗水没有白搭。这亩把地的萝卜,给这场冻泚得,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她瞅着豆子,对于豆子,她还能说啥?
豆子看着眼前的萝卜,怪罪自己似的说:“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听你的不种这些萝卜了。种了这块地的萝卜,害得你们几个也跟着一天到晚地受累。”
“哥,哪儿有早知道呀。”小米也瞅着眼前的萝卜,向豆子说,“咱都是受累的命,受累又有啥?这是老天不让咱有这个收成,咱拗不过老天。”
豆子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
“哥,咱不哭。”小米见豆子又擦了一下眼泪,也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对豆子说,“这些年咱碰到的灾祸比这大的都有,不是一样挺过来,熬过来了吗?走吧,咱回家,谷子也该把饭做得锅里去了,有啥事儿咱吃了早饭再合计。”
这个时候,日头像猴子蹦高似的从东天一蹦一蹦地出来了,顿时,暖融融的日头光让这夜间不按时令出发的寒冷害怕了一样哆嗦着慢慢躲去了。
豆子和小米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日头再升高一些,立马,这块地的萝卜先是萝卜缨子给热水烫了一样暗了颜色耷拉下去,等不到晌午头上,满地的萝卜也会像给开水没有煮透一样变软,外皮儿就会经火熥得离骨了似的,用手一碰就会掉下来一层。
“哥,不管咋的,吃过饭咱再合计,现在不管它了。就是咱现在咱不回去,终究已经是这样了,咱不回去也没别的辙儿。”小米拽了一下豆子,说,“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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