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靠天吃饭吃不饱
蚂蚱大爷蹲着身子围着两个车轮子前后转悠了几圈儿,拧着脖子歪着头把两个车轮子收拾得利整了,这才一蹦一跳地站起身来。
“大爷,你的腿蹲麻了吧?”麦子见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着站起身子,皱着眉头问,同时从旁边拽过一条小凳子,向蚂蚱大爷说,“大爷,你要是腿蹲麻了,就先坐一阵子,歇会儿就好了。”
蚂蚱大爷侧歪着身子,一条腿伸着像不会折弯儿了一样,一拉一蹦地伸手扶着那个麦子拽过来的小凳子坐了下来。
“谷子,把豆子哥的那件棉袄找出来给大爷披上。”这个时候的小米看着蚂蚱大爷向谷子说了话,“天凉,别把大爷给冻着了。”
“我这一身精湿的,还不把棉袄给洇湿了?”蚂蚱大爷听小米要谷子给自己找件棉袄披上,马上就不同意了,“这样坐会儿,马上身上的衣裳就干了。”
“大爷,现在是啥天儿了,这样坐着把身上的衣裳暖干了,还不把身子暖出毛病来?豆子哥的那件棉袄反正过两天也得拆洗,你就先披着,别冻着身子要紧。”小米心里酸酸地看着蚂蚱大爷,说,“这两天要是天晴不了,大爷,你就把你过冬的衣裳都拿过来,我们姊妹几个给你拆洗拆洗。眼下跟前有我们这几个姊妹了,咱不能一身衣裳穿起来就去年啥样今年还是啥样。”
蚂蚱大爷听着小米的这几句话,心里热乎得不知道该说啥子了。他先是摇了几下头,接着又是点了几下头。
“大爷,你也不用觉得难为情,几件衣裳拆洗拆洗也费不了啥事儿,一个晌午就能拆洗出来,有个半个晚晌就又缝到一块儿了。”小米见蚂蚱大爷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笑了笑说。
谷子从豆子住的那间屋子里找出了豆子的那件棉袄,顺手给蚂蚱大爷披到了身上。
蚂蚱大爷随手把谷子给披到身上的棉袄一拎,又给拎了下来。他看了看小米和谷子她们几个,说:“我身上的衣裳太湿了,披着这件棉袄还不把这件棉袄给洇透了?里子洇透了,洗洗就成,棉花洇透了再晒干也不暖和了。”
“大爷,那你就把湿衣裳脱了再穿上这件棉袄吧。”小米见蚂蚱大爷不愿意湿衣裳披着这件棉袄,劝着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的脸上很难为情地笑了笑,昏黄的灯火把他的笑照映得像地里拔出来没有经水洗的菈硌荙。他看了看小米她们几个,崩豆子似的说:“我还是穿着这身湿衣裳吧。”
小米看出了蚂蚱大爷的难为情,说:“大爷,这有啥呀?我们姊妹几个都跟你的闺女没啥两样,当着我们姊妹几个把上边的湿衣裳脱下来,还有啥难为情的?要不,我们几个就躲到里间屋里去。”说着,她就跟谷子几个退回去了。
蚂蚱大爷打着哆嗦解开了上衣的扣子,这天儿,真的是凉了,穿着湿衣裳还真让人觉出冷来了。精湿的衣裳贴着肉皮儿,乍地一脱下来,整个上身嗤啦一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把脱下来的湿衣裳往旁边一丢,扯起那件棉袄一拎,两条胳膊哧溜一下就进了两个袖筒子。顿时,他也觉出了暖来。
豆子送完邻居婶子家的毛驴回来,整个身上的衣裳都给淋得啦啦淌水了。
蚂蚱大爷看着豆子,立马催着豆子回屋去换衣裳。
豆子进屋站了一阵,仰着脖子打了两个很响的喷嚏。
“快点儿把湿衣裳换下来,看,凉着了吧。”蚂蚱大爷给豆子的这两个喷嚏打得浑身一紧,瞅着豆子说,“待会儿弄两碗热姜汤喝,驱驱进到身子里的寒气。”
“没啥事儿。”豆子又扬起了脖子,一个喷嚏顶着他的鼻筒子老半天也打不出来。
“还没啥事儿?都伤风了!”蚂蚱大爷从凳子上站起身,上下把豆子看了几遍,说,“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外面的风再一吹,能没事儿吗?”
豆子脖子仰了半天,啊啼一声,一个喷嚏打得他眼前都是忽忽闪闪的金星子。
“快进去把湿衣裳换下来吧!”蚂蚱大爷推了一下豆子,说,“穿上干衣裳暖暖。”
豆子给蚂蚱大爷推着进了他住的那间屋子。
蚂蚱大爷回到那条凳子上,回头瞅着豆子住的那间屋子,说:“冻成这个样子,亏得是你年轻身上的火力旺,换上有点儿年纪的人,这个时候不知道会哆嗦成啥样子了。”
“大爷,你也进来换条干裤子吧。”豆子在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招呼着蚂蚱大爷说,“我这儿还有一条旧夹裤,凑合着先穿这一个晚上。”
“我上身有棉袄穿着了,不觉得咋的凉。”蚂蚱大爷回着豆子说,“再说了,你的夹裤我哪儿能穿,还不跟布袋似的把我给装起来?”
“又不到哪儿去,穿着一会儿也该歇着了。”豆子换好了干衣裳,一手拎着换下来的湿衣裳,一手拎着一条旧夹裤走出来。他把湿衣裳朝架子车轮子的车杠上一搭,回过身从凳子上拉起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那条旧夹裤塞给蚂蚱大爷,然后推着蚂蚱大爷进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蚂蚱大爷给豆子从身后推得两腿又不着地儿似的蹶蹦,进了豆子住的这间屋子,他才看得出来,豆子的这间屋子里满满当当地围了几个盛粮食的大囤。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这姊妹几个屋里有这么多的存粮,以前的地主家也不过这样了。不知道出于啥子心理,他伸手向一个囤里抓了一把,这一把又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这是一囤晒干的红芋叶子,很多的人家都是拿红芋叶子喂猪喂牲口,这姊妹几个没猪,也没有牲口,这一大囤的红芋叶子是拿来过冬喂那几只羊的?也不会吧,外面堆着那么多的干草足够这几只羊过上两个冬天的,这一大囤红芋叶子难道是这姊妹几个的口粮?他又伸手向另一个囤里抓了一把,还是一囤晒干的红芋叶子,这让他整个身子哆嗦得像筛糠了一样,这几个孩子过的是啥日子呀!
蚂蚱大爷来回把几个囤里都摸了摸,除了一囤的红芋片子之外,这几囤没有啥子粮食,这几个孩子平日里就吃的这些东西?他心里疼得像不知给啥子使劲儿拽了一阵子一样。
外面的那间屋子里,小米、谷子她们几个嚷着说要吃晚麻擦的饭了。
蚂蚱大爷把豆子的那条旧夹裤换上了,然后弯腰把两个裤腿儿向上挽了几挽,这才两条腿像穿了两个大灯笼似的出了豆子住的这间屋子。
麦子见蚂蚱大爷出了豆子住的那间屋子,马上就迎着他走上去,抬起头仰着小脸对蚂蚱大爷说:“今儿的晚饭是萝卜炒兔子杂碎。大爷,你今儿晚晌累,就多吃点儿。”
蚂蚱大爷低头看着麦子,心里的那股子酸还没有退净,这又给麦子这句话弄了个心疼。
“大爷,今儿晌午的饭你就没有吃好,今儿晚上你得多吃。”麦子仍仰头看着蚂蚱大爷,一张小脸上的当真给昏黄的灯光映照得跟走村串寨的艺人吹的糖人儿一样好看。
“麦子,今儿晚上这顿饭大爷听你的,吃个大饱。”蚂蚱大爷很堵心地向麦子说。
麦子听了蚂蚱大爷的这句话,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一样,给昏黄的洋油灯一照,像给薄云彩遮着的月亮一样。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的笑脸,这老天爷也太不公道了,这样苦命的孩子、这样懂事儿的孩子,偏偏要过这样的日月。
麦子又劝着蚂蚱大爷坐到那个凳子上去,说今儿晚晌蚂蚱大爷太累,今儿晚上的饭她要给蚂蚱大爷端着吃。
蚂蚱大爷依着麦子的话坐回到那个凳子上,瞅着麦子,他觉得心里有股子想对着老天骂娘的火气在冲着他的肚肠子。
小米招呼着要谷子准备开锅吃饭。
豆子站在门口瞅着门外黑乎乎的院子,瞅着他根本瞅不见的雨。呼呼啦啦的雨声落得满院子都是,听着这样的雨声,他心里火烧了一样不踏实了。按着蚂蚱大爷的经验来说,这雨一下就得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亩把地的萝卜就真的没啥子收成了。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节气就朝着立冬赶了。霜降前起萝卜,过了霜降,就是萝卜不遭霜冻泚,再往窖里窖,听人说就会烧窖。萝卜在窖里烧了窖,都会变得一滩稀屎似的拿不上手了。就是不变成一滩稀屎,也会糠心子。变成稀屎一样就一分钱也卖不了了,糠了心子,也一样卖不出钱来。
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豆子,立马就知道豆子心里在琢磨啥子东西,他叹了一口气,说:“豆子,咱别心急,明儿晌午咱们就着手把萝卜往家里倒腾。”
“大爷,倒腾回来又能咋的。”豆子心里火烧火燎似的难受。
“倒腾回来咱先把它堆到院子里去,上面盖些红芋秧子啥的,天一放晴咱就动手刨窖。”蚂蚱大爷说,“眼下别的还能有啥法儿,这样能倒腾回来多少就是多少,总比都让它在地里遭了霜冻泚了要好些。”
“大爷,早几天你能过来给个信儿就好了。”豆子说,“这天气咋的变化,又都有些啥子说道儿,我哪儿懂呀!”
“今儿你也别心里着急上火,天儿就是这么一个天儿了,你就是再着急上火,也不能让这场雨回到天上去。”蚂蚱大爷劝着豆子说,“明儿咱一大早就着手去倒腾地里的萝卜。”
“也只能这样了。”豆子叹了一口气说。
“好在今儿咱把那两块地里的麦子都种到地里去了,要是那两块地的麦子没能种下去,天一放晴,你就觉出晚来。”蚂蚱大爷不知道该咋的能说到豆子的心里去,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麦子种到地里去了,明年麦上的收成就有指望了。”
“我听人家说去年的萝卜卖到了一毛二的好价钱,今年就琢磨着种上二亩地的萝卜,结果种了二亩地的萝卜,我们姊妹几个招呼不过来,就耖起来一亩晒了垡子地。这个秋季儿还指望着留下来的这亩把地的萝卜能有个好进项呢,没想着又赶上了这样一场雨。”豆子摇着头说,“从头伏的节气到眼下,这亩把地的萝卜,招呼得我们姊妹几个不知道出了多少的汗掏了多少的力。”
“豆子呀,不是大爷打你的泼头闪儿,去年萝卜能卖上一毛二的好价钱,今年就是不赶在这场雨上,你也把萝卜窖得水灵灵的跟从地里拔出来的一样,今年你也卖不出啥子价钱。”蚂蚱大爷瞅着豆子,琢磨着说,“去年萝卜能卖个好价钱,今年就不知道有多少的人家会打着这萝卜的主意,不知道你出去看了没有,外面的好多的村子遍地都是萝卜,总的说起来不知道比去年多了几成的萝卜。你想过没有,咱们庄户人家自己家的菜地里都会种上几垄子的萝卜自己吃,买萝卜吃的就是吃口粮的那些人,今年这么多的萝卜能把那些埋起来,让他们天天在萝卜堆里啃萝卜,没有个年把半年的也啃不了今年的萝卜。咱们附近的村子是这样,别的地方的村子也是这样,全国都是一样。我说这话你也别丧气,开园子,你没经验,你是瞅着人家种啥是个好进项了,你就跟着种啥,大多数的人也跟着种啥,这就把这样种臭了。到时候你看着,今年的萝卜值不了啥钱,倒是大白菜今年要价钱上去了。今年很多人都种萝卜,没人种白菜了。明年萝卜的价钱要上去,大白菜就会稀屎烂贱的。很多人见今年萝卜卖不上价钱,明年就不会种萝卜了,都会改种大白菜,因为今年的大白菜价钱好呀。”
蚂蚱大爷的话让豆子心里给泼了凉水一样,大爷的话说得很是那么一个理儿,自己跟他蚂蚱大爷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差得远了去了。
“今年人们种的萝卜多,就得按着多的办法折腾这些萝卜。人家种得多,咱不能因为人家种得多了了就绊住咱的进项了。前些日子,刚起红芋的时候,你就该把萝卜起了,用萝卜跟人家换红芋,一斤萝卜二斤红芋,那一亩地的萝卜还不换三、四亩地的红芋回来?三、四亩地的红芋又是多少钱?”蚂蚱大爷瞅着豆子,向豆子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一亩地磨粉能卖三百块钱上下,一亩地的萝卜就是千文儿的进项。”
豆子给蚂蚱大爷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没了劲头儿,这些天来敢情自己这姊妹几个是瞎忙乎了,汗没少出,力没少掏,到头来这亩把地的萝卜狗屁的钱也不值了。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不说话了,沉了一会儿,叹口气说:“豆子,我也就是这么一个琢磨,你也别太放到心上去,说不准有个啥子变故今年的萝卜就值钱了呢。”
豆子听得出,这是蚂蚱大爷宽心的话,从蚂蚱大爷的琢磨上来看,他的琢磨很有理儿,今年自己就是听了别人说的去年的萝卜咋的咋的挣钱了,心里一个热乎,脑门子一根筋地就想着种萝卜,以为这萝卜种到地里,自己用心把它经管好了,就能有个好的进项,咋的也没有想到这种萝卜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儿。他叹了一口长气,说:“嗨,看着天说话吧,不想那么多了。”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跟啥子揪了一样的疼,那亩把地的萝卜是这姊妹几个的血和汗浇出来的,每一个萝卜都是吸着这姊妹几个的血和汗长起来的呀。当时要是能听小米的话也好了,自己一根筋地种了这亩把地的萝卜,折腾得小米她们几个这小半年的时间也不得安生,整天跟着自己在那块萝卜地里起早贪黑地忙,没想到都头来会落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谷子端着满满一灶篓子的死面锅巴子从灶房里冲到堂屋里来,玉米紧跟着谷子一手端着一大碗盆子的炒菜一手抱着一摞子的碗也从灶房里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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